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ceer

7、八月 2

　　这年夏天，袁宝儿总觉得方隶在策划点什么，心里也大致有了数，就对方隶的行动不闻不问。方隶生日那天，她准备了一套很好的衣服当礼物，方隶晚上回家时在楼下打电话，叫袁宝儿下来。袁宝儿下楼，见方隶坐在车里叫她，让她把后备箱里的水拿出来，袁宝儿暗笑，也太明显了，这智商……估计里面有一大捧玫瑰。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打开后备箱，准备假装惊喜。
　　可是方隶准备得出乎她意料：满满一后备箱各色鲜花，漂亮的彩灯一闪一闪，映得那些花儿们越发娇艳，熠熠生辉。袁宝儿还是被这片绚烂的花海震撼了，她愣了片刻回头，只见方隶单膝跪地，手里拿着一个戒指盒笑语盈盈：“袁宝儿，我爱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袁宝儿一下子感动得眼泪汪汪，用力地点点头，真诚地回答：“我愿意。”
　　那晚的照片发了朋友圈，几个小时，赢来底下一片点赞，一片祝福，一片羡慕。
　　不结不知道，一结吓一跳。订婚结婚这类传统的破事儿，其中的鸡毛蒜皮鸡飞狗跳真的能搅黄了很多恩爱的情侣。
　　拍婚纱照。
　　选房子。
　　双方父母见面。
　　……
　　方隶的工作一直很忙，每周上六天班，加班也是常有的事儿，所以，这些事宜就全部是袁宝儿在计划，心理多少有些不平衡。可是没办法，谁让她嫁了这样一个大忙人呢？
　　婚纱照她不想找影楼，那种大同小异的宫廷风，修片修得看不出人原来的样子。袁宝儿找了个私人工作室，拍出来的照片清新自然，价格比影楼贵不了多少。看房子这件事情本来是最麻烦的，但两人只看了三套，就对比出第一套房子性价比最高、位置最好、环境也不错，于是，这套一百四十平的房子就这么定了下来。
　　是双方父母见面这件事情让袁宝儿第一次心里有点不舒服。
　　方隶的父母对袁宝儿一直都很满意。袁宝儿是个乖孩子，也常常给他们打电话问候，倒是方隶觉得她联系得太频繁了，根本没必要，他自己每次跟家里打电话只说个三四分钟就挂了。女孩子跟男孩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女儿就是比儿子要贴心一些，会多注意这些细节。
　　这次见面订婚，袁宝儿父母还特意给准姑爷准备了红包，方隶也送了袁宝儿一个订婚戒指，是他的审美：戒指很大，纯金，都是小心心，丑爆了。开始聊天时还很愉快，方隶的父母说话挺热络，但是后来提到钱财，就略微有点尴尬。袁宝儿的父母不希望他们有贷款，想要两家凑全款买房，但是方隶父母面有难色，说实在拿不出那么多，袁宝儿的父母说，那么就一家一半拿首付吧，对方就很赞同。袁宝儿对于还贷这事儿倒没什么意见，只是她知道，方隶家明明有能力拿出来的，就是不想给，她父母多么为他们的生活着想，可是准公婆的态度明显就不是这样。然后说到彩礼，方隶的父母就不怎么说话了，准婆婆一直说着这不容易那不容易，摆明了就是不想给。袁宝儿的父母根本就不是那种想要卖女儿的人，就主动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只希望两个孩子能好好过日子，相互扶持，彩礼这种虚头巴脑的事儿就算了吧。准婆婆立刻笑开了花，拉着袁宝儿母亲一个劲儿地感谢唠嗑。
　　袁宝儿不高兴的是，平日里说我懂事，夸我，真到了关键时刻，一碰触到钱财问题就这么现实了。我们不要是不要，但是你家连客气一下的意思都没有，真是让人不爽。你问问别人，订婚有这么敷衍的吗？别人家女方都要了什么？我们这儿什么都没要，你就给了一个丑戒指，我家还给了你红包呢，真是太没意思了。
　　而且方隶这个人太喜欢说大话了，最开始说她什么都用不着改，他来适应她，结果连戒烟都做不到；她毕业到找到工作的几个月之间，他信誓旦旦地说工作包在他身上，找不到我养你，结果连陪她去找工作都做不到；买房之前说他父母全款买，不用她操心，结果还不是一家一半，袁宝儿家出的还多一些。他对她夸下的海口吹下的牛皮，给了她过高的期待，然后又都做不到，惹得两个人都不痛快，何必呢？
　　见过父母后回去的路上，袁宝儿跟方隶稍微抱怨了一下这事儿，说：“你看我爸妈多好，什么都为咱们想全了！啥都不要。”
　　方隶赞同：“是啊，爸妈确实好啊。”
　　“你以后可得对我爸妈好……”袁宝儿嘱咐着。
　　方隶点点头，没再说话，他心里知道，袁宝儿父母真的很随和，事事为他们着想，在经济上也给出了相当的支援。
　　袁宝儿又埋怨了方隶父母几句，也没多说，方隶也就没吭声。
　　订婚就这么过去了。

　　装修即是吵架，真理。
　　正值暑假，袁宝儿的父母过来看她，方隶上班又忙，毛坯房刮大白、铺地板、做电视墙，清扫、收拾，全都是袁宝儿父母操持的。那么大一个新房，这些活儿真的非常累，方隶的父母只来过一次，看了看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走了。袁宝儿气得很，又不想对长辈说什么，但是她怎么能不介意呢？两家凑钱给首付，这是他们共同的婚房，可是他家人一点帮助都没给过，全都是自己父母默默地任劳任怨，她怎么能不心疼呢？说真的，在他们的婚姻中，她家付出的太多了，而他家接受得太理所当然了，方隶还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挑家具，袁宝儿相中了一套两万多的布艺沙发，带电视柜、茶几和一个拐角小桌子。方隶嫌老嫌贵，但还是按她说的买了。挑窗帘，袁宝儿选了一套带纱帘的简洁大气的厚帘，方隶过去看了看，付了钱，回到车上跟她抱怨，不划算，也不好看，袁宝儿气得要死，你早干嘛去了？都是我在挑，挑完了你跟我抱怨？两人结结实实吵了一架，最后因为天气热，也因为买都买了，两人各吃了个甜筒，也就算了。
　　家具搬回来后，袁宝儿父母开始嫌弃她选的沙发老气、电视不够大、窗帘太丑……袁宝儿又气，这是我生活的地方，我选我喜欢的不就行了。又跟父母磨叽。
　　如此诸多问题一一浮现，又一一被乱七八糟地镇压下去。都要结婚了，还能把感情吵没了？那这些事儿不就都没意义了？总之，装修结束后，准备结婚的适宜开始在两家大人那里分别筹措，袁宝儿本来想在居住的城市办个户外的草地婚礼，但是方隶要在老家大办一场。既然这样，袁宝儿老家那边也只请客，他们两个在这里就请请同事得了，还乐得清闲。
　　所有事情告一段落，袁宝儿安心地准备当新娘，还有件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处理：减肥。
　　这几年生活安定，袁宝儿又是个喜欢尝试美食的人，方隶也挺爱吃，两人今天烧烤明天炸鸡地吃了这么久，身材都已经过早地进入了中年大肚的状态。为了穿上她精心挑选的遮肉平肩古典婚纱，袁宝儿必须减肥。
　　痛下决心之前，袁宝儿自己要了两个全家桶，痛痛快快地吃得只剩一个鸡腿，打着饱嗝心满意足。第二天，减肥！管住嘴，迈开腿，靠酵素和意志维持生活，每天跳绳四百个，如此坚持了一周，终于膝盖半月板损伤。袁宝儿放弃了跳绳，改成走圈，也行，效果显著。等到结婚前夕，她已经瘦了十多斤下去。
　　那时闺蜜去她的城市玩，顺便看她，正巧袁宝儿父母也在，闺蜜着着实实夸了她的新房、家具、装修，袁宝儿爸爸提出几句哪里哪里太老气，都被闺蜜几句话绕走了：“叔叔，将来袁宝儿他们两个天天住，他们俩喜欢最重要，再说这颜色又稳重、不容易脏……”
　　袁宝儿有点吃惊，她印象中闺蜜一直不怎么会说话，怎么现在嘴跟抹了蜜似的。等她们俩下到车库里，袁宝儿送闺蜜走的时候还特意问了，闺蜜白了她一眼：“你都快结婚了，这些事情再抱怨也不能改变，那就往好了说呗。客套话一说，皆大欢喜不就完了。”
　　“你也觉得不好看啊？”袁宝儿有点失望。
　　“还行。其实看起来是稍微显得有点老，但是说真的，绝对经脏！妈的你都不知道结婚以后经脏多重要！”闺蜜深有感触地砸砸嘴：“你选的家具虽然贵点，但是质量好，实用最重要。”
　　袁宝儿听了心里舒服多了。
　　“那一排海贼王的手办是谁的？”
　　“方隶买的。幼稚吧？”袁宝儿无奈地笑，那一套手办全下来不下一万块钱，方隶特别喜欢，她也就由着他。
　　“有什么幼稚的，谁还没个爱好。不过真是挺贵的。”
　　袁宝儿又聊起订婚、装修的事情，忍不住抱怨了方隶家一番，闺蜜跟着她附和了几句，说：“这些话你别跟方隶说了啊。”
　　“为什么不说？就得让他知道知道，我爸妈多为我们着想啊，他爸妈就当撒手掌柜……”
　　“唉……你这就没劲了……你爸妈为你做了这么多，什么都不要，就是想让你们俩将来在生活中平等，就是为了让你过得好。你非得跟方隶强调，这就变味了……”
　　袁宝儿摇头：“你不知道，方隶这人吧，特别不知道感恩，我不说，他就真的不注意了，就当成理所当然的…… ”
　　闺蜜无奈：“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也不是占便宜没够儿的人……哪儿有天天追着人家要感恩的……随你吧。”
　　两人又聊到身材、婚纱、婚礼等等，闺蜜夸了夸袁宝儿效果显著的减肥，这让她非常开心。
　　于是憧憬着、等待着，婚礼到了。
　　方隶的老家离袁宝儿家并不太远，袁宝儿家十几个亲戚坐一趟车来了。另外，她请了闺蜜和另一个发小，还有大学时一直联系紧密的几个舍友。
　　她的朋友们见过方隶，都说人不错，对她也很好，给足了祝福。于是，在一套惯有流程中，婚礼开始了。父母讲话吧，主持人致辞吧，乱七八糟。
　　袁宝儿由父亲牵着，站在花门的一端，等着她的新郎来领她。
　　方隶走过来了，踩着慢节奏的音乐，紧张得有点顺拐。袁宝儿感到父亲的手在抖，方隶到她面前站定，父亲把她的手交出去，他接过来的这只手也在发抖。袁宝儿觉得有点心酸，也有点搞笑，怎么他们俩都比她还紧张呢？父亲说了句什么，默默地后退了两步，方隶不知所措地单膝跪下，吻着她的手，又在一片混乱的哄笑声中站起来，看了她一会儿，就忍不住掉眼泪了。
　　袁宝儿自己也觉得眼睛酸酸的，抬手轻轻擦拭着他的脸。
　　只是个乱糟糟的仪式而已，本来什么都不能代表。这一刻只不过是人生中很平常的一刻，不因任何喜庆、关注而让他们的生活变得与众不同。可是因为两人的对视，因为彼此眼中感动的泪水，所有的承诺凝结在这一瞬，她是他的了，他也是她的了，从此，他们变成了他们。而他们一定会像主持人念出的祝福词语那样，白头偕老，幸福终生。
　　女人的一生，就是从上一个家，到下一个家。
　　转眼，袁宝儿独自打理这个家快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