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ceer

25、十二月 3

　　倒霉上卦摊。
　　谁没事儿说去算个卦玩儿，都是心事重重的才想着运气不好，最好能转个运。人都这样，把一切不顺归咎于命、运气，比真正检讨自己、分析事情发展要轻松多了，身体和心理都轻松。
　　闺蜜给袁宝儿推荐了一个星座算卦的公众号，那人自称是心理学硕士，对塔罗牌极其擅长。算一卦要好几百，袁宝儿犹豫着，这比街边摆八卦图的大爷贵多了。她猛然想起，几年前找工作时跟朋友专门去算过卦，那大爷看了她一眼，就说你得结两次婚。当时她心里是有个圪蹴的，后来慢慢淡忘了，现在又都想了起来。
　　上个月出了趟门花了不少，续费情感咨询专家又出去一大半积蓄，方隶最终也没交取暖费，她只得自己去缴上，现在，手里已经不到一万块钱了。袁宝儿突然感到惊慌失措，她要没有积蓄了，这可怎么办？
　　如果方隶不肯回来，她怎么样也要把房子弄到手。这房子装修、打扫，自己跟父母花了太多心思和精力了，倘若婚姻留不住，那就只能留物质了。房子每月贷款近三千，如果自己留下了房子，月工资还房贷就刨去一半；物业费、水电费、取暖费还要不知多少钱；车子的保养维修、汽油费……以前这些都是方隶在处理，现在袁宝儿要自己算计，她很害怕，因为方隶说的对，如果没有他，她一个人赚的钱，真的够自己在处理生活之余还能买衣服、买护肤品、吃各种美食吗？
　　潘多拉的手串、dr的钻戒、香奈儿的香水、兰蔻的小黑瓶……以前在袁宝儿看来，这些才是奢侈品，自己想买，又觉得太贵就都放弃了，总觉得自己很懂事，只天天在网上研究买些便宜的替代品。可是现在，在应付生活后可能连饭都吃不上了，才发现，原来每天的外卖、单人几十块钱的寿司、团购价六七十的西餐、二百多一件的连衣裙、街头西饼屋的糕点……这些原本认为是生活必需品的无用之物，也全都是奢侈品。
　　爱情的缺失让她难过失落，钱财的紧张才真正让她恐慌。
　　如果以后她真的一个人了，该怎么活下去呢？
　　袁宝儿攥紧自己的手机看着银行账户，一种紧迫感马上抓住了她的脑子：得赶紧想办法赚钱。可她一个普通的体制内上班的女生，虽然清闲，但毕竟也是正式工作，哪有时间再去干别的副业呢？她能干什么呢？
　　该怎么赚钱呢？袁宝儿琢磨着，突然想到了欣欣姐。欣欣姐工作比她忙，但还是开了个网店，倒腾各种婴幼儿服装用品，只卖市区内有需要的熟人，熟人拉熟人，她就建立了一个稳定的母婴群，常回答些问题，推广点商品。因为管理得当，这份副业虽然占用她不少私人时间，但多少也能有些进账。欣欣姐是个敢想敢干的人，她自己带着儿子，比袁宝儿的经济、精神压力都大，但她仍然能过得很有条理，袁宝儿想，自己也必须像她一样。
　　第二天上班，袁宝儿特意开车绕远去了欣欣姐那里跟她聊了一中午。对于袁宝儿吐露的问题，欣欣姐很能理解：“肯定的，离婚了就是这样。麻烦事儿少一半，收入也少一半。幸好你还没孩子，唉，我儿子每个月幼儿园的钱就能让我去吃土。我现在每天想的，就是明天我饭前从哪儿来……”
　　关于如何赚钱的问题，欣欣姐倒是给了袁宝儿极大的鼓励和支持：“只要你能干，都不是问题！你要不要跟我做这种微信群的生意？我只有母婴用品，你可以找找渠道，做服装、护肤品之类的零售……这些东西比较好卖，价格低，也没什么风险，顶大坏了赔一两件的钱……你要不要考虑？”
　　袁宝儿正想着要不要做，欣欣姐突然眼睛一亮：“或者这样，你不是有车吗？我客户大多都是市里的，同城快递最低也得五块钱，要是我跟她们说不急用的每周发货两次，就包邮，她们肯定乐意，你可以去给我送货啊！我每周都要卖出去一百来个东西，每件货我赚三到六块钱，我给你两块钱一件货怎么样？你每周集中送货两次，也就两个半天，能赚个三百左右，虽然不多，但你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而且我的客户群里不少都是咱们工作同事啊、相关的人啊，还有些做微商的，你跟她们接触接触，说不定还能发现别的赚钱途径…… ”
　　袁宝儿立刻打起了退堂鼓。如果只是转发信息就能买东西赚钱她还乐意尝试，但是要送货，她却是十分不愿意的。除了辛苦，主要是她性格内向，不想跟人直接接触。但是不管怎么说，欣欣姐给了袁宝儿一个“卖东西”的建议，也很好了。
　　回到家里，袁宝儿想，如果我要卖东西，能卖什么呢？她翻着微博关注的美食博主突发奇想，要不然自己也卖点零食吧？袁宝儿不敢说别的，如果说吃零食，膨化油炸饼干蛋糕蜜饯坚果……超市里有的没有她说不出味道的，而且一直致力于发现新口味。如果批发这些零食卖的话，能不能补贴一下呢，录几个吃零食的视频吸引客户……等等，录吃播怎么样？或者，现在这么多视频app，做个主播也挺好的啊……
　　想了好多，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去做点什么，袁宝儿马上给闺蜜打电话，把今天欣欣姐跟她说的都讲了一遍。
　　闺蜜是个毕业就同居结婚，成功由老爸养转变成老公养、一天班都没上过、一分钱都没赚过的吃干饭的，一听袁宝儿说要卖东西激动得直哼哼：“好哇好哇，你就去啊，送货挺好的……”
　　袁宝儿还没说到正题，马上就转了回来：“……你说我当主播怎么样？”
　　闺蜜那边激情瞬间就没了，跟被掐住脖子的鸡一样关了声音，半天才问：“你要……播啥啊？”
　　袁宝儿说吃播，闺蜜大惊小怪：“拉几把倒吧……你能一口气吃掉整个大盘鸡吗？人家都吃特别多，你随便吃点零食就想要打赏，你当你是谁？大熊猫啊？”
　　袁宝儿被打击了一下，转而问：“那……播别的……唱歌跳舞我也不擅长啊……”她唱歌还不错，但也只是ktv的不错水平，真不敢说有什么才艺。
　　闺蜜冷笑：“大姐，别说你不擅长，擅长也不行啊……人家卖萌的主播后边都有公司包装，从化妆美颜到视频剪辑，都有专人流水线操作的，你有个啥？再说了主播都是些十六七岁小妹妹，再大也不过二十多岁，咱们三十了，懂不？天天不服老自称女孩儿、女生，其实这年纪搁过去农村里都能让人喊‘老娘儿们’了，你是要拿离异少妇当卖点做感性猎奇主播？你豁得出去这个脸吗？”
　　这几句话说的，杀人不见血，袁宝儿心都凉了。怪不得闺蜜老公总说她嘴欠又无可奈何，她天天这么说话，没被家暴已经算她老公是个纯爷们儿了。
　　我老了，袁宝儿悲哀地想。我脸上有皱纹，青丝里有白发，腰上游泳圈，腿上橘子皮；诗书不通，才艺不会，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我真是百无是处。方隶说的对，我这么大年纪了，又不好看，又没能力，我离开他，连基本生活都没法解决，我该怎么办？
　　闺蜜的话徒增焦虑，突然让袁宝儿产生了骂人的冲动，但她毕竟不是那种随口开骂的人，憋了半天才弱弱地反抗：“你能别这么直接吗？”
　　“不直接我怎么说？跟你说你放手去干吧，一定会红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 ”
　　“你同事给你的建议挺好的，送送货，虽然接触人是挺为难的，钱也不多，但这才是一条实际的可行的路。你想要当什么搔首弄姿的主播？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袁宝儿问：“要是你去送货，你能去做吗？”
　　闺蜜连连推诿：“我？开玩笑！第一我没车也不会开车！第二我就是为了不跟人接触才不上班才在家当主妇，我可不去！所以我把老公伺候的舒舒服服，无论从心理还是生理！这就当家庭妇女的精髓！”
　　袁宝儿想，那是你幸运，没遇到一个催生孩子又挑剔的男人。
　　闺蜜立刻承认：“那当然，要是换个人，你以为会让我这么吃闲饭？但是我跟你说，人是你自己找的，这也是一种投资。你要是跟我一样不上班确实也挺清闲，但是不要吃不要穿，天天做饭洗衣服，万事唯老公马首是瞻，他说一你绝不说二，你行吗？”
　　说得挺凄惨，但是袁宝儿并没觉得她过得有这么局促。
　　“……那当然了！他说一我想要二，但是我不说二，我能想办法让他自己觉得其实他想要二！这就是软性精神控制，你能做到吗？”
　　袁宝儿自认没有这种意念移植的能力，只能作罢。
　　话题又转回到如何赚钱上，袁宝儿已经黔驴技穷。她再想不到有什么可能的赚钱方法，目前只有先以省钱为主吧。原来她总斥责方隶，觉得他工作那么忙，工资也不高；他拿些灰色收入，她对此嗤之以鼻。可是离开他的收入，她确实无法保证原来的生活。
　　今天一天的决心，被闺蜜两段话彻底打击没了。
　　袁宝儿现在怨恨方隶，怨恨闺蜜，更怨恨自己。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处境，方隶说的对，她就是个年老色衰什么都没有的怨妇。
　　什么都没有。
　　赚钱眼见没什么戏，那就从省钱开始吧。袁宝儿问了问闺蜜一个月大概的花销，也连夜制定起自己的计划来。她把硬性花销平摊到每个月里，再算上房贷，每个月只能剩下不到两千块。如果从此在家做饭，每天的标准是三十块，那么吃饭要花掉一千，剩余的几百块钱要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比如同事聚餐随个份子什么的人情往来。所以，拜拜了高级护肤化妆品，拜拜了轻奢小众首饰，拜拜了烤肉海鲜西餐糕点咖啡，拜拜了新衣服，拜拜了商场电影院……拜拜了，我曾经认为不怎么丰富的生活，我现在要彻底掉进贫困线了。袁宝儿算计完，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勉强活下去的，可是，可是这样啥都没有的生活，有什么意思呢？
　　闺蜜给了袁宝儿一些不花钱的选项：骑共享单车去海边听音乐兜风、去图书馆带杯水蹭空调看书、打开电视看记录频道的纪录片法制频道的案件剖析电影频道的电影，弹吉他唱歌逗狗，做川菜多放辣椒一道菜就能下饭……
　　难怪胡侃以前说，文艺不文艺的跟有没有钱无关，不是去咖啡馆坐一下午喝个咖啡才是小资，没钱的人照样能有精神追求。闺蜜说，呸，你是没见过穷人能被逼成什么样，没钱的人连病都不敢生，过马路都仔细看着生怕被撞了去不起医院。只要身上没有钱，生活处处是消遣。
　　现代人活的太精致了，似乎有太多不可或缺的东西，反而迷失了生活的本质。其实，人除了衣食住行还需要什么呢？生活必须的无非是吃喝拉撒睡，都满足了之后，再自己找点乐子就行了。袁宝儿想起当年看《失恋三十三天》，里面有一句话很经典：“有的女孩把lv当必需品，爱情是奢侈品；有的女孩把爱情当必需品，lv是奢侈品。”她以为自己是后者，可是好日子过久了，人就越来越倦怠，平淡的爱情总是不能满足精神的需要，渐渐就觉得这不是理想的生活了。等到终于都失去的时候，才知道那东西原来如此宝贵。
　　方隶，我还能等到你回来吗？
　　深夜的人精神脆弱，很多冲动的决定就是这时候做出来的。
　　袁宝儿很想很想知道她最终是否能挽回方隶。闺蜜跟情感专家一贯让她等待的话翻来覆去都差不多，她已经听腻了。她的付出够多了，方隶却一点想要回来的苗头都没有。她只想知道，如果真有命运这回事儿，如果命运已经定下来他不会回头，如果命运说方隶从此跟她就是渐行渐远，那她为什么还要这么痛苦无望地等待？如果不求回报的爱情是得不到回应的，那她为什么不及早抽身而退？
　　没人知道命运。
　　可是占卜师能。
　　袁宝儿翻着那个占卜师的微博，觉得几百块钱一卦虽然贵了点，但是……反正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饿死也不差这几百块，算就算吧，至少让我心里踏实一些耐心等下去，或者及早彻底死心离婚。
　　袁宝儿预约了几天后的一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