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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聊城(九) ...

  •   司华弦一愣,伸手去抓某个小孩子的肩膀,一抓一空。

      回忆……

      某个模模糊糊的陌生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司华弦看着自己的手,如今,是在回忆中吗?可是我不记得我经历过这种事啊……

      司华弦的脑袋隐隐作痛,她索性放弃去想。眼前众童子踢打累了,便意犹未尽地收了手,临走前还不忘一个个排着队再啐地上那人一口:“呸,叛徒。”

      司华弦抱着剑挡在地上那人面前,目露不善之色,小兔崽子们,等我回了门派再找你们算账。

      众童子散尽,司华弦蹲下身去看地上的那只小团子,小团子缓缓收了护着头的手,关节处淤青难堪,发顶效着师尊模样束起的小揪揪散了一半,他抽出小发簪,颇执拗地将头发一丝不苟地梳了回去。

      司华弦这才看清他的脸:那也是个半大的小孩子,眉眼清俊已可窥见来日绝色,长长的睫毛根根分明,且翘起一个妙极的弧度,司华弦盯着他看了一阵,越看越觉眼熟,小孩子的脸与某人的影像一点点重叠,待完全合为一体时,司华弦腿一软就歪到了地上。

      这小家伙,该不是谢存吧,司华弦震惊到难以呼吸,那帮小兔崽子竟敢打倚棠君,这下子回门派以后就不是找他们算个账,而是得给他们上柱香了。

      眼前的小孩子较同龄人更瘦削一点,脸上也有挫伤,一双眼角红了又红,终是没有落下泪来。

      司华弦歪着头瞧着这只酷似谢存的奶娃娃,瞧着他故作坚强中还透着一丝委屈怜人的小表情,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发顶,还手欠地捏了一下小孩子白净的脸。

      这种便宜等你长大我可就占不上了,司华弦的嘴角在不知不觉间扬起。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司华弦稍稍抬眼,又是一惊,甚至站起身连退了几步,一个“我”字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从竹林里钻出的这个小姑娘大概五岁上下,头顶上也梳着一个仙风道骨的小发髻,一身白衣,领口绣有三段竹节,腰间还有一串青色流苏,随她的动作一颠一颠的,肉乎乎的小脸颊白里透红,一瞧便知是被师尊照料得很好。

      司华弦抬手摸了摸自己草草挽起的头发,自觉最近过得的确粗糙了,实是愧对师尊从前打下的好基础,徒儿以后一定改过,一定改过。

      小姑娘跑近后便收住了脚步,轻手轻脚地向地上的少年靠近,脸上的笑容越绽越大,她突然伸出一双小肉手捂住了少年的眼睛,脆生生地唤了一声:“存哥哥!”

      正在深刻反思的司华弦闻声直接喷了,忍不住抬手捂了眼,腹中像受了内伤一样翻滚:这还真是谢存啊……

      我这么小的时候就认识未来大名鼎鼎的倚棠君了?罪过啊罪过,这么辉煌灿烂的经历居然被我给忘了。

      司华弦默了一阵,实是好奇心作祟,动了动手指,睁开一只眼从指缝间瞧着两只小团子的一举一动。

      小司华弦凑到小谢存耳边,眉毛压下,漆黑的眼珠滴溜溜直转,奋力克制的嘴角隐约上扬,她似是想做出一个反派常做的那种阴险狡诈、用于恐吓人质的表情,可这个表情出现在一张尚有婴儿肥的脸上,就不免显得滑稽又好笑:“存哥哥,你猜我是谁?若猜对了,华弦给你糖吃。”

      司华弦听得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彻底收紧了指缝,甚至想转身走人:这不是我这不是我这不是我。

      小谢存动作熟稔地向后仰了仰身子,两人达成了一种极默契的平衡。

      “我猜你是……”难为小谢存还颇给面子,足顿了一下才装作不确定地道,“华弦吧?”

      “对了!”小司华弦高兴得小脸通红,她拍着手,迅速绕到小谢存对面,小手在袖中掏了一阵,掏出几块雪白的糖,“这是师尊云游时捎给我的,存哥哥,给你吃。”

      小谢存盯着糖块,手捏着膝上的布料,眼中有亮光一闪即逝,若师尊还在,他也应该是被宠着惯着护着的那一个……

      布满伤痕的手指动了又动,终是没有去接。

      “存哥哥……”小司华弦上下打量小谢存几番,灿若艳阳的笑垮了大半,满是快活的语气也变得犹疑不定,“他们又欺负你了?”

      小谢存抿着嘴角垂着眼,面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似是觉得自己的伤是理所应当,又似是早已习惯了这般,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当事人沉沉稳稳没有动静,小司华弦却像个被点着了的爆竹,登时一甩手就要往竹林外跑:“你们这些坏人,成天欺负我的存哥哥,我要和你们单挑!”

      小谢存见状张大了嘴,连忙抱住了小司华弦挥舞着的一条胳膊:“华弦,冷静。不怪他们,都是我的错。”

      “你哪里有错?”小司华弦抓着自己的袖子努力往外拽,眉头活生生拧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盛师叔行事不……”

      言及此,小谢存肉眼可见地抖了一下,小司华弦也猛地刹住,就像被人点了穴道一样定在原地,既不大呼小叫了,也不张牙舞爪了,敢于做出的最大的动作,便是错动眼珠偷偷去瞧一眼存哥哥的表情,生怕这句话会碰到存哥哥心底好不容易才结痂的那个伤口,再把它碰得鲜血淋漓。

      小谢存见她不再吵着要和人家单挑了,就暗自吐出一口气,缓缓松开手,转过眼瞧着洒落在地的糖,突然中了邪一般拈起一块就往嘴里送。

      “存哥哥!”定住后便一直乖得惊人的小司华弦惊叫出声,可还是晚了一步,沾了土的糖块已经进到小谢存的嘴里,他抿了一下,暗淡的眸子倏而一亮,小司华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小小声问道:“存哥哥……甜不甜?”

      小谢存甚是满足地眯起眼,用力点了点头。

      小司华弦长出一口气,几脚踢远散落的糖块,伸出一只手来拉小谢存,眉眼间又换上了喜气洋洋的笑:“存哥哥,你喜欢的话,我回头再去找师尊要。”

      小谢存任她拉了起来,眸色闪了又闪,伤痕累累的一只手被他悄悄藏到背后。

      随后,竹林中逐渐升起雾气,白茫茫的一片,似是记忆到此出现了中断模糊。

      时间一长,司华弦有些站不住了,干脆席地而坐,佩剑倚在怀里,她盯着白雾好一阵出神。

      刚才她看到的那段画面,或者说,回忆,在很多地方都有些奇怪。

      其一,谢存作为门主嫡传大弟子,位高权重,怎么会沦落到遭人拳打脚踢,指着鼻子骂叛徒的地步?

      其二,谢存一向自矜自持,自尊自重,这点门派上下有目共睹,怎么会默认了叛徒身份,任人宰割、逆来顺受?

      其三,这也是司华弦最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她自记事起,二十几年的记忆通畅连贯,既没被符禹山的峡谷夹过脑子,也没被师尊踹过头,怎么会连一点有关谢存的记忆都没有?

      就这所谓回忆来看,他们分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

      思索了这一番,待眼前画面再次清晰起来时,司华弦已抱了一种看戏的态度去瞧,这段回忆是真是假尚未可知,何必认真?

      是夜,小司华弦抱着一只食盒,两手托着底,食盒的把手就顶在她的下巴上,怀揣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对她来说显然是个难事,但她弓着身子从热闹温暖的竹舍中摸出,四下扫了一眼,又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其后有位小仙姑端着盘子追了出来:“喂,司华弦,快回来!你装错了,这份没有香菜葱姜,这才是你的!”

      已然溜进漆黑竹林的小司华弦可管不了这么多了,被食盒把手顶着下巴,她很难做出什么夸张表情,可她还是在止不住地狂笑——其一为成功偷溜,其二为马上就能见到存哥哥,尚有些圆的小下巴被磨得通红。

      不过,她的笑声似乎给她惹了些灾祸。

      七八个童子分竹拨叶而来,与小司华弦瞧了个对眼。

      十数道目光在半空中擦出火花的瞬间,小司华弦将食盒往怀里揽了揽,一张小脸绷紧,眸中现出警惕之色。

      七八个童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某个问题默默达成了一致,中有一童子持剑而出,横眉立目:“你就是司华弦?”

      小司华弦抱着食盒挺了挺胸膛,扬了扬下巴:“是我。”

      又有一童子踱出,向先前那童子拱手道:“师兄,这司华弦成天与叛徒谢存厮混在一起,按门规,也当按叛徒论处。”

      被唤作“师兄”的童子正了正神色,反手抽剑而出,煞有其事地大喊:“替天行道!”

      众童子应声摆出了应战的架势。

      小司华弦挑着眉看了他们许久,终于不耐烦地放下食盒,两手一叉腰:“欺负人就是欺负人,演什么呈堂证供,装什么正大光明?”

      众童子被小司华弦扑面而来的气势唬得一愣,正巧风起,竹林摇影,一阵潇潇之气,一片沙沙之声。

      小司华弦立在那里,脸色黑如锅底,唯眼中有一点亮光,还隐约透着煞气。

  •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爱奶乎乎的存儿和华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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