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怕师兄的突然关心》枫才

13、成双

　　食盒如主人一般端端正正地静默在那里，门前空空荡荡，迟迟不见人影。

　　司华弦信手丢下足足折腾了两个时辰的可怜佩剑，冲到门口向那个安静离去的白色身影大喊道:“师兄留步。”

　　那个白色身影闻声一顿，真的就留步了。

　　谢存的那袭白衣能包容万物，也能掩饰所有的伤痕，即使那身子流血断骨，白衣一罩，再多的痛苦都能不显山露水，那背脊就能挺得无比直，似乎这伤不被别人看见，就能不痛了一样。

　　司华弦看着那个与往常并无二致的背影，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酸楚，即使是在没有人的地方，他都不肯露出一分痛色，都不肯放过自己吗？

　　“进来吧。”

　　此句一出，司华弦立刻闭了嘴，她自觉一不小心把这话说得莫名带着些风尘味，手指颇别扭地绞在了一起。好在谢存没什么市井经验，也没听出这话里隐隐约约的腻歪味道，他长眉一展，就着一个分外温软的笑回了头。

　　司华弦被这一笑迷得头晕眼花，匆匆拎起放在门槛上的食盒，扭头就往屋里躲。

　　谢存倒是没等司华弦再请，神差鬼使地原路走了回去。

　　司华弦放好食盒却久久没听到谢存进屋的动静，有些不自在地一回头，却见谢存垂手立在门口处，一脸的正直磊落、端肃坦荡。

　　司华弦没有多想，只道是倚棠君规矩忒大，不善于闯人家闺房，便又出言请道:“进来吧，我这没什么讲究。”

　　谢存敛眉低头，格外君子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实在不成体统。”

　　他那副形容乍一看上去无比正经又委屈，细细品来，便会发现那双好看的眉眼分明挂着些许戏谑的笑意。

　　司华弦何等聪慧，即使如今被有毒的话本子传染上了几分羞涩的恶习，她也能听出来谢存语气里的揶揄味道。

　　想起了晨间事，司华弦自觉理亏，默默低头扯平了自己的衣角，再抬起头时，那副面皮上又画好了惯有的无赖样子:“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有不妥，可若不是孤和寡呢？”

　　后半句一字一顿，余韵悠长，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谢存，全然忘却了脸皮为何物。

　　谢存在电光火石之间想明白了司华弦话里话外的意味，心尖都抖了抖，那方无赖又厚脸皮的司华弦彻底摆脱了无聊话本子的束缚，丝毫不给谢存喘息的机会，她直接开口道:“谢存，我赖上你了。”

　　有一瞬间，谢存几乎想落荒而逃，可是剧烈的心跳不支持他有任何细微的动作，他只好愣在门口，眼睁睁看着司华弦步步紧逼，她带着格外妖冶的笑，却又装出一个诚恳询问的乖巧模样，谢存顺势想起在那个阳光充沛的雅室里，在幽幽绿竹之间的那个聪敏女子，她当了自己半个月的学徒，好歹算是师生一场，如今却胆敢问出这样的问题:“敢问谢仙师，仙侣同处一室可否恰当？”

　　谢存的一脸正气并不是伪装的，他实是有些吓傻了，做不出任何别的表情，好在倚棠君是何等人物，什么大风大浪小妖小怪没有见过，只愣了一瞬，他便低头笑了笑，本着为人师表有问必答的原则温声道:“自是恰当的。”

　　正说着，他一脚跨过门槛走进屋里，步履轻松，司华弦不由得后退两步以免和他撞到一起。

　　谢存的眼底又恢复了一片清明，目光温柔又疏远——这当然是装出来的，一方面谢存早已习惯了如此，另一方面谢存也不敢把自己此时的心情毫无保留表现出来，不然那张正直的面孔上定如烟花绚烂，分外精彩。

　　司华弦拎出了心里编排了一上午的剧本，用这辈子最轻最柔的声音道:“师兄随便坐吧。”

　　谢存的正直远远超出了司华弦的想象，他没有如司华弦假想的那般顺理成章地坐上铺满阳光的床沿，而是格外有礼地四下打量了一圈，最后弯下腰摆正了一只被司华弦用来垫脚的小木凳，丝毫不讲究地矮身坐了下去，之后还向司华弦眨巴着好看的眼睛。

　　这太犯规了，收起你那个无辜的表情！

　　司华弦闭了闭眼，这种时候如果还想瞻仰那个高高在上的倚棠君，她就只好趴在地上了吧？

　　这怎么可能，她又不是韩世堂，她又不傻。

　　于是司华弦心安理得地坐到了床沿上，用做梦都不敢梦见的奇幻角度自上而下瞧着谢存，在明显跑偏了的气氛里坚持继续着她的剧本:“你的伤好些了吗？”

　　不知道是不是角度不对的缘故，坐在小木凳上成为一小团的谢存看起来格外乖巧温顺。

　　他似是无意地动了动身子，细细感觉了一番才开口:“完全愈合还要一阵子，不过已经不痛了。”

　　也许从一开始就没有痛过，谢存心中暗道。

　　为心上人挡灾而受的伤，伤口处流的不是血，是糖浆。

　　这话司华弦当然是不会信的，都伤成这样了，怎么会不疼，骗鬼呢？

　　于是她继续念着给自己写好的台词:“你怎么这么傻，难不成什么你都要自己硬撑着吗？”

　　许是因为这些话在心里重复太多遍了，如今吐出来，便显得尤为虚情假意毫无温度。

　　谢存一板一眼地回答:“这不是硬撑……”

　　司华弦抬眼紧紧盯着他，这才发觉他的嘴唇是说不出来的苍白颜色，神思顿时一凛，心中剧本忘了大半。

　　“我还是没有护好你，”谢存低着头，端端正正放在膝头的手指默默收紧，“我应该把师尊拦在‘幽篁里’，哪怕是跪我也要……”

　　谢存按在膝头的手过于用力，似乎牵扯到了他背后的伤口，他从喉咙里低低地发出了一“哼”，急急吐出的话语不由得停了下来。

　　看着谢存刷白的脸色，司华弦什么都顾不上了，她扑到谢存身边，抬手细细擦去他额角的冷汗，整个人就是大写的担忧二字:“不说了，咱们不说了……”

　　谢存看着蹲在他身边活像一只兔子的司华弦，一时也顾不得什么开裂的伤口，勾起发白的唇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生动了不少。

　　司华弦看着他的笑，忍不住也一起笑了起来，因为着急而扒在他膝头的手没有收回，反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司华弦再也不想躲避了，她想靠近这个人，发了疯一般想靠近眼前的这个人。

　　原来在心爱之人面前的再多精心编排，都不及临场发挥时的那一点真心。

　　稍晚一点时候，全门派上下都知道倚棠君进了司华弦的院子，两人独处了一整个下午的事情了。

　　谢存和司华弦两人就在彼此都没有刻意确认的情况下莫名被别人扯了红线，还不动声色安安稳稳地接受了“仙侣”这个身份。

　　湘扬坑人不成反而拱手送了一个如意郎君上门，心头抑郁之情难以言表，肺腑纠结几近被生生气出内伤，她忍不住嚎了一嗓子，喝止住了身边把魂丢在谢存身上的仙姑们的眼泪。

　　一众仙姑抽抽搭搭委委屈屈地看着湘扬，湘扬恨铁不成钢一般狠瞪回去，心里把司华弦挞了个体无完肤。

　　谢存被司华弦勒令修养，他就当真一板一眼地窝在屋里安静养伤，哪里都不去了。

　　然而谢存知道，即便是养伤也要抓紧着点时间，妖人祸乱眼前，容不得他多喘息片刻。

　　这两三天是安安心心稳稳当当地休整，本就身体素质极佳的谢存很快就完完整整地恢复了过来，头一件事自然是去门主那里报道认错。

　　齐映的“幽篁里”之下，谢存难得一人面对师尊，齐映瞧着规矩低头的谢存，心里早已没什么火气，若真要仔细琢磨一下，还有些心疼，他这大弟子肩上的担子太重了。

　　齐映略犹豫了一下，还是狠了狠心道:“县尹那里的事，你了解过吗？”

　　谢存拱手齐眉而举，垂眼道:“略知一二。”

　　谢存这几日虽安心养伤，但到底没有闭关，偶尔也问一问韩世堂外面的事。

　　照理说，仙门虽坐镇一方，但不会干涉市井纠纷，若非事出蹊跷沾了妖气，寻常□□烧，连环杀人杀出一百单八将来都该归官府朝廷去管，可这回，偏偏是官府出了事情。

　　县尹老爷的小妾相继被杀，死相凄惨，这本来也不归仙门管，可是人家老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最后求爷爷告奶奶求到符禹山脚下了，昆吾门就不得不管了。

　　“这也是小事。”齐映托着谢存的胳膊让他起身，“虽说是官府查不清的事，但也可能是县尹一时伤心糊涂，你只消带几个人去看看就好。”

　　谢存点头道:“近日妖人活动频繁，也许是妖人的手笔。”

　　齐映道:“这点不能排除，只是此次影响范围极小，想来不是什么大动作，把韩世堂留在门里，你寻几人轻装便可。”

　　“是。”谢存再施一礼，转身欲走，却听齐映道:“带着司华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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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存和华弦快点在一起，才好早早结伴打（发）怪（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