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做好人》釉霜

13、013

　　北三巷。应该算城市的一环，只因城市发展方向转变，这里虽是最好地界，却设施落后，环境较差，一些条件好的市民都搬离去更为发达的城区，买了更好的房子，而他们剩下的房子就租给那些外来打工族或者城市贫困人口，比如夏河。
　　已经夜晚九点，夏子淳不确定夏河会不会在家。在问过蹲守的同事后，他换了身比较耐脏的黑色运动套，穿了双黑色的旅游鞋，直接往那扑。
　　狭窄巷子在夜风吹拂下，传来一阵阵杂复难闻的怪味混合，夏子淳稍提着气，慢慢往前走。
　　电线、网线乱搭，如同蜘蛛网，缠缚在一根根水泥电线杆上，蚊子更是在面前狂乱飞舞，就连这里的老鼠都好像并不怕人，时不时的在脚下敏捷窜过，偶尔会有几只大的，夏子淳都会下意识吓一跳，躲一躲。直到一处矮小的只能容他弯腰进去的木门前他才停住。
　　残破的木门里，传来打打杀杀的声音：夏子淳在门口，让自己呼吸先平复半刻，随后推开了嘎吱作响的门。

　　夏河，一身看不出颜色的睡衣，躺在木板搭成的床上，脏污的被子随意堆砌在床的里侧，有些地方已经露出里面已成灰色的腈纶棉花。
　　他的双脚正搁在床头一个摇摇欲坠的小桌子上，桌腿子随着他双脚的晃动，发出咔嗤的响声。桌面已经毫无空余，全都堆满了酒瓶、烟蒂，还有各种没用完的调料、酱菜。
　　斜乜眼，见有人来，他稍稍欠身，再定睛一瞧，脸色看不出一丝惊喜。
　　“哟呵，哪阵风把您给吹来啦？我的侄儿。”
　　他的声音，因为长期喝酒抽烟的关系，已经变成了沙哑无比。
　　电视声音太大，让夏子淳有点听不清他的话，他伸手关了电视，随后就站定在电视机旁。
　　“你这出来后，还挺逍遥的啊，是不是找到好老板啦？”
　　“我找谁，关你什么事？”夏河把被子往怀一挑，盖住肚子，一只手依然撑在床上：“你这突然想起我来，我是不是该跪地迎拜呢？”
　　明显的揶揄，也激不起夏子淳的半分怒气：“有人看见你在三环路小碾子沟出现，你难道在那打工？那里，好像也就只有一家化工厂，你能受得了那个苦？”
　　“受不受得了也是我的事，难不成让你爸养我？如果可以，我立马不干。”
　　“你。。这种恬不知耻的话，你也说得出来？我爸吃苦创业的时候，你可在躲着睡大觉，别以为我年纪小不记得。”
　　“好了，侄儿，你既然不能让我享清福，那咱们还有什么说的呢？”
　　“所以，你就抱了条大腿，打算干一票享福？”顿了顿：“你是受了谁的指使？为什么要平白无故的打宛安？”

　　他故意加强‘平白无故’四个字，是希望能够激起他的辩解，可夏河好像，压根不为所动，只是把瘦弱的身体往床里移了移，冷吭一声：“打他怎么了？关你什么事？有种你把我关起来啊？”
　　满不在乎的夏河，把嘴里叼着的牙签吐了出来，挑衅望着他。
　　“你是痛快了，人家告到我们局里来了，我和二叔为了你，专程去找人道歉！你懂不懂？”
　　“那又怎样？又不是我求你们去的，是你们怕我坏了你们的名声，你们自愿去的，给我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夏河的振振有词，让夏子淳恨不得上去抽他几下，可最后还是忍住：“你尽管这样过吧，就你这样，关你，是迟早的事，只要你还不走正路的话。打架斗殴这样的，自然有辖区派出所警察管，可你只要做了归我管的事，我就不会放过你。”
　　“是吗？那就等你来抓我好了。还有事吗？没事就走，别打扰我看电视。”
　　夏河摆出一句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一个眼神都没瞟过来。
　　“别以为我们什么不知道，夏河，如果以后抓你的是我，我一定比同事更让你难堪。你丢了我们夏家太多的脸！我就要泄私愤！你别不服气！”
　　临关门的那刻，夏子淳假似随意地勾出几句话：“魏诚丰的大丰化工厂，萧永光的东区面粉厂，你好像都走得很近？那就好。。。”
　　哐当一声，摔门而出。

　　他相信，这几句话，今晚的夏河就会有行动。
　　他太了解他，他不是一个稳得住的人。
　　走出小巷口，空气瞬间变得清新许多，今晚蹲守的还是小罗，在小卖部，夏子淳看到他正蹲在地上，猛嗦一碗泡面。

　　小罗故意穿了身外卖工作服，见是夏子淳，立马端着碗站起来。
　　夏子淳按着他肩膀，两人同时蹲下。
　　“就这两天，他一定会有所行动，我刚才去敲打了一下，估计，还是会去化工厂，或者约在别的地方。但是，要见的这个人，一定是他的幕后主人，但不一定是疑似制贩毒案的最终大佬。”
　　小罗停住筷子：“化工厂果真会是制毒工场？这么明显的目标？”
　　”不，只是一个幌子，故意迷惑我们的幌子，真正的点，绝对不会在那。”
　　夏子淳笃定的眼神，让小罗有点纳闷：“那你说他还会去？”
　　“因为夏河这枚棋子，总要有他的作用，那位真正的幕后主使，现在还没露面呢。”
　　“不是魏诚丰？！”
　　“不一定。。。好了，你们组继续轮流蹲守，估计这边，时间不会太久，时机到了，这枚棋子,总会被无情吃掉。”
　　小罗不懂夏队在说什么，反正，他做他该做的事，那就对了。
　　夜色深笼，灯影绰绰，人来人往中，夏子淳的黑色运动装，和整个天际迅速融为一体。

　　夏子淳没直接回家，反正，天色还早，他直接再次回了局里。
　　这案子，牵扯到他家人，虽然恨是真恨，可多少还有些牵挂的情结丢不开。
　　他还是觉得呆在局里，更放心。

　　一晚上，夏河那边传来消息：他在家，早上蹲守的同志还特意绕到小巷后面看了，他在家睡觉，确实没出门。
　　夏子淳呵呵一笑：“等着吧，今天他一定会动，他才不是能扛大事的人。”
　　果然，下午五点半，小巷里回家的、放学的、下班的市民开始流动起来的时候，夏河出门了。
　　“他没叫的士，他坐上27路公交车。”
　　“大脑，快看，27路路线。”
　　“走光明大道，经无水桥到。。。终点：小碾子沟。卧槽，还真被你说中了。”徐大脑盯着27路线路问：“他有可能中途下车吗？”
　　夏子淳摸着下巴：“不会，因为他心里已经开始慌了，他怕再坐牢”。
　　徐大脑歪着脑袋摸摸后脑勺：“也是，你和他一个屋里的，肯定比我们了解他。”
　　“不过，这老东西去牢里一趟，倒还学了点反跟踪，他居然挑人流量最多的时候出门，还真出息了他。”
　　徐大脑哑然摇头喟叹：“上不尊下不孝，说的就是你和你三叔。”
　　肥坨一身汗，提着满满一袋盒饭进来，进来就往夏子淳手里塞：“吃吧，宛安送来的，在后门那遇到我，非要我给你带进来。”
　　夏子淳大脑打了个大大的问号：这小子，搞什么名堂？他什么时候这么贴心了？
　　肥坨指着最上面的一盒：“他说最上面的一盒，是特意给你的。”
　　狐疑地望着那盒普通的一次性纸质饭盒，上面有个红笔做的标志，是颗爱心。他又看了看下面的两盒，面上光光的，确实没有标记。
　　“打开吃吧，饭点也到了，吃完了随时待命，今晚，夏河估计就会逮进来，咱们还有的忙。”
　　同时打开饭盒，三人盯着夏子淳的饭盒一阵赞叹：整整齐齐的排骨，煎得油光透亮，排骨的边上；小番茄和薄片黄瓜做成的笑脸，生趣盎然；下面并不是他们想象的白米饭，而是滑爽透亮的意大利面，沾满香味扑鼻的黑胡椒汁。
　　再看肥坨他们的，就是简单的三荤两素盒饭。
　　夏子淳有点奇怪：他喜欢面条，尤其是意大利面，可宛安，是怎么知道的？
　　他从没对他提过，也没在他们餐馆吃过啊。
　　甚至，在他的记忆里，他们除了那年送他去监狱时，吃过的那顿小吃外，他和他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没吃过。
　　“哟呵，宛安开始拍夏队马屁了啊，咱们也能跟着沾点光。”满嘴油光的肥坨把他盒里的最后一块五花肉往嘴里塞，还不住地赞叹：“嗯，不错，手艺不错，即使是盒饭，菜的味道也挺好，是不是，大脑？”
　　徐大脑没搭腔，拿纸巾擦擦嘴巴，继续盯着电脑上27路移动的红色光点。

　　刚吃完，跟踪的同事传回短信：夏河还真往化工厂那边去，车上只有三个人，其中就有他和夏河。
　　夏子淳把吃完的饭盒一扔:\"走吧，今晚有好戏看咯。\"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电话传来:“他下车了，就在刚才，离化工厂还有两站路的大厂棚下的。”
　　“大脑，快，大厂棚和化工厂之间的区域，看看有什么可疑的地点？有消息，告诉我！”
　　快步如飞，夏子淳拿起车钥匙就往外奔。
　　肥坨的布鞋没穿上，在下楼梯的最后一节，还成功地崴了一脚，气的夏子淳大骂：“你特么松松垮垮的哪里像个警察？”

　　晚上八点二十，大厂棚。
　　这是一处等待开发的废旧工厂，七八十年代是整个宾州市经济效益最好的宾州市自行车厂，现在却已经残破不堪，厂里的车间已经长满蒿草和藤蔓，随处可见掉落的碎玻璃和烂木框。
　　就连以前门口最引以为傲的停车棚，棚顶已经掉落大半。
　　今天负责跟踪的同事是小马，他正心急如焚地守在大门口，一见到夏子淳的车灯亮着，立马跑了过来。
　　“他在公交上接了通电话后，就在这下车了，等我赶到时，他就不见了。”
　　“别急，这厂子太荒凉，我们慢慢找，大家注意安全，估计会有蛇。”

　　三人，沿着一条路散开，大家小心翼翼，摸索前进，在这静谧的露天里，沿路踩到几次碎玻璃，发出咔咔的闷响，厂子里还残留的梧桐树叶，被夜风一吹，发出哗啦啦的轻响。
　　忽然，肥坨一声惊呼：“快看！有人！”
　　夏子淳迅速做出反应，高举枪大喊：“不许动！举起手来！”
　　哪知对方不仅动了，还动得更快，飞速窜过一段断墙，迅速消失在墙外的梧桐树林里。
　　夏子淳赶紧追了上去。
　　小马也窜过墙头。
　　肥坨被迫留下继续搜索，看着如鬼魅般的树影，他颤抖着手，给兰宇拨通电话：“快来，大厂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