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情人》深海双鱼

44、第 44 章

　　凌晨五点，黎仁突然醒了，想着昨晚和向青的对话，还有今天的任务，了无睡意。他披衣起身，打开了笔记本。

　　一首舒缓的曲子自己响了起来，黎仁一惊，随即无奈地说：“你又搞什么？”

　　随时在线的数字版黎仁回答：“营造一种轻松愉快的氛围。”

　　“……是惊悚吧。”

　　数字版黎仁笑着把音乐的声音调低，一幅硬件设计图显示在屏幕上。

　　黎仁把图放大仔细地看了看，意外地说：“你夜里做的？”

　　“是啊。我重新设计了一个接口电路，雷永天往外吐数据的时候，一边接收一边做解析，该是哪的就直接转发过去。”

　　“数据量那么大，性能跟得上吗？我原来想先保存下来再处理的。”

　　“处理功能放在老系统上去，这只是个接口，带宽足够。”数字版黎仁说，“他脑袋里有不少隐秘性很高的信息，不要留备份，免得惹麻烦。”

　　黎仁答应着，想想又觉得好笑：“你在他大脑里待那么久，有什么秘密也都看光了，现在才来撇清，会不会有点晚？”

　　数字版黎仁不在意地说：“我一个程序，看了又能怎么样？” 他用扬声器弄出“笃笃”的敲桌子的声音，问道：“图纸有没有问题？”

　　黎仁已经走开去准备材料，远远地答一声：“能有什么问题？除非你智商掉线了。”

　　他很快回到书桌前，扭亮头顶的小射灯，对着图纸忙碌起来。

　　数字版黎仁静悄悄地没再出声，只有小零件偶尔碰撞在一起发出的一点响动。

　　舒缓的背景音乐结束，一个低沉的男声渐入，旋律有些耳熟，但不留意听不出他在唱些什么词，还时不时夹杂着女声的伴唱，反复出现“Maryland，my Maryland”之类，压抑得像首挽歌。

　　黎仁失笑：“这又是什么气氛？”

　　“没什么。”

　　黎仁停住手里的活儿，凝神回想，不太确定地问：“是马里兰州的州歌？”

　　约翰霍普金斯大学正在马里兰州，所以……这是数字版黎仁拐了八个弯表达出来的一点……牵挂？

　　黎仁失笑，摇摇头没说话。

　　数字版黎仁啪地切了歌，直接换了首电音舞曲，声浪一出，差点把屋顶掀了。

　　“饶了我的耳朵吧。”黎仁伸手去关了音乐，继续组装电路，过了好一会才说：“我们一定能平安等到他回来。”

　　数字版黎仁沉默了一阵子，不带什么感情地说：“好。”

　　天亮之后，R博士接到了黎仁的电话。

　　“你说什么？整个搬过去？”R博士看看病床——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还有一套体外循环设备，统统搬走？

　　“对。”黎仁说，“车子已经出发去接了。”

　　“这……”R博士依旧一副为难的语气，突然压低了声线说道，“其实只要大脑就够了，对不？”

　　黎仁愣住，没有接话。

　　R博士一直在琢磨着把雷永天的大脑分离出来带回小拉特岛，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现在机会送上门来，无论如何不能错过。他半捂着手机努力游说黎仁：

　　“我知道，你们搞物理的接受不了，像我这样整天跟各种组织打交道的，就没那么多心理负担。死的就是死的，该降解要让它去降解，给别的细胞做贡献，否则就是占着资源不释放，地球上的物质就那么多，都这么搞，新生命用什么？这叫缺德。你知道当年为什么要把土葬改成火葬吗？就是要加快物质循环的速度，宇宙也是需要新陈代谢的，我跟你说……”

　　黎仁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快被R博士忽悠晕了，无奈捏了捏眉心：“行行，你看着办吧。”

　　“嘿，就是嘛，认清事实，尊重科学。”R博士爽快地挂了电话，一脸喜色地去找院长，还没进门就大声喊道：“给你们提个意见——”

　　一个小时后，R博士提着一件密闭的容器上了迈巴赫，容器外面套了个黑色的罩子，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他手指哒哒地在上面敲了两下，说道：“人之一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老东西，你这也算是为科学做了贡献，死得其所了。”

　　想了一想，又改口说：“不对，你这不算是死，而是超脱了肉.体凡胎，眼看着要永生了。黎博士拿到被你偷走的数据，未必还愿意整天对着你，不如跟我走吧。”

　　没多大功夫，迈巴赫带着这一人一……头，来到了小红楼研究所。

　　黎仁站在门口等着，见他下了车，第一眼扫向他手里提着的东西，视线被罩子阻断，竟莫名松了口气，侧身让了让，淡定地说：“进来吧。”

　　R博士随着他直接往后院走，四处望去都是不认识的各种仪器，感慨一声：“真是隔行如隔山。”

　　黎仁一直走到环路里的人形舱旁边才停住脚步，回头对R博士说道：“就这里，你把他……放进来吧。”

　　说着他掀开一人长的舱盖，脸转向了别处，使劲盯着墙角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一朵小花。

　　R博士一看他那个表情就笑了：“地方留得有点大是吧？”

　　他说着揭掉了外面的罩子，把透明容器朝着黎仁扬了扬，问道：“隔着玻璃行吗？得一直泡在仿真血里。”

　　黎仁飞快地瞄了一眼，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点点头说：“不影响。”

　　等R博士把那个方方正正的玻璃容器放下，黎仁走上前调整了一下位置，又把舱内几路接收器顶端的球形天线对准了玻璃正方体，然后关闭了舱盖。

　　“可以了。你要是不想看着，进去坐会吧。”黎仁说。

　　R博士眉毛扬得老高：“为什么不想看？必须要看！要不你告诉我怎么操作，我来，你进去好了。”

　　黎仁：“……”

　　他拿过笔记本，调出了事先做好的模型。

　　R博士凑过来看：“这是什么？”

　　“目标模型。用来决定是把他变成思考型，还是存储型，或者混合型。”黎仁说着，输入了几个参数，给R博士看模拟效果。

　　R博士盯着屏幕上飞速出现又飞速消失的令人眼花缭乱的线条，迟疑着问道：“这是……什么型？”

　　“思考型。”黎仁把动态模型暂停，指着留在屏幕上的短线说，“这是模拟他的思维活动。吐出数据之后，他的所有脑细胞会稳定在思考态，只要给他输入一个问题，他就会像一台超大型计算机一样不停的运算、推演，直到算出结果。然后再接收下一个问题。”

　　“那要是不给他出题呢？”

　　“那就闲着。”

　　R博士眨眨眼：“要么忙死，要么闲死？那……存储态呢？就像他现在这样？”

　　“嗯。但是可读可写，不像现在这样光进不出。”

　　“我懂了，就像个硬盘对吧？那混合型呢？”R博士又问。

　　黎仁点点自己的脑袋：“类似普通的人类大脑。存储和思考各占一定的比例。”

　　R博士呵呵一声笑：“你这个脑袋可不普通。”

　　他又转头看看人型舱：“你打算把他弄成哪个型号？”

　　“我本来想用存储型。”黎仁说，“可是现在改主意了。你是不是打算把这家伙带走？”

　　“可以吗？”R博士热切地看着黎仁。

　　“随便你。我又不缺这块硬盘。”黎仁说，“那要不要变成混合型？还可以跟你聊聊天。”

　　R博士的后背忽然一阵冷，结结巴巴地问：“聊……聊什么？”

　　聊聊我是怎么把他的头切下来的？R博士呲了呲牙。

　　黎仁笑笑，说道：“记忆归零，你就当他是个机器人好了。”

　　“哦……”R博士提在嗓子眼的心总算放了下来，“那还蛮有趣的，就这个吧。不过，存储多一些，思考少一些。”

　　“可以。”黎仁随手调整了比例。

　　R博士兀自嘀咕着：“还是傻一点安全……”

　　“那我们就开始了。”黎仁说。

　　屏幕闪了两闪，一直静默的数字版黎仁表示知道了。

　　目标模型被下载到环路系统的控制器中，人型舱“哒”的一声锁死了电子开关，多种颜色的指示灯相继亮起又熄灭，最后只剩下绿色的，以固定的频率闪烁起来。

　　量子场发动了。黎仁微蹙眉头努力分辨，才听到了一点细微的滋滋声。

　　R博士瞪大了眼睛，环顾周围，除了那一点闪烁的绿光，并没有其他动静。他紧张地屏住呼吸，转向黎仁，不敢大声说话，用气声问道：“正常吗？要多久？”

　　黎仁笑着拍拍他肩膀，像平时一样说：“坐下吧。你这么小心，是怕自己的声波干扰一个高能量子场？”

　　“嘿……”R博士这才松弛下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危机四伏似的。”

　　黎仁不再跟他搭话，盯着笔记本上的监控——时间关系，他没有做图形界面，量子场里正在发生的事，通过一行行复杂的数据直接输出到屏幕上。

　　雷永天的大脑正在经历着复杂的量子态变化，脑细胞被一片一片依次激活，转换，释放出捕获的信息，继而再次转换，直到和目标模型的设定一致……

　　信息如潮水般涌出，通过接口电路，送入研究所里原来的那套系统。自从它断开了与向青的连接，已经颇空闲了一阵子，此刻收到源源不断的输入，立即分配了充足的资源，飞速地运转起来。

　　这个世界上数以千万计的服务器、工控机、路由器，和接入网络的各式各样的节点，突如其来地收到了几个月前莫名丢失的报文。无数个因为通信中断被挂起的进程，又重新被激活，网络被忙忙碌碌的信息流填满，恢复了生机。

　　如同一条环环相扣的能量链条，无数台设备的功耗几乎同时上升了，电力网上逐渐感受到了越来越重的负荷。

　　与此同时，正在充电的向青突然被一丝电力波动惊扰，莫名其妙地从沉睡中醒来。他在黑暗中皱了皱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犹豫了一刻，便接入了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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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