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疯长》黄葛树

15、第十五章

　　在这种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原本破旧的东西，更会无处躲藏，完完整整地呈现出它本来的面貌。

　　吴潇家店所在的那条老街。虽然算不上断壁残垣，但也是衣衫褴褛了。

　　墙灰脱落的奇形怪状，黄褐色的砂质筋骨，黑黝黝的混凝土筋骨，还有已经锈蚀了的钢筋裸露出来，也得以机会展示在阳光下。

　　如果是专注乡土摄影的摄影师，见到了这样的场景，也许会欣喜若狂——那种未被工业化所侵染的气息，实在难得。但若是从生下来就在这街边长大的孩子，则早已麻木和怨恨这落魄。

　　吴潇妈妈看到了叶婵，眼里闪过了欣赏，问吴潇：“这是你什么时候交到的朋友啊？长得那么漂亮。”

　　吴潇回答：“我们班新来的转学生，叫叶婵。”

　　“叶婵，”老妈皱了皱眉头，嘀咕道：“我怎么听着这名字那么耳熟啊。”

　　吴潇眨眨眼，提醒道：“婵姐。”

　　“什么？你说的那个和婵姐长得很像的同学是叶婵啊，”老妈惊讶，笑着拍了一下吴潇的脑袋：“真胡闹，我看着没一点儿像的地方。你不会是嫉妒人家叶婵长得比你好看吧？”

　　“我嫉妒？怎么可能。”吴潇摆了摆手。

　　“行了，那既然下午你们要看店，我就先回去了。”老妈听吴潇说了自己要主动帮忙，便叮嘱了她两句，又说：“别忘了下午给人家叶婵买些小零嘴什么的，看店多无聊啊。”

　　老妈走后，叶婵看着吴潇，挑了挑眉毛，问道：“婵姐？”

　　“哈哈，”吴潇摸着后脑勺，尬笑：“是我在姥姥家那里捉到的一条小鱼，和你特别像，下次带你们认识认识。”

　　“和我像？”叶婵不相信：“哪儿有那么好看的鱼啊。”

　　吴潇拍拍她的肩膀：“你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自恋了。”

　　叶婵：“我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件事实。”

　　吴潇去附近的一个小超市买了点薯片和瓜子，付钱的时候看到有棒棒糖，忽然就想起来上次叶婵送给她的那支。
　　对，波子汽水味的，特别好吃。
　　但找了好久，也没找到这个口味。

　　于是，吴潇问老板：“老板，这里没有波子汽水口味的吗？”

　　“波子汽水？”老板想了想，摇摇头：“有波子汽水口味的是珍宝珠，我这次进的天天棒，没这个味道。”

　　吴潇很遗憾，最后随手拿了两个草莓的，回去了。

　　从店里搬出来两个马扎，吴潇把它们放在靠墙的位置。
　　坐下后就可以倚着墙仰面晒太阳。

　　为了避免墙灰粘在身上，墙上还贴着一排塑料面的广告纸，什么家用宽带、XX核桃露。很破旧，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了。

　　吴潇先坐下，撕开瓜子磕，见叶婵还在那里发呆，便戏谑地对她说：“还杵在那里干什么？等着客人来了给他们说欢迎光临吗？我家店小，用不着这样的阵势。”

　　叶婵无语，也走过来，学着吴潇的样子坐下。

　　太阳刚刚好，把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给沐浴了，非常舒服。

　　半眯着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棒棒糖，叶婵接过来，撕开糖纸塞进嘴里。

　　耳边传来了吴潇的声音：“没有波子汽水味的，怪可惜。”

　　“什么波子汽水？”叶婵一愣。

　　“你上次给我的那个。”

　　“哦，我就是随手拿的。”

　　片刻后，耳边传来一声笑，接着也没了下文。

　　嗑了一会儿瓜子，吴潇也不想再嗑，眯着眼睛，靠在墙上，小声唱起了歌。

　　“从前冬天冷呀夏天雨呀水呀
　　秋天远处传来你声音暖呀暖呀
　　你说那时屋后面有白茫茫芒雪呀
　　山谷里有金黄旗子在大风里飘呀
　　我看见山鹰在寂寞两条鱼上飞
　　两条鱼儿穿过海一样咸的河水
　　一片河水落下来遇见人们破碎
　　人们在行走身上落满山鹰的灰
　　…………”

　　等她唱完，叶婵忽然转过头，问道：“是前年春晚上的那首《万物生》吧。”

　　“你居然记得。”吴潇略吃惊。

　　“嗯，”叶婵道：“当时听到这首歌的时候，就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这首歌太荒凉，我甚至想不出为什么要叫万物生这种名字。”

　　吴潇还没来及说话，不远处来了一个人，买酱菜的。
　　她去帮忙称酱菜，回去坐在马扎上时，手里拿着两根腌胡萝卜。

　　递给叶婵一根，吴潇没等她说话，就先咬了一口，脆生生的，吃下去后，声音却有些低沉。

　　“我给你讲个故事，关于我的。”叹了很长一口气后，吴潇说道。

　　“最好还是不要讲了。”叶婵摆手拒绝：“你这样子让我害怕。”

　　“不行，必须听。”吴潇的声音恶狠狠的：“我也算是误打误撞地知道了你的一些事情，要是不和你说点儿我的事，你多吃亏啊。”

　　叶婵忙说：“吃亏是福。”

　　吴潇却已经开始讲了。

　　“我爸和我妈，很早之前就离婚了，原因很庸俗，我爸发财了。

　　虽然我一直很恨他，但内心里还是总存在一丝幻想，是不是哪一天他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回归家庭，让我也和别的小朋友一样过上平凡快乐的生活。

　　可是，你也知道，事实和理想的差距，简直比索马里海沟还要大。”

　　“你是想说马里亚纳海沟吧。”叶婵纠正：“索马里一般和海盗搭配使用。”

　　“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细节的时候，”吴潇瞪了她一眼，接着说。

　　“初三那年过年，不知道费了多大的劲，终于劝他回来过年了。

　　那天晚上，我从饭店里叫了一大桌子菜，想着三口人一边看春晚一边吃。

　　当时，电视里正在放这首歌。万物生。

　　好多年没三个人一起吃饭了，我妈有些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就说这首歌怎么听着那么奇怪。

　　他板着一张脸，装的跟我们欠了他多少钱似的，偏偏说这首歌好听。
　　还揪住这一点不放，使劲摆脸色给我和我妈看。

　　大过年的，谁受得了啊。
　　我就干脆把桌子掀了，把他赶了出去。”

　　叶婵慢慢地睁大了眼睛。

　　吴潇吸了吸鼻子：“其实，我都懂，跟这种歌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只是不想。有了新生活的人，就想把曾经那些不如意的时间和记忆，通通从生命里抹杀掉。

　　哪怕不是这首歌，是别的什么节目，也是一样的结果。

　　万物生的前提，就是万物死。”

　　吴潇说完后便沉默了。

　　许久，叶婵也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没事，春风吹又生。”

　　叶婵陪吴潇坐了一下午。吴潇的情绪在讲完故事没多久后平复下来，依旧笑的没心没肺。

　　叶婵很惊奇。吴潇这人，太矛盾。
　　平时总是吊儿郎当示人，十句话里面至少七句是满嘴跑火车，另外三句就是挖坑等你跳。但偏偏又是那样可靠，可靠到哪怕是世界末日到了，也能让人毫无忌惮地把后背交给她。
　　跟她以前的十七年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居然有着如此一段致郁的过去呢？
　　她是怎么做到，笑的毫无忌惮、笑的潇洒张狂的呢？
　　叶婵看不明白。

　　傍晚，叶婵要回去，吴潇突然叫住她：“加个微信吧，省的你下次突然失踪，连个人影都找不到。同学一场，你跟个透明人似的。”

　　叶婵点点头，从口袋里拿出来自己那充话费送的手机。

　　吴潇的嘴巴都惊讶地长大了：“这种老年机还真有微信功能啊？”她的记忆还停留在老年机只能打电话的年代里。

　　“没见识了吧。”叶婵点开二维码，让吴潇扫她。

　　“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吴潇再一次震惊：“你怎么叫这个名字？”

　　“怕别人没事发消息打扰我学习。”叶婵如实回答。

　　啧啧，连朋友圈都没有开通。叶婵到底是个什么神人啊？
　　吴潇已经无力震惊了。

　　尽管不玩朋友圈，但出于好奇，叶婵还是点开了吴潇的朋友圈。

　　怎么说呢，挺无趣，都是些转发集赞和转发抽奖之类。

　　她往下拉了拉，突然看见了一张照片。

　　吴潇的自拍照，背景是一大片绿油油的田野，还有小学。

　　配字图文不符：“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叶婵嘴角控制不住地扬了扬。看不出来啊，吴潇还喜欢秀她的盛世美颜。

　　*

　　第二天去上课。

　　因为已经过去半个学期了，建哥就要求他们班的同学把桌子布局换一下。
　　坐在教室一侧的同学要换到另一侧去，两边的同学坐到中间去。

　　拉完桌子之后，叶婵和吴潇的位置正好挨着了。

　　吴潇不由得感慨叶婵果然和她们不一样。
　　桌洞里整整齐齐，按照大小码着各种课本、习题和作业，课桌右上角永远只摆着本节课要用的东西。

　　反观她跟张晨雨，因为桌洞别有用途——比如放老幼课外读物和零食，因此总是空下来，一大摞的课本便被摆在桌子上，有时候还能在上课打瞌睡时帮忙打掩护。

　　唉，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啊。

　　张晨雨就比较惨，周末回老家找她堂姐一起玩，不小心掉河里了，虽然没遇上危险，但是得了重感冒。
　　整整一节课都在咳嗽打喷嚏。

　　吴潇看她脸色红的不正常，便趁课间去医务室买了体温计和发烧药。

　　“咳咳，谢了啊。”张晨雨道：“我的好姐妹就是你，咳咳咳……”

　　“行了行了，别说了。”吴潇看她咳得厉害，皱眉叹道：“孩子咳嗽老不好，多半是废了。”

　　“咳咳，你才废了！”张晨雨笑着骂她。

　　然而她确实是发了高烧，吃药也不太管用，索性中午请假回家了。

　　于是，吴潇右手边是空位，左边……就是叶婵。
　　在人数众多的班里，就她们两个人，挨着坐。
　　对，偏偏是她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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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突然有了一个很好玩的脑洞
大概就是粮油杂货店老板娘和水果摊女孩搞笑轻松的脑洞小日常
但是因为没啥波澜起伏的情节，就不打算开坑了/感觉写成泡面番小段子会更可爱
嗯……然后就打算在微博写一写
段子小说《伸腿瞪眼丸》
大家可以关注我的微博看一看哈哈哈，因为真的很可爱
微博搜索用户：千里黄葛
没错，那个没有粉丝的人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