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书》喵喵头上一朵花

3、曹操（一）

　　燕玫站在一个陌生的山坳里，听到墨意简单说：“这里已经被清理过了，家人都收走了尸骸，不过你想了解，还是可以开启幻境，因为事情刚刚发生不久。”他看她犹豫，又解释：“没有魔的痕迹，但是事发场面确实可怖。”
　　燕玫并不是犹豫，看到了不远处的土里埋着一个明晃晃的东西，她把它挖了出来，是一块核桃大的金兔子，两颗红宝石似的眼睛正幽幽的盯着她。她还没把它拿给墨意看，一个白衣白发的少年，从山后绕了过来。他看着他们，好像已经观察很久了，一双眼睛是魔族特有的红色。
　　燕玫和墨意十分默契，一下展开了防御的阵势，十分警惕的对着这个不知名的魔物。燕玫心里暗自嘀咕：“说曹操，曹操到。”
　　但是这个少年似乎没有敌意，他说：“两位道长不要误会，我并非想要伤害二位。只是这位女道长手里的东西，是我找寻已久的故人之物，还望可以交还与我。”
　　燕玫当然不会给他，谁知道这是个什么魔头，她手里的又是什么法宝，不好说这次洞体坍塌就和他有关。她说：“这位公子，不知可有凭证。”
　　他悠悠的叹了口气说：“我是这新娘的故人，只是她的亡灵日日不能超度，我便造了一个境，祝她实现未成的夙愿，但是却始终解不开她的结，近日她的魂魄日渐消弭，再不入轮回，就要飞散了。也求二位道长，帮我一帮。”

　　燕玫面露同情之色，手不自觉的放了下来。
　　墨意见燕玫动容了，严肃的提醒她说：“莫要轻信妖魔。”
　　这个少年又说：“你们不信，随我去她亡灵的境象里看看吧。”然后不由分说，脚一拍地，墨意脚下的土便开始松软，然后迅速凹陷下去，他旋身一跳就飞的老高，拉着燕玫要离开这个吃人的地面。然而那个白发红眼的少年此时却是声东击西，一个阵法赫然出现在燕玫脚下，很快她和墨意就被拉进了他说的境象中去了。

　　眼前是一个村庄，在这个庞大的山坳之中，也算住了百人有余。地方官员剥削百姓，严苛的税收，压得当地的农民苦不堪言。于是百姓宁愿冒着危险上山当强盗，也不愿意踏实种地收成，毕竟靠天吃饭，若是遇到灾害意外，一家老小都要饿死。
　　就是这么个地方，却有人破天荒考进了京城，摇身一变成了大老爷。但是据说没几年又犯了事被贬谪回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做了个小村官。我和墨意就站在这个村官的四合院外。别看这个四合院不大，在整村的平屋里，显得还有点突兀呢。
　　这时一个女孩童稚的哭声尖利的响了起来：“父亲！不要杀了它！我求求你了！”
　　我从门窗往里一看，一个6、7岁的小女孩，正左手抱着一个兔子，右手抱着一个男人的大腿，呜啦呜啦的哭着。那可怜的小兔子都快被她的小胳膊勒死了。
　　我开玩笑说：“这场面，印象深刻到出现在第一个场景里？”
　　墨意没说话。

　　女孩成功的用哭声营救了自己心爱的小兔子，并且日日夜夜悉心照料。女孩喜欢读书，她的父亲就是读书出的头，她觉得自己在这方面也很有天赋。她喜欢看的书很多，但是最喜欢三国。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喜欢里面的曹操，她觉得书里写得不实，曹操被世人误会了，其实他才整个三国里的大英雄。

　　转眼女孩成了少女，一日她抱着兔子走在村口，那个傻乎乎的少年王二又来找她了，这个王二喜欢她，也喜欢天天粘着她，连村里的小黄狗都知道这件事了。她只觉得丢人，她知道，那是因为她认识字，是个聪明的女孩，那个王二就是看中她这个了，但是她一点也不喜欢他，他太傻了。
　　王二傻乎乎的问：“芝叶，这个兔子叫什么呀。”原来，她叫芝叶。
　　“这只小白兔叫曹操呀！”芝叶笑着说。
　　王二问：“为什么叫曹操？”
　　“你可知一代枭雄曹孟德？哎呀，就历史故事里的那个奸诈狡诈但是又果敢勇猛的那个呀。”芝叶有点不耐烦了。
　　“他到底叫什么曹操还是曹孟德？”王二还是不断追问，似乎对她的事都很关心。“兔子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哼，不知曹孟德者也，不知我者也，不知兔子者也。”芝叶撇着嘴摇了摇头。

　　这时一个清泉一般的声音传了过来：“我倒觉得是个好名字。”
　　芝叶抬头一看，村口站了一个一身锦缎长袍的白面少年，淡如远山的眉目，微微的笑意，牵着一匹高头大马，这个形象一下就抓住了她少女怀春的心。要命的是那个人越走越近，用好听的声音继续告诉她：“人们的误解之于曹操，就如同人们的误解，之于兔子吧。”
　　芝叶想：“完了，这就是高山流水得知己，将来我是要为他断琴了。”

　　但是命运的眷顾并没有给她以断琴的机会，而是让她把知音继续了下去。这个少年是他父亲在京城的学生，他回京的时候，还带走了芝叶。两个人成亲后，从此琴瑟相鸣，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燕玫看着这个故事，直到境象结束，看着芝叶在黑夜的屋中挑了挑烛心，给自己伏案工作的丈夫披上了薄衣，想着：“这个故事里的违和感来自哪里？”。
　　境象消散，那个奇怪的白发红眼的少年又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一趟，燕玫和墨意没受到任何伤害，墨意也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这时那个少年开口了，他十分苦恼：“按理说，亡魂得到了最想要的，应该就可以被超度了，为何她反而……”他还没说完，墨意打断了他：“这个故事漏洞百出……里面也没有你这位——故人……”

　　但是就是这句话，让百思不得其解的燕玫，灵光一闪。她小心的对着白衣少年说：“不……是不是我们都搞错了，墨意。他，根本不是魔。”她看着这个不是魔的东西，问出了她想问的话：“我说的对不对？曹……公子。”
　　那个少年眨了眨红彤彤的眼睛，第一次笑了，温和的说：“这个名字，可好久没有人叫过了。”
　　这个白发红眼的少年，原来就是芝叶怀里的兔子，怪不得这个境象是这样的。
　　他说：“我从没说自己是魔，白兔子长红眼睛，有什么错吗？”
　　墨意颇为无语，淡淡的看着燕玫说：“你们的脑回路挺像的。”

　　燕玫笑了笑，看了一眼墨意，问曹操：“也许你的境象不是她心中所想呢？墨意，我们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吧。”
　　墨意并起双指，低声念了追溯亡魂回忆的咒语，瞬间山坳阴寒起来，天色越来越黑了。

　　一阵童谣声由远及近的响了起来。
　　“小白兔，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爱吃萝卜爱吃菜，蹦蹦跳跳，真可爱！”一个年幼的女孩，走路还不稳，口齿更是不清楚，正在重复着童谣，她一句、一句的说着，奶声奶气的，来来回回说个没完。我眯眼仔细辨认，正是小芝叶。
　　“哦！奶奶的小宝贝，亲亲你的小脸蛋，么啊，亲亲你的小脚丫！”一个满脸褶皱的老婆婆，笑的宛如慈祥的菊花，她把小芝叶抱在怀里，摇啊摇啊，小芝叶乐的嘎嘎，眼睛都笑没了。此时正是一个冬天，她们坐在这间四合院里，屋里生着火暖融融的，任外面的寒气打湿了木门和木窗，也冷不到祖孙二人的心里一丝半毫。
　　小芝叶越长越大，奶奶教她说话，告诉她要会说：“父亲。”还告诉她，父亲就在京城，是个了不起的大官，是他给了她们，比村子里人都好的生活，等到他在京城站稳脚跟，就接祖孙俩一起去过更好的日子。

　　奶奶陪小芝叶走路、奶奶陪小芝叶唱歌、奶奶喂小芝叶吃饭、奶奶带小芝叶看病……小芝叶的童年里，满是和奶奶金色的回忆。
　　有一天小芝叶抓了一只白兔，奶奶说：“好好养，女子就应安静的像只兔子。”还说：“小兔子又白又软，但是撒出来的尿却骚哄哄的，那是为了繁衍后代画地盘的。女孩子长大了，就要长得弱柳扶风，也要胯大胸大，不用读太多书，只要好生养就行，这样的女子才有依靠。这兔子的耳朵那么长，是用来听风声的，你以后也要懂得察言观色，看男人的脸色做事，这样才有保障。但是你也不能让人欺负了去！它一双眼睛看似红红的恐惧的样子，其实很勇敢。都说兔子急了会咬人，但是它其实很理智，会审时度势的咬你，咬起来又狠又毒，绝对不是急了失去心神的样子。它还很狡猾，喜欢左右来回跳，声东击西的躲避危险，有假洞穴无数，方便安全回家。”

　　燕玫有点无语，这种教育可真是没谁了：“我都让她说的不喜欢兔子了。”
　　墨意说：“这便是这个时代女子所要承受的桎梏。”
　　她一听，心想：“墨意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刚想问他有什么看法。
　　却得知，小芝叶的奶奶在她6岁时，病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