《鬼王攻略实录》宁占竹

5、逝者不朽

　　李老师是今年刚来的新老师。
　　大概就是为了一枯一荣中被困锁已久的外婆的灵魂来的吧，步朝北想，他原本在自己的省份里是一流的语文教师，放弃了正常学校的优渥待遇来到忘川这种高危地带，大概只能是因为这种特殊的理由了。
　　步朝北研究着枯死桃木上层层叠叠的封印，“你能解开它么？”她听见了1号的声音，发现那人正坐在另一边繁茂桃木的阴影里，幸好昨日里他的鬼气多少克制了一些，要是让叶子都掉尽了，今天没得阴影站就火葬场了。
　　“解开不是问题，问题是里面那个五百岁的鬼魂。”步朝北一板一眼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这可是好几位高手的封印，”1号挑起了一根眉毛，“就是为了防止有学生手欠。”
　　封印本质上是符咒，符咒是一种类似绳结一样捆缚规律的存在，里面定然有那个锁扣，这是常识，步朝北从书包中掏出了学院发的那个极简平板电脑，虽然市面上常用的app几乎都用不了，但是有为他们这行开发的专用工具。
　　将庞大的计算量交给人类的科技，但是前提是，你知道自己需要演算什么。“这不是一年级的学生能做到的。”
　　“总之要试试。”步朝北轻声说。
　　步朝北天生脑子极好，柳璨曾经说她不去打麻将真是亏了，记上几副牌简直不要太轻松，在母亲还活着的时候，步朝北的梦想是将来当个数学家。
　　1号当然不知道这一点。
　　从午后忙到了天黑，步朝北找到了那个绳结，她的手指点了点那个位置，金色的表盘浮现在薄薄的暮色中。
　　“你有答案了。”1号的活动范围大到他可以轻而易举地站在步朝北的身后，“为什么不输进去。”
　　“解开不是问题，问题是她。”步朝北简短地回答道。
　　“她不是问题，”1号淡淡地说，“问题是你在这里摆弄了那么久，为什么没人过来找你的麻烦。”
　　因为您在这里啊，步朝北在心里说，看到1号在外面飘着，估计是个人都吓跑了，里面的鬼魂要不是被封印着，估计也吓跑了。
　　“打开吧。”1号命令道，“我有事找她。”
　　步朝北输进了自己的答案，一股金色的光雾从干枯的桃树上潮水般的退下，然而桃树却毫无动静。
　　“退后。”1号淡淡地说。
　　步朝北拎起书包转头就跑。
　　她回过头的时候看见1号一脚踩在树干上，伸出手生生将树木撕裂，拎住了一个鬼魂的领子，将她扔在了外面。
　　“自己滚出来不会么，脚留着干什么用的？”步朝北听见1号冷漠地声音和厉鬼的哭嚎，黑烟之下，她的双脚被生生砍下，掉落在一边化作烟雾。
　　“逼我碰你又有趣么。”1号松开了手，高高地坐在残枝上，血红的新月挂在他的身后，静寂而肃穆，虽然身上套着一套颓废中年男子的衣服，步朝北的心里却没来由地浮出了四个字。
　　君临天下。
　　1号不论从气场上，还是实力上，被称之为鬼王无半点夸张之处。
　　失去了双脚的鬼魂只叫了一声，然后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我问你，那件事你和任何人说过没有？”1号静静地问，声音平静如千丈寒潭，却透着绝不容许说谎的威严。
　　“没有，我没有和任何人讲过，”女鬼磕着头，“我真的没有和任何人讲过。”
　　“你和我，都算这个学院的元老了，”1号冷淡地说，“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好事。”
　　女鬼抖如筛糠，“我发誓，那件事我一点都没有说出去过。”
　　步朝北偏着头看着女鬼，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种鬼的确比伥鬼还可恨。
　　这种鬼叫做画皮。
　　这么说来，她大概是收集了李老师的外婆的皮作为其中的一张了，由于拥有了皮和骨血，能被子孙血液印出来也是正常的。
　　虽然大概只是一小部分。
　　画皮鬼的可恨之处在于，它就像童话故事里冒充羊妈妈敲门的大灰狼或者是乔装成小红帽的外婆的那只，比他们更恶劣，因为作为本体的灵魂被囚禁在他们的体内，眼睁睁地看着它披着自己的面貌去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如果那个鬼魂因此痛苦到堕落到话，还会被画皮鬼吸收，增加它的道行。
　　这种行为，在冤魂厉鬼中大概都要吐上唾沫踩几脚的恶心。
　　“你不是想出来么？”1号轻声说道，“现在出来了有什么想法吗？”
　　“我不敢不敢，”画皮鬼哭嚎道，因为过于惊恐，步朝北发现她不停地改变着面貌，究竟是害死了多少人啊。
　　1号只是静静地坐着，低头看着她。
　　画皮鬼突然转头朝步朝北喊道，“你要是让他杀了我，我体内的那些冤魂出来哈哈哈哈哈哈，那真是一大堆啊，就算是他一时间也不能全都堵住吧。”
　　“到时候你们学院可就不好说有没有别的受害者了哈哈哈哈哈哈。”她放声大笑着，步朝北摇了摇头，“抱歉，我没法让他怎么办。”
　　宿主可以利用某些强硬手段让灵体做些什么，前提是，知道灵体的名字，真名。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叫。。。”女鬼笑着说，然而笑容凝固在了她的脸上，瞬间变得狰狞，鬼魂开始破碎化灰。
　　“不知死活。”1号冷淡地说。
　　女鬼的躯壳膨胀如气球，下一瞬间炸开了，正如她所言，她曾吞噬了数不清的其他灵魂。
　　然而这些灵魂却未逸散开来，仿佛被牧人盯着的羊群一样，温顺地伏在了地上。
　　“朝北，步朝北？”步朝北闻言猛的回头，看到了柳璨。
　　然后不只是柳璨，她身后还有几个人。
　　有点面熟，步朝北想，在哪里见过来着。
　　她看到了学长学姐左胸别着的徽章，是白骨与玫瑰。
　　“我们临终关怀协会今晚新学期第一次聚会，柳璨说要来喊你一下。”其中一个学姐愣了一下，说道。
　　愣住都正常，即使是在忘川呆了几年的人，看到这种诡异而宁静的场面都会感到某种恐惧吧。
　　“这是怎么了？”一个学长问道。
　　步朝北组织了一分钟语言。
　　“算了，”一位高年级女生看上去似乎是听懂了，“聚会什么的一会再说吧，”她走了上去，步朝北看到一个灵体从她的身体里分离了出来，静默地立在几步之后，不必在压制体内灵体使得她的身体中阳气一下子充沛了起来，即使靠近鬼魂也不会有什么不适。
　　“既然画皮鬼已经没有了，他们都可以去阴间了。”高年级女生招呼道，“给新同学做个示范吧。”
　　“临终关怀应该怎么搞。”
　　其他的社员似乎反应了过来，纷纷把自己的灵体放出了体外，一个个地询问着鬼魂的愿望。
　　步朝北发现1号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而鬼魂们依旧没有散开，反而排队等待着寥寥的几个学生忙到自己。
　　“没事的，不要害怕了，月亮都出来了。”高年级女生低声安慰着，步朝北发现那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孩子，估计是这只鬼被关在这里之前的猎物。
　　大多数的鬼魂都是古代的装束，只有一个现代服装的，是个分外面善的女子。
　　“我去找下李老师。”步朝北说道。
　　鬼魂太多的地方信号非常差，步朝北走出了广场，翻着学校的通信薄，打通了李老师的电话。
　　中年男子抱着女子哭的说不出一句话，鬼魂的手指轻轻地触碰着他的发梢，温柔地拉开了距离。
　　李老师的体质不过是常人，她不想太靠近他。
　　其实步朝北到达的时候，李时晴已经把那个鬼魂放出来十分钟了，对于厉鬼来说，十分钟足够杀上一个加强排的活人了，班长虽然到场了，但他不过一个刚入学的孩子。
　　自己的外婆还在尽其所能地保护着他，保护着这所学校的孩子们。
　　“真是恶心。”步朝北听见耳边有人说，步朝北觉得他应该是在骂那只画皮鬼，嗯，一定是这样的。
　　“你还是理解临终关怀的精髓的吗。”高年级女生拍了拍步朝北的肩膀，“如果能找到他们的家属就再好不过了，毕竟临终关怀关怀的不止是死者，更是给活着的人一个安慰。”
　　弦月一点点地爬上中天，“只能吃宵夜了。”高年级女生说道。
　　“我想吃烧烤。”另外一个男生说。
　　“烧烤实在是个好主意。”他的同伴激烈附和着。
　　“中午一点都没有吃饱。”柳璨低声说，步朝北表示同意，“而且我好累啊。”
　　“说实话我感觉我加入这个协会还真像个凑数的。”柳璨悄声说，“嗯，本来就是凑数的。”
　　“我不也是么。”步朝北低低地说。
　　“不过现在感觉还不错。”柳璨说，学院有一个食堂有宵夜，烧烤的种类虽然不多，但是他们只有十一个人来了七个人的协会还是够聚个餐的。
　　“茄子很好吃，相信我。”那位带头的学姐说道，“唉，是不是还没有和新社员自我介绍过，我是我们临终关怀协会会长，潘子悦，三年级。”
　　“副会长，袁援，四年级。”一边带着黑框眼镜的小个子男生说，身边的男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一般管他叫球哥。”
　　“这个笑话太冷了吧。”袁援表示了反对，所有父母起完名不念一下的行为都是不负责任的耍流氓。
　　潘子悦在女生中算是高的，袁援在男生里算是矮的，两个人乍一看起来身高相仿，显然两个人的外形条件都不够给协会吸引太多新会员，而且潘子悦在招新的时候也太诚实了吧。
　　步朝北看着端上来的烤串，学院特色的铁盘子上面点着掉落下来的油脂。
　　她不太喜欢说话，也有些害怕呆在人群中。
　　但是她现在感觉的确挺好的。
　　“小北将来想做什么呢？”潘子悦问道。
　　步朝北的筷子拾起了一束金针菇，又掉了下来。
　　“我么，”步朝北出了口气，“随遇而安吧。”
　　时隔多年，她又想当个数学家了，虽然听上去挺搞笑的，梦想这种东西，听上去都或多或少有点搞笑吧。
　　但是她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