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景，唯你妙不可言》红途玫瑰

2、第二章

　　齐言出了景王府，齐府也回不去，就只能带着小柱子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
　　“哟，这不是齐大公子吗？今儿怎么有空上街溜溜了？”街边卖烧饼的王婶，见齐言低头走着，也不看路，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齐言闻声停住了，看着王婶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
　　“公子和老爷吵架了。”小柱子突然插嘴。
　　“嘶~”齐言举掌回头想给他一巴掌，可看见小柱子那脸无辜的蠢样，默默地把掌换成了拳，而后指着他威胁道：“闭嘴，我不让你说话，别说话，听见没有。”
　　一旁的王婶见状笑笑：“敢情是又离家出走了啊。还不让说，知道害臊了？”
　　齐言看着王婶无奈道：“这次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王婶问道。
　　“......我跟齐家断绝关系了。”齐言故作无所谓道。
　　王婶愣了愣，一时无法判断他这话的真假。齐言从小就跟他爹吵，每次吵完都离家出走，几天都不回家。每次吵架的气势，大有一种“父子俩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可没过几天，齐言就自己回家了，无一例外。齐言也从没说过要断绝关系这种话。
　　“唉。”王婶叹气：“父子俩哪儿有隔夜仇啊，别扭闹完了就回去吧，跟你爹道个歉，好好说说。”
　　齐言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很想说，这次很严重，恐怕父亲以后都不会正眼看他一眼了。而这一切的起因，都是那道圣旨。可他说不出口......男人和男人成亲，太荒唐了！
　　王婶看他这样，摇摇头，从竹笼里拿出两个烧饼，用牛皮纸包好，递给了齐言。
　　“呐，新鲜出炉的烧饼，拿着饿了吃。”
　　齐言接过烧饼，抬头眼眶泛红：“谢谢。”
　　“哎呀呀呀呀，行了行了，别给我整这一套。赶紧走赶紧走。”王婶就见不得他这样。这孩子不轻易哭，可一掉泪，能让人心肝儿都疼死。
　　齐言吸了吸鼻子，把烧饼分给了小柱子一个，俩人边吃边走。

　　夜晚子时，街上的街灯都灭了，整个临安都投入了黑夜，归于寂静之中。而风来客栈的马棚里，却还亮着一支小小的烛火。
　　齐言把马棚里的草垛摊了摊，垫在身子底下，当床铺。小柱子在一旁，一边帮着齐言，一边抽泣。
　　齐言无奈:“你哭什么呀。”
　　小柱子吸了吸鼻子:“都怪我，要不是我把钱袋弄丢了，公子也不用住马棚……”说到后面，哭腔越来越重，最后直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唉。”齐言到他身边，拍了拍他后背，安慰道:“丢了就丢了，没事儿。再说，以前也不是没住过。”
　　“嗝。”小柱子擦了擦眼泪，大概是刚刚哭的有点狠，止不住地打嗝。
　　“那我们以后怎么办呀？嗝！”
　　齐言拍着他的背，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先熬过今晚吧。明天出去看看，有没有人能收我们做工。实在不行，咱们去给王婶卖烧饼。”
　　“啊？嗝！公子……嗝！你要去卖……嗝！卖烧饼？！嗝！”小柱子觉得，他家公子去卖烧饼，此法不可行。
　　“不然呢？”齐言摸摸他的脑袋，笑道:“放心，有本公子在一天，就不会让你饿肚子。”
　　“嗯嗯！”小柱子点点头:“我信公子！嗝！”
　　“憋气，憋一会儿就不打嗝了。”齐言道。
　　“哦。”小柱子闻言，一手捏着自己鼻子开始憋气。齐言看他那傻样，忍不住笑了。可这笑容还没维持多久，他忽然感觉手上一痛，下意识一甩手，一个小毒虫被他甩到了不远处。齐言低头看看手上被咬的伤口，泛着黑血。
　　“公子！”小柱子见状吓坏了，握着齐言的手，手足无措:“这，这怎么办呀！”
　　伤口不断地渗出黑血，伤口处的黑青开始向整个手掌蔓延，齐言的脸色愈发苍白，手脚也逐渐冰凉。
　　他颤着虚弱的白唇，对小柱子笑了笑:“我没，没事……”话还没说完，齐言便一头栽倒在草垛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公子！公子！”

　　翌日，景王府。
　　老大夫为床上的人诊着脉，这眉头拧的越来越紧。
　　“诶？奇怪啊。”老大夫一手捋着自己的花白胡须，不停地摇头。
　　“你倒是说啊，人到底怎么样了？”赵元景陪他在这儿诊了半天了，这老大夫一直奇怪奇怪的，到底什么情况他也不说。
　　“回禀王爷，齐公子并无大碍。休息一番，自然会醒。”老大夫起身施礼。
　　“无大碍？你确定没有诊错？”赵元景不信，昨晚他发现他的时候，那症状明显是中毒。
　　“这......”老大夫有些不知所措：“老夫行医这么多年，还没有过诊错的时候。这位公子，确实没事。”
　　“可是......可是公子是被毒虫咬的啊，真的没事吗？”一直守在齐言床边的小柱子红着眼眶弱弱开口。
　　老大夫一听，眉头拧的更紧了：“你怎知那就是毒虫？你又不懂医，要是认错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赵元景听着老大夫那自傲的口气，很是反感，刚想开口，却见小柱子突然站了起来，怒瞪着老大夫。
　　“我家公子从小就容易招这些乱七八糟的虫子，这世上的虫子，他都招遍了，我怎么会认错？！”小柱子越说越激动，到后面眼泪也不争气地又跑了出来。
　　“咳咳咳。”吵闹间，床上的齐言有了反应。他费力地睁眼看着屋里的这些人，却只能看见几个模糊的人影。他抬手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人影唤道：“小柱子......”
　　小柱子听见齐言叫自己，立马转身蹲在床边，握着齐言的手，激动地嘴角咧到了后脑勺。
　　“公子？！你醒了？！”
　　齐言听见了小柱子的声音，像是悬着的心放下了，接着又睡了过去。
　　“公子！公子！”小柱子叫着齐言，却怎么都叫不醒。他转头无措地看着赵元景。
　　赵元景不善地盯着老大夫，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
　　“唉。”老大夫叹了口气：“老夫以自己行医数十年的名誉担保，他没事。真的只是睡着了而已。最迟明晚，一定会醒的。”
　　这老大夫是临安医术最好的大夫，他话都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赵元景也不好再逼他。
　　“徐叔，送程大夫出去。”
　　“是。”徐叔闻声而来，领了老大夫撤出了房门。赵元景站在床边盯着齐言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嘱咐了小柱子几句，自己也离开了。

　　齐言醒来时，已经是次日傍晚了。他一睁眼，便撞见了透过漏窗倾泻而入的夕阳，让他有一瞬间的晃神。他醒了醒神，一转头，发现了趴在床边的小柱子。
　　他动了动躺的有些麻的胳膊，慢慢地靠着床头坐了起来。小柱子被他的动静叫醒，见他醒了，先是高兴的合不拢嘴，而后嘴一撅，作势又要哭。
　　“诶诶诶，停停停，怎么这么爱哭呢。”齐言见他又要哭，赶忙制止了他：“你家公子我命硬的很，可别回头再让你哭死了。”
　　小柱子听话的把眼泪憋了回去。齐言环顾了一圈屋里的环境，简朴素雅又不失格调，一看就知道这屋子的主人是个有品位的人。
　　“这是哪儿啊？”齐言问小柱子。他可不记得他有什么朋友，还这么有品味。
　　“景王府。”小柱子道。
　　“哪儿？！”齐言怀疑自己听错了。
　　“景王府啊。”小柱子又道：“前天多亏了王爷，要不是王爷把公子带回王府，还请了大夫，公子怕是凶多吉少了。”
　　齐言沉默了。他此刻心情很复杂。这不就欠赵元景一个人情了吗？婚约还摆在那儿呢，他可不想再跟他有什么牵扯。
　　“唉。”齐言无奈认命，转头问小柱子：“赵元景他人呢？”
　　“刚醒就急着找我，莫不是梦到我了？”小柱子还未开口，就听见一道好听的男声自门口响起。赵元景手上端了一碗黑乎乎的粘稠不明物，大步流星地进了房里。
　　齐言白他一眼，不想搭理他。现在他欠了赵元景一个人情，也没了前几天提刀的气势。
　　赵元景将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放到桌案上，把小柱子遣了出去：“你先下去吧。”
　　“是。”小柱子应声退出房中。小柱子走了，这屋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了。齐言无奈叹气，躲是躲不过了。
　　“咳。”齐言看着赵元景很熟套地坐下，别扭地嘟囔道：“谢了。”
　　赵元景刚坐下，就听见齐言跟蚊子似的，不知道嗡嗡了句什么。
　　“你说什么？”
　　齐言深吸一口气，忍住了想要暴躁的心。他怀疑赵元景是故意的，但是他没有证据。赵元景要是听得见他心里在想什么，估计得大喊冤枉。他是真没听清，谁让齐言声音这么小，跟蚊子似的。
　　齐言调整了一下心态，掀了被子，转身跟赵元景正面对着，盘腿坐在床上，认真道：“我说，谢谢你前天救了我。”
　　赵元景闻言笑笑：“不用。”说完端起那碗黑乎乎的东西，舀了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齐言看见那碗“毒物”就觉得苦，不自觉地离它远了远。
　　“赵元景，我觉得咱俩得好好谈一谈。”
　　赵元景没有即刻回答他，而是把那勺“毒物”送到齐言嘴边，温声道：“好，先把药吃了，吃完想怎么谈，都依你。”
　　齐言皱眉把勺子往外推了推：“这什么玩意儿？长这样有毒吧？”
　　“瞎说。”赵元景无奈道：“这是补药，给你补身体的。来，趁热喝了。”
　　“诶呀，我没事，不用喝，先放一边。”齐言推开他的手，严肃地看着他。
　　赵元景无奈，只能先依他，放了药碗，学着他端正态度：“好，说吧，怎么谈？”
　　“......你救了我，我很感激，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这份恩情，我以后一定会报答的。咱们呢，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你啊......要是把婚约作废，我觉得咱们还是可以试着做好兄弟的。”齐言想了想，觉得这套说辞很好，没什么不好的地方。
　　赵元景闻言脸色微沉，皮笑肉不笑：“谁想跟你做兄弟，我只想睡你。”
　　！！！齐言惊呆了。这人......也，忒不要脸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对一个男人说出“想睡你”这种虎狼之词。真是......有伤风化！一点儿也不知羞！
　　齐言吸了吸气，忍住了想打人的冲动，毕竟现在自己处于劣势。他耐心道：“你看啊，你可是皇子，婚姻大事马虎不得，娶一个男人，是不是太随便了点？啊？”
　　“不随便啊。”赵元景一本正经道：“娶亲是自己的事情，我娶自己心爱之人，何来随便之说？再说了，我已经向父皇请了旨，也去母亲陵前祭拜过了，是得了父母之命的。”
　　齐言听他说了一通，愣了愣。他那句“心爱之人”和“母亲陵前”，莫名的让他心情有些复杂。不过齐言听他说父母之命，忽然想起什么，嘴角微不可查地上扬。面上却还是一脸严肃。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媒妁有了，你的父母之命也有了，可是我的父母之命还没有结果呢，这桩婚事，我父亲还未表态呢。”
　　赵元景张口想说什么，却被齐言眼疾嘴快地堵了回去：“诶~别提圣旨。我父亲是接了圣旨，可这并不代表他满意这桩婚事。那可是圣旨，天下谁有那个胆子敢抗旨？”赵元景听闻沉默着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不过，还真别说，齐言他眼前这人，还就是这天底下唯一一个有胆子抗旨的人。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齐言又道：“你若是放下皇室身份，像寻常人家一样，去我家提亲，我爹肯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你也不能强娶是不是？”
　　赵元景静默地审视着他，眼神及其复杂，像是要把齐言看透一般。齐言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碍于气势不能输，面上依旧一派淡然。
　　静默片刻，赵元景忽地笑了，看着齐言摇摇头，宠溺又无奈。齐言一脸莫名地看着他，搞不懂他这态度是几个意思。
　　赵元景眼眸含笑，仿佛还透着一抹小算计，嘴角毫不掩饰地上扬，像极了一直憋着坏主意的狐狸。
　　“也就是说......如果你父亲同意了这桩婚事，你也就同意了？”
　　嗯？齐言愣了愣。他刚刚是这意思吗？总觉得不太对，不过......齐言狡黠一笑：“若是我父亲不同意呢？”
　　“那这桩婚事便作罢，从此你的婚嫁我绝不干涉。”赵元景爽快道。齐言见他这么容易就上钩了，差点没忍住心里的狂喜。
　　父亲本来就觉得这事儿丢人，想让他老爷子答应？哼，做梦去吧！
　　齐言一想到这事儿马上就要解决了，心情顿时晴空万里，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赵元景看他这样，只是笑了笑，心道：“还是一样的傻。”
　　赵元景等他得意够了，重新端起那碗“毒物”，舀了一勺，递到齐言面前。齐言挂在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让这一碗“毒物”吓得僵在了脸上。
　　他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弱弱道：“能不能......不喝啊？”
　　赵元景把勺子放回碗里，一脸微笑地看着他：“你觉得呢？”
　　齐言看着那坨“毒物”，感觉吃了会死人的。他又怀疑赵元景在整他，但是他还是没有证据。他看了看赵元景，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坚定地摇摇头：“不喝！死也不喝！”
　　赵元景也不急，慢悠悠道：“唉，看来只能我喂你了。”他微笑着歪了歪脑袋：“用嘴喂哦。”说完，他作势端起药碗就要往嘴里送，齐言赶忙眼疾手快地拦下他，把那碗“毒物”抢了过来。
　　“我喝我喝我喝，我喝还不行吗？！”齐言欲哭无泪。他也太倒霉了，怎么碰上这么一个变态啊。
　　他看着那碗“黑浆糊”，犹豫了半天，转头可怜巴巴地望着赵元景，柔弱道：“我怕苦。”
　　赵元景看他可怜的小模样，心软了一地，愣了愣神，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包蜜饯，打开递到齐言面前：“大夫说这药有奇效，却也极苦。我给你备了些，不够还有。”
　　齐言没有接他手里的蜜饯，而是仰头将那碗“黑浆糊”一饮而尽。药入口的那股又辛又苦的味道，直击他的味蕾，让他有一种强烈的呕吐感。他死命地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吐出来。一时间也忘了还有蜜饯这回事。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的时候，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掰开了他捂着嘴巴的手，二话不说给他嘴里塞了一个蜜饯。入口的甜甜糯糯的口感，冲淡了药物的苦味，缓解了他的呕吐感。
　　他转头看着身旁的人，赵元景笑的一脸温柔地看着他。
　　齐言不自觉地低头，声音也有些细微的不自然：“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好。”赵元景把他刚刚掀了的被子拽回来，盖到他腿上，嘱咐道：“这几日你先在王府安心住着，有什么事情就吩咐府里的人，不用拘束。”
　　“嗯。”齐言应了一声，也没有抬头。赵元景把蜜饯放到桌案上，嘱咐他好好休息，便出了房门。
　　赵元景走后，齐言抬头看着那一包蜜饯，伸手又拿了一个塞到了嘴里，而后一头倒在床上，蹬了被子，翘着二郎腿。
　　齐言细细咀嚼着嘴里的蜜饯，思绪飘得有些远。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喝药的时候专门备上蜜饯呢。他回过神，摸了摸嘴巴，不由得笑了。这蜜饯......
　　还挺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