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景，唯你妙不可言》红途玫瑰

3、第三章

　　赵元景原本担心齐言在王府住不惯，会束手束脚。但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这才几天时间，齐言已经把王府摸透了，整日里闲不住，四处乱窜。跟府里的人很自然的打成了一片。
　　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欢齐言欢脱的性子，再加上齐言跟他们王爷一样，从不把他们当卑贱的奴才，不觉得他们低人一等，因此他们对齐言的喜爱和尊敬又加了几分。
　　是日，齐言难得的在自己小院里安静地晒太阳。他悠哉悠哉地躺在太师椅上，一本《坊间奇异录》盖在了脸上，挡住了刺眼的阳光。
　　“公子！公子！公子！大事不好啦！”小柱子一边嚷嚷着，一边马不停蹄地跑了进来。
　　齐言原本惬意地晒着太阳，晒着晒着就有了困意。迷迷糊糊地刚睡着，猛地让小柱子这叫声给吓醒了。
　　他猛然从太师椅上直起身，脸上的《坊间奇异录》掉到了地上。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他抬手挡了挡，一脸烦闷，转头看见小柱子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
　　“干嘛干嘛，说过多少次了，要稳重，不要总是冒冒失失，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哦。”小柱子闻言站直了身子，整了整自己的衣服。
　　齐言打了个哈欠，又摊倒在太师椅上，懒散道:“说吧，出什么事儿了？”
　　小柱子一拍手，差点把正事儿忘了。
　　“老爷来了。”
　　“嗯。”齐言随意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才惊道:“什么？！”
　　“老爷来王府了。”小柱子又重复道。
　　齐言直了身，困意都没了:“我爹？！”
　　“嗯。”小柱子点点头。
　　“他来干嘛呀？”齐言心里陡然升起一股希冀。难道是来接他回家的？！
　　“听说，是来商议你跟王爷的大婚事宜。”小柱子道。
　　“商议婚事？！”齐言愣住了，转而不可置信道:“我爹同意了？！”齐言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
　　小柱子犹豫着，点了点头。
　　齐言觉得，有一口气闷在他心里，闷得难受。
　　“他们在哪儿呢？”
　　“前厅。”
　　齐言起身，二话不说就往前厅去。小柱子连忙跟上了他。
　　齐言赶到前厅的时候，赵元景坐在主座上，齐老坐在客座的一边，两人相谈甚欢。
　　他气势汹汹地迈进大厅，在另一边的客座上坐下。身上散发着毫不掩饰的“我很生气”的气场。
　　“放肆！没规矩，见了王爷不行礼，谁让你坐的！”齐老看他这态度，忍不住教训道。
　　齐言还没开口，赵元景便抢先替他答了:“齐老不必介怀。是我让阿言把这里当自己家的，跟我也不必客气。”
　　齐老客气道:“这孩子自小就爱闹，以后还望王爷多多包涵。”
　　“那是自然。”
　　齐言看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心里闷得那口气越来越大。
　　他死死盯着赵元景，毫不客气道:“你！回避！”
　　赵元景一愣，叹了口气，心知他们父子的事，还得他们自己说清楚。
　　“齐老跟阿言多日未见，想必也有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言罢起身离开，路过齐言身边时，还低声说了句:“我等你用午膳。”而后，便出了前厅。
　　赵元景一走，前厅只剩了齐言和齐老，气氛一下僵硬了，温度降到了冰点。两人就这么僵了许久，最后还是齐言开口打破了僵硬。
　　“你是放弃我了，是吗？”齐言话出口，语气是他自己都未料到的平静，只是眼眶有些微红。
　　齐老闻言，平静的脸上有一瞬僵硬，随即又用教训的口气道:“你这是什么话！王爷人不错，你跟着他不亏。”
　　齐言感觉胸口闷得更难受了，快要喘不过气了。
　　他缓了许久，才开口道:“你从赵元景那儿，给妹妹谋了什么好处。”齐言对齐老爷子失望至极，连敬称也不想用了。
　　能让齐老爷子对这件让齐家成为临安笑柄的事松口，除了能得到什么给他那好妹妹的好处，也没有别的了。
　　不得不说，他这个父亲，对他那个宝贝女儿，是真上心啊。
　　齐老爷子听他这么说，也没有什么尴尬要遮掩的意思，直言道:“王爷会安排你妹妹进宫。”
　　齐言听闻，平静的声音有了一丝裂痕:“就因为这个？”
　　齐老平静地端起桌案上的茶，轻轻吹了吹，随意嗯了一声，没有抬头，连个眼神都没有给齐言。
　　这是不要他，把他卖了呀。
　　齐言很想哭，他想像其他孩子一样，扑到父亲怀里，哭着撒娇说“以后我会乖乖听话的，别丢下我，别不要我啊”。可他很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低头不让齐老看到他的神情。他憋的眼眶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齐言努力憋着不让他掉下来。可到底没有憋住，一滴眼泪还是不听话的跑了出来，无声无息地落在了齐言的手背上。
　　他轻悄悄地擦掉了泪痕，抬头看着对面平静喝茶的齐老爷子，嗓音微哑，声音微颤，轻轻唤了他一声:“爹……”
　　这一声含着太多感情，不舍、难过、委屈、失望、心痛……
　　从小到大，这是齐言第一次这么叫他。之前他都是以父亲称呼齐老。
　　齐老听他突然叫自己，手一僵，差点把茶洒出来。但他又立马恢复正常，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齐言有太多话梗在喉咙里，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看着齐老那副冷漠的样子，终究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他起身离开，出了前厅。没有道别，而身后……亦没有挽留。

　　齐言跑出了景王府。他从小就这样，心情不好的时候，喜欢离家出走。去哪儿都行，只要不待在那个令人窒息的大房子里。
　　此刻他心头像是淋了一场秋雨，冰凉冰凉的，心头的乌云挥散不去，赵元景说等他用午膳的事，也早就被他抛之脑后。
　　他照例在街上乱逛，很熟稔地从王婶儿那儿蹭了个烧饼。转头看到对面李嫂家卖豆花的小摊子支起来了，毫不客气地过去，点了一碗豆花。

　　李嫂把做好的豆花给他端了上来，注意到了他哭红的眼睛，诧异道:“哟？谁呀这是？谁欺负咱们齐大公子了？你瞧瞧这眼睛肿的，掉了不少泪豆豆吧？”
　　齐言接过豆花，瞥了李嫂一眼，并不想说话。他感觉李嫂这话里有很明显的嘲笑，但他没有证据。
　　李嫂笑了笑，不再闹他了，正经道:“我给你拿个热鸡蛋敷一敷，这都快肿成肉球了。”
　　齐言闻言摸了摸眼睛:“哪儿有那么夸张？”
　　“诶～那可不。”对面王婶接话道:“咱们齐大公子白白嫩嫩的，跟白面和的似的，稍微捏狠了就得留印子，娇贵着呢，可不得小心点？”
　　王婶一说“留印子”，齐言忽然想起了小时候被等风苑杨妈妈支配的恐惧。
　　那个女人，总喜欢捏他的脸，而且力道还不小。小时候拧不过她，看见她就跑，以至于现在都形成本能反应了，只要听见杨妈妈的声音，他拔腿就跑。
　　“想什么呢？大少爷。”李嫂往他手里塞了个刚煮的热鸡蛋，“自己敷一敷，一会儿就不肿了。”
　　齐言摸了摸那个鸡蛋，应该是刚从锅里捞出来，还沾着水呢。
　　“你也不给我擦擦，这还有水呢。”齐言毫不客气地控诉道。
　　“嘿，穷讲究，拿手擦擦就行了，还真是个大少爷。”
　　齐言擦着鸡蛋，淡淡道:“以后别叫我大少爷了，我不是大少爷了。”
　　“嗯？”李嫂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对，不该叫你大少爷了，该叫你王妃了，是吧，景王妃。”
　　齐言一听她这话，吓得手里的鸡蛋差点给捏碎。
　　“你怎么知道的？”
　　李嫂笑笑:“圣旨一来，整个临安都知道了呀，这都几天了。”
　　齐言抬头看着李嫂。李嫂对他笑笑，那神情，丝毫没有嘲讽的意思，就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齐言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李嫂干脆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问道:“你就是为这事哭的？”
　　齐言低头:“不是。”
　　李嫂没有说话，像是在斟酌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道:“我倒觉得，这是个好事儿。”
　　齐言听闻惊讶地看着她，随后眼神逐渐暗了下去:“两个男人……这不合常理。”
　　李嫂笑了笑:“傻孩子，哪儿有什么合不合常理。自己开心就好了，管他什么常理。再说了，常理还不是人定的？”
　　“可是……”齐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李嫂又道:“你虽然是齐家大户的公子，却从小是我们这些人看着长大的。你是个好孩子，我们也希望你能过得好一些。以后能有个人，照顾你心疼你，不让你受苦。不管是男是女，只要心在你身上，能护你，我们就放心了。”
　　齐言低头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知道，我这个情况，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我。”所以现在沦落到嫁给男人的地步。
　　李嫂看他这个样子，话到嘴边儿一下被噎住了。
　　李嫂轻轻叹了口气，问道:“那你觉得，王爷这个人好不好？”
　　齐言抬头看看李嫂，想了想:“还……可以。”
　　虽然因为婚约的事儿，他对赵元景没什么好脸色。但是平心而论，赵元景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温柔体贴、谦和有礼，也没有富家子弟的臭毛病。
　　“那他对你好不好？”李嫂又问。
　　李嫂这么一问，倒是让齐言愣了愣。他垂头想了想，手指绕着转圈:“他……他对我挺好的。”
　　“哦？怎么个好法？”李嫂这话带了些许八卦的味道。不过齐言忙着思考，并没有发现。
　　“嗯……”齐言想了想:“就……他会给我买好多好吃的，还给我买了好多好玩儿的，还有好多衣服。还有……”说到这儿齐言猛地停住了。
　　他愣住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数出这么多。这些在别人看来都是很平常的东西，但对他来说，的确都是第一次。

　　“唉。”齐言认命地叹了口气，得出一个结论:“他很好，对我也很好。”
　　“那你还有什么不乐意的？你不喜欢他？”李嫂又问。
　　喜欢？！齐言一听这两个字，莫名地耳根红了。
　　“什，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两个大男人，说什么喜欢，怪别扭的。”齐言辩解道。
　　“唉，那你是嫁还是不嫁啊？”

　　“唉。”齐言一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脑袋，一手揉着鸡蛋，叹了口气。而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一摔鸡蛋，坚决道:“嫁！为什么不嫁？”
　　李嫂看他突然这样，有些诧异，摸不准他心里想什么。

　　而齐言想的很简单:他要把王府，掌控在自己手里！
　　齐老爷子不是让他那个好妹妹进宫吗？
　　哼，等着吧，等我拿住了王府，偏不让你进宫！让你再卖我！哼！
　　李嫂看齐言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气愤，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不过……
　　李嫂冲他身后笑了笑:“王爷来了呀。”

　　齐言的思绪被她这一声拉了回来。他瞥了瞥李嫂，不屑道:“李嫂你这也太低级了。”
　　话刚说完，他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赵元景是特地出来找他的。
　　本来说好一起吃午饭，结果他在齐言的小院里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回来。
　　后来小柱子火急火燎地跑过来，说齐言哭着走了，他整个心的揪起来了，赶忙出来找他，怕他出什么事。结果……
　　他竟然在这儿吃豆花！
　　赵元景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人没事就好。

　　齐言转头看见赵元景站在身后，吓了一跳。又见他又叹气又摇头，跟个小老头似的，忍不住又损他:“你干嘛一声不吭站我后面，装鬼呢！”
　　赵元景挑挑眉，不甘示弱:“听你夸我啊。”
　　齐言话被噎住了。他瞪了赵元景一眼，转回头，不再理他。
　　赵元景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齐言旁边坐下，对着李嫂客气道:“麻烦给我也来一碗豆花。”
　　“好嘞。”李嫂瞅了瞅齐言，乐呵呵地去准备豆花了。
　　赵元景坐下才注意到齐言的眼睛还有些红，“你的眼睛……”
　　“闭嘴！”齐言瞪了他一眼。
　　赵元景知道他好面子，没有再提。
　　“你来干嘛？”齐言不客气道。
　　“找我媳妇儿啊。”赵元景坦然道。
　　齐言又瞪了他一眼:“谁是你媳妇儿！我是男人！”
　　赵元景别有深意地笑笑，突然凑近他，低声道:“你承认啦？”
　　齐言愣了愣，突然反应过来，对着赵元景凑过来的脸一巴掌呼了过去。
　　赵元景灵敏地在齐言的巴掌落在自己脸上之前，远离了他，坐的直直的，跟个乖宝宝一样。

　　齐言的巴掌落了个空，一手拍在了桌子上，吓了周围人一跳。
　　齐言狠狠地又瞪了他一眼:“呸！不要脸！”
　　他要收回刚才的话。
　　什么温柔体贴，谦和有礼，不卑不亢，都是屁！他就是一狗屁臭流氓！

　　“诶，豆花来了～”李嫂端着豆花放到赵元景面前。
　　“谢谢。”赵元景礼貌地笑笑，仿佛刚才调戏人的不是他。
　　“别给他吃！饿死他！”齐言没好气道。
　　“诶～这可不行，你不能还没过门就守寡啊。”李嫂煞有其事道。
　　齐言听闻震惊地看着李嫂，不可置信:“李嫂，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简直是虎狼之词！不堪入耳！”
　　李嫂跟没听见似的，不搭理他，转头回去招呼客人了。

　　齐言看着赵元景优雅地喝了两口豆花，翻了个白眼转头，不想再看他。
　　喝个豆花都能喝出花来，这人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啊。
　　齐言转头的时候，瞥见那个被他蹂躏过的鸡蛋，突然笑了笑。
　　他拿起鸡蛋在桌子上使劲揉了揉，蛋壳都揉碎了，没两下就扒了下来，一颗光溜溜的鸡蛋就被他捏在了手上。
　　他转头笑眯眯地看着赵元景，捏着鸡蛋放到了赵元景的碗沿儿上，一松手，鸡蛋就顺着碗沿儿滑了下去，还溅出几滴豆花。
　　赵元景看看碗里突然多出来的鸡蛋，又看看齐言。而后者正笑的一脸渗人的盯着他。
　　“吃吧，可以补身体的。”
　　赵元景无奈叹了口气，拿起筷子插在了鸡蛋上，举着咬了一口。
　　齐言惊了:“你还真吃啊？！”
　　赵元景闻言把咬了一半的鸡蛋从嘴里拿了出来，懵懵地看着他:“有毒吗？”
　　齐言的脸唰的一下就黑了。
　　他只是在他吃之前蹂躏了蹂躏，谁放毒了！
　　“是，有毒，毒死你！”齐言咬牙道。
　　赵元景看他咬牙切齿的模样，笑了笑:“你剥的，有毒我也吃。”随即还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
　　齐言的白眼快翻出了天际。
　　他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这个人，越搭理他，他越来劲。
　　齐言看他一口一口地喝着豆花，突然起身，在赵元景不解的目光里，走到王婶的摊前，拿了一个烧饼。拿完犹豫了一会儿，又拿了一个。当然，这次是付了钱的。
　　齐言回去把两个烧饼拍在赵元景面前:“吃吧，光喝豆花不管饱。”
　　赵元景愣了愣，随后笑了笑，拿过烧饼咬了一口，点头赞道:“不错。”
　　齐言哼了一声:“那也不看是谁做的。”
　　赵元景笑了笑没有说话。

　　齐言心里有事儿，也没有再说话，静静地坐在一边儿，等他吃完。
　　齐言看着赵元景吃完，李嫂把东西收走，才开口道:“赵元景。”
　　“嗯？”赵元景看他一脸认真，也没了平时调笑他的样子，柔声道:“怎么了？”
　　“我……”齐言顿了顿，像是有点难以启齿，“咱俩既然都要成亲了，那是不是……是不是就算，一家人了？”
　　赵元景闻言眼神亮了亮，毫不犹豫道:“当然！”
　　“那……你能不能帮我个忙？”齐言道。
　　“你说。”
　　“别让齐然进宫。”齐言道，说完怕他不知道齐然是谁，又补充道:“就是我那个妹妹。”
　　“为何？”赵元景不解。
　　“她不适合那里。”齐言认真道。他的神情很严肃，似乎对他这个妹妹，是真的关心。
　　赵元景也没有多问什么，就答应了。
　　虽说齐言他父亲说，只要帮他女儿进宫，就答应让齐言嫁给他。但是……
　　他要娶的是齐言，又不是他爹，当然是听媳妇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