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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一月 4 ...

  •   小年的前一天,方隶发信息告诉袁宝儿:我明天回来。
      袁宝儿捧着手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苦等的日子一下子就到了尽头,但是她并不太期待。她知道,很多先驱都死在革命尚未成功但是初见曙光的时候,她害怕。而且,等方隶回来了,她就不能跟犬教授在这样彻夜连线聊天了,突然很不舍,再怎么说,他也是陪她渡过了这么漫长的难熬的日子。
      这一晚聊天时犬教授也显得很落寞,两个人聊着聊着就不由往偏处说。犬教授有意无意地问:你说我把你都教会了,你又回到人家身边,我这不是帮别人做嫁衣吗?你说我就一点戏都没有吗?
      袁宝儿笑:我要是不比你大这么多,没准儿就被你拿下了呢。
      犬教授来了精神,追着问:哎哎,我说真的,要是我跟你约面基,你出不出来?
      袁宝儿沉默,这怎么说呢?只能说实话:……出来。
      犬教授得意极了:这也就是咱们离得远,要不然我早把你办了。
      袁宝儿也跟着呵呵笑。她听着这个小她好几岁的男孩开玩笑逗闷子聊骚,想到这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心里还真是留恋。对于方隶的归来,她心情复杂,但是对于这个陌生人的情感却更难以言说。在这个人身上,她再次体会到了久违的心动、羞涩和缠绵,但这些情感早就已经不在方隶跟她之间出现了。袁宝儿怅然,说真的,也许就像方隶抱怨过的那样,她其实没有多么爱他,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至少,经历了这么多麻烦事,她对他的爱已经消磨的所剩无几,他们都知道彼此不再相爱,却迫于婚姻、家庭、父母的压力,迫于道德和胜负欲,认为自己仍然应该爱着对方。
      第二天,袁宝儿做了晚饭,也不催,就等着,一直到天黑了,听到门锁响,方隶拎着包走进来,笑嘻嘻地看着她,张开双手,郑重地说:“我回来了。”
      袁宝儿朝他微笑,放下手上的菜盘迎接过去,两人温情地抱在一起。
      餐厅灯明暗适宜。桌上的菜肴香气氤氲。美好的家庭氛围,要是一切都没发生过,就这样普通温馨生活该多好!可是,紧紧拥抱的夫妻,各怀心事。
      两人装出来的欣喜温和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气氛急转直下。谁都知道不该提什么,但是谁都忍不住地把话题往哪个方向赶。
      方隶满面堆笑地看着袁宝儿,她回他一个硬生生牵扯出来的笑容,心里的不满与愤恨正在发酵,等待着爆发长久以来的怨气。方隶也焦躁起来,全神戒备,假装亲热地捏了捏袁宝儿的胳膊,没话找话地说:“看你胳膊这肉,都是囊囊踹(猪肚子上的肥肉)……”
      袁宝儿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儿地怼:“那是,我都三十了,怎么跟人家二十来岁小妹妹比?”
      方隶不说话了。
      袁宝儿也不说话了。
      从这句话开始,两人没一句话不明里挑刺暗里扎针,指桑骂槐含沙射影,双方都使出了这辈子语言的精髓绝技,你来我回几十个回合,一个脏字没有,一句明白的指责没有,却几乎要了命。袁宝儿没问方隶怎么结束的,之后会怎么样,方隶也不提,似乎都不说,这事儿就这么囫囵过去了。其实根本不然。袁宝儿现在才明白两个人一起挖出骸骨那句话的感觉,不是埋上了,心里都知道地下有一具骸骨,而是两人都真想忘掉这事走了,但是那骸骨根本没死透,自己挣命地想要扒出来闹鬼。
      就算自己智商低记性不好,真的已经忘了,稍微一回头,那鬼就跟在身后咧着嘴狰狞地笑。
      话不投机半句多。吃完饭,各自玩手机,打游戏。上床。
      他妈的,爱情死了,性没有。袁宝儿闭上眼睛,全身心地让自己不要想别的,只要享受。
      她以为,今晚的争斗只不过是日后漫长的原谅的过程、怨愤的日子的序曲,却没想到,其实,只是从前冗长的等待和纠结的尾声。
      第二天方隶早起上班。
      袁宝儿没什么特别的表示,起来洗漱好上班。将近年关,单位的事务还不少,袁宝儿上午挺忙,把报表和文档整理了一遍。终于到吃午饭的时候,袁宝儿掏出手机刷刷朋友圈,正刷到方隶写了一首现代诗。
      方隶喜欢舞文弄墨,常写个短诗啊、散文啊,以前还写过工作记叙文,在单位获了奖拿了一千奖金。他写的东西不能说多么好,文笔也一般,其中有股傻傻的少年气,说白了就是中二症的感觉,可是袁宝儿很喜欢。比起方隶在工作上越来越大胆拿灰色收入、自以为是地教育袁宝儿要懂人情世故的一面,袁宝儿更喜欢他青涩少年傻乎乎的这一面。
      但是今天这首诗让袁宝儿出离愤怒。他写的,是关于别离,又离愁别绪吧、又一醉千愁吧,还相思涕满地!那个女的走了?还是他们分了第一天,就这么感慨?
      袁宝儿终于明白闺蜜为什么说脏话是一种语言最大的魅力,她现在无比想骂街,但硬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她不会。要是能骂街就好了,就不会在胸腔憋着如此难耐的愤怒,撑的自己要吐出来。
      她把截图发给闺蜜,说了自己的心情。
      闺蜜半天才给她打回语音:“……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跟那个女的分开了,正伤心呢吧。”袁宝儿冷冰冰地说。
      “我怎么感觉不对呢……”
      “怎么不对?”
      闺蜜没说话,沉吟一会儿突然问:“你们昨晚上相处的怎样?”
      袁宝儿说了,闺蜜连连咂舌扼腕:“卧槽……你干嘛呀?你是想他回来还是不回来啊?”
      袁宝儿听得奇怪,当然是希望他回来了。
      “你就不能忍着点吗?他回来,是想你把这事儿翻篇,同时改变自己的状态,创立新的相处模式,结果你这反应不正好说明了你既不打算改变,还准备惩罚他吗?”
      袁宝儿不说话了。她知道理论上闺蜜说的才是对的,可是他就这么腆着脸回来了,还处处笑话他,还想翻身了,她之前这几个月的折磨怎么算呢?他没接受任何惩罚,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平衡?
      “卧槽,我知道你心理过不去这个坎,可你都说了接受了,那现在你们就要开始新的阶段,这个阶段形成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就不能好好准备准备、先磨练下自己吗?哎呀你,你可真行。说句实话吧,你感觉,你还爱他吗?”
      袁宝儿叹口气,问自己,我还爱他吗?
      这个答案很微妙,五年的感情怎么可能一下就消失?就算是为了争口气才硬把他拉回来,那也应该是有感情在内的。但真是那么要死要活的爱吗?她不知道,但她一定告诉自己,是的。必须是这样的,她必须爱他,他也必须爱她。
      “卧槽的嘞……你俩这状态……”闺蜜感慨了下,突然又紧张起来:“你说,他今晚该不会又不回来了吧?”
      袁宝儿叹口气:“不可能。他肯定回来,我们还得这样。他不敢。”
      “……那,随你吧。你晚上好好把握。”

      下午,袁宝儿盯着手机上方隶发来的信息想,闺蜜就是个乌鸦嘴,说出的话好的不灵,坏的准的要命。
      方隶说:我今天能不回去吗?
      袁宝儿回:不行。
      手机静下来,没有任何回音。袁宝儿狠狠盯着手机,像盯着方隶瞬息万变的心思,最终,她忍不住了,打电话过去。
      方隶接起来:“喂?”
      袁宝儿不说话,用沉默逼着他。方隶听见了这熟悉的沉默,立刻也用无声来反抗。在以往的冷战中,只要袁宝儿不想说话,就从来没有她输的时候。可最近的冷战中,总是她先妥协。
      “……你不是已经说了彻底回家了吗?”袁宝儿质问。
      方隶短促地出了口气,突然也换上了怨愤的口气:“你也逼我!你们就逼我吧,啊?你们都逼我!”
      袁宝儿硬压着火气:“说清楚,还有谁逼你?”
      方隶不吭声,不想把话说清楚。
      “还有谁逼你?”袁宝儿绝不后退。
      “……你说呢?”方隶这话说的理直气壮,似乎袁宝儿不仅应该明白这个问题,还应该站在他的立场上替他考虑。
      “她怎么逼你?”
      方隶不说话,一有什么不利的情况,就用沉默来代替。袁宝儿想,可真是个废物。
      “这样吧,你先回来。有什么我跟你一起决定。”
      方隶到底没敢直接抗旨,下班了就回家,见到袁宝儿,两人默默无语片刻,她问:“她要怎么样?”
      “就是闹呗!”他不耐烦地挥挥手。
      袁宝儿进一步问:“怎么闹?跟单位说,还是要钱?”
      方隶看着她轻蔑地笑,说:“她才不要钱。”
      这句话有很多重意思,袁宝儿瞪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才不要钱,意思是她根本不物质,她看上他是因为他这个人,而不是因为他的物质条件。这句话的隐含意思是,跟你不一样。方隶是说,你才是物质、世俗的那个,她是为爱而爱的人,我们之间虽然不伦,但我跟她是爱情,我跟你只不过是某种法律关系。
      不去理这些潜在的意思,袁宝儿忍着气问:“那她要什么?”
      “她说……让我陪她最后几天……”
      “几天?”
      “过完年…… ”
      这他妈不是蹬鼻子上脸拿人当猴耍呢吗?还要过完年?你以为你是谁?给脸不要脸!袁宝儿问:“你不同意她要怎么样?”
      方隶叹口气,有点不好意思、有点担心、有点得意:“她说要自杀。”
      “那就让她死去吧!”袁宝儿生气地说:“我倒要看看她怎么自杀!”
      方隶看了她一眼,目光里满是仇恨。
      半小时后,方隶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立刻焦急地站了起来:“我得去一趟……她说吃了十片安眠药……”
      袁宝儿心里一紧,咬咬牙,想阻止,又怕真的出事儿,说:“我跟你一起去。”
      方隶不让:“你去了她更闹……你想把事儿闹大吗?”
      袁宝儿想了想,确实有些怕,就同意了,嘱咐了方隶注意安全,就忐忑不安地在家里等着,给妈妈打电话。
      袁宝儿妈听了觉得这事儿不简单,给她出了个主意:“你就让方隶跟那个女的说,你同意离婚,但是要一百万,看她还要不要求了。”
      这个建议乍听没什么意义,但是……好像……是有点道理。如果那女的是奔着方隶的钱来的话,那么这个方案她一定会反对。袁宝儿舔舔嘴唇,准备按着方法实施。
      又过了一小时,方隶打来电话,语气里满是疲惫,说他刚把她那边处理好,几乎是哀求袁宝儿,他今天不回来了,行吗?
      “你要在她那儿住?”
      “我回单位。”方隶平静地说,听声音,他确实在车上。
      袁宝儿说:“你走了?你把她一个人留下了?”
      “那我能怎么办?”
      袁宝儿想了想,把妈妈刚跟她说的建议原话给方隶复述了一遍,补充:“……你就这么跟她说。要是她还是同意,那我就承认……”她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方隶却急不可待:“承认什么?”
      袁宝儿不肯说。
      “承认……她比你爱我?”
      方隶已经把话说出了口,袁宝儿闭上眼睛,认命般说:“是。那我就成全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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