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物疯长》黄葛树

14、第十四章

　　叶婵家果然没有人，吴潇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去。
　　这样子应该是去外地看病了。
　　还能怎么办呢，只好先等着，建哥不是说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吗，到周末的时候自己再来一趟。

　　*

　　叶婵在医院里陪了她妈妈六天了。实在有些吃不消。
　　外面宾馆太贵了，一晚上最便宜的都要好几十，叶婵没办法，只能白天在她妈医治或者出去走走的时候躺床上睡一会儿，或是趴在床边打盹。
　　晚上不困，医院里也安静，她就去有灯的地方学习。一来二去，生物钟都颠倒了。

　　周末的时候，叶婵吃完早饭，去病房找到她妈，神色疲倦道：“我来之前只和学校里请了一周的假期，今天必须要回去了。”因为休息不好，她脸色苍白，黑眼圈看上去无比憔悴。

　　“啊，”她妈听完后，眉毛就皱起来了，语气中带着委屈的埋怨：“那就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人生地不熟的，我又生着病……”

　　那你难道就不能不治病了吗？明知道治不好不是吗？
　　这两句话在叶婵的大脑里飞速闪过，她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阻止它们脱口而出。

　　等到女人抱怨完，叶婵没有丝毫反应，只是淡淡地说：“我要上学。”
　　然后便从病房里走了出去。
　　麻木了，真的麻木了。

　　为了省钱，叶婵买的是绿皮车车票，一个靠窗的位置。
　　外面风景很好，但她却无心欣赏，一个星期的不规律作息使她特别容易犯困。

　　叶婵也没想着强撑，头一歪，靠着车窗就睡着了。
　　但靠窗也有不好之处，绿皮车颠簸，头便很容易与窗台磕磕碰碰，反复多次，叶婵头上居然磕出来一个包，按一按，疼的咧嘴。

　　她索性不睡，想找点儿事情做。

　　对了，昨天的《今晚八零后》还没有看，那个节目播的太晚，医院里也没看节目的条件。

　　皱了皱眉头，叶婵拿出来自己充话费送的老年机。这机器功能少，不知道能不能看。

　　没有视频播放软件，只好打开浏览器，输入名字后搜索，还真能搜得到，可惜点开后完全看不清，速度慢，卡成ppt，而且屏幕很小，要凑在眼前才能看清。

　　叶婵收起来手机，叹了口气。
　　看来那营业厅工作人员说的没错，果然还是影响使用的。

　　这时候，坐在她旁边座位上的一个女孩突然小声问道：“你刚刚是在看《今晚八零后》吗？”

　　叶婵有些诧异，看了过去。是个外貌比较平凡的女孩，年龄似乎比她大一些，像是大学生。

　　那女孩笑了笑，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有些吃惊。毕竟这个节目现在不太景气了，看得人不多，我看你年龄也不大，当年它火的时候应该还在上初中吧。”

　　叶婵点点头，说道：“不过这个节目很好看。”

　　“嗯，”女孩有些遇到知己的愉快：“我一直是它的忠实粉丝呢，不过昨晚播的太晚了，就没有看，现在刚好有时间看，你要不要一起呢。”

　　“谢谢。”叶婵礼貌地回了她一个微笑。

　　绿皮车车厢里嘈杂，因此开外放也没什么关系，女孩有平板电脑，屏幕大，看起来很舒服。
　　边看边笑，火车就到站了。
　　下了车站，两人挥手道别，没问姓名，没问出处。

　　又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车，叶婵终于回到家。

　　刚一踏上这个破旧的小县城的土地，不知为何，叶婵忽然有一种感动的马上要流泪的感觉。
　　明明才住了没几个月，明明这地方一点儿也不好。

　　快步回到家，叶婵打开门，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喊了一句我回来了。
　　房子还在，真好。而且，在带着她妈看病前，叶婵已经把安装好的打火机都送了过去。

　　没有令人寒心的女人，没有怎么装都装不完的打火机，也没有令人压抑的气氛。
　　叶婵忽然有了一种解脱的感觉。

　　心情特别好，好到要飞上天。
　　她忽然想起来刚刚在火车上看的新一期《今晚八零后》，便兴头之下开始模仿起王自健。

　　直到门外传来了一个细微的声响。
　　是老旧的门被推开时会发出的声音。好巧不巧，叶婵家的门很老旧了，而且推开时声音差不多。

　　她动作一滞，放下胳膊，僵硬地转过身。
　　一个人站在门外，表情尴尬。正是吴潇。

　　“啊……哈哈，”吴潇尬笑两声，指了指门，解释道：“我看门没关好，就……”

　　叶婵怀疑地看着她。

　　吴潇有点儿慌乱：“我没看到多少的，真的。”

　　叶婵依然没动。

　　吴潇无奈了，最后只好把胳膊夸张地张开，面带微笑，大声喊道：“欢迎来到《今晚八零后》脱口秀，我是这个世界上最靠谱的主持人百克力！”

　　“噗嗤”一声，叶婵笑了，对吴潇说道：“进来坐吧。”
　　心照不宣。

　　吴潇走了进来，没看见打火机，也没看见叶婵她妈，有些好奇，便问道：“你上周请假，我问的建哥，说是带阿姨去看病了，阿姨的病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叶婵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然后去给吴潇倒了一杯水。

　　看叶婵的态度，吴潇越发疑惑这到底是个怎样奇怪的家庭，但鉴于叶婵无论是脸色还是表现，都没有丝毫愿意向人诉说自己家庭情况的倾向，她自然也就没问。

　　“这段时间是不是挺辛苦的，黑眼圈都快成大熊猫了。”吴潇便找别的话题聊。

　　“还行吧。”叶婵淡淡地回答。

　　“哟，怎么回事啊？要么就那样吧，要么还行吧，”吴潇挑了挑眉毛，语重心长道：“年轻人不要这个样子，太没有活力了。”

　　叶婵被她这具故作老成的话给逗笑了。

　　一看现在的时间，已经十二点了，快到饭点儿，吴潇便提议道：“一块出去吃个饭吧。”

　　“好啊。”叶婵站起身。

　　“对了，叶婵你知道吗，这次期中考试你考的特别好，全年级第一，甩咱们隔壁尖子班那些书呆子一大截，太厉害了。”吴潇朝她数了数拇指：“这次我请你，就当是庆功宴。”

　　“那我不去了。”叶婵停下了脚步，面色难辨。

　　“啊，”吴潇脑子一转，反应过来可能是刚刚自己说的替叶婵庆功的话有些让人家心生尴尬，毕竟叶婵和自己那些厚脸皮的同学不同，便改口道：“那就当是我的庆功宴吧，我这次考得也很好，全班第三呢。”

　　叶婵显然很诧异。
　　吴潇居然能考全班第三，她一直以为是吊车尾……
　　啧啧，真看不出来。

　　吴潇见叶婵没动，走上前拍拍她的肩膀，笑道：“给个面子。”

　　两人吃的是当地特色菜地锅鸡。
　　木质的桌子上，挖开一个洞，上面放着大铁锅，看上去和火锅的构造有些像。不过里面却炖着一锅色泽诱人的鸡肉和各种菜品，铁锅一圈贴着劲道的锅饼，浸上香浓的菜汁，简直不要太好吃。
　　最主要的是，价格也很便宜，一锅才六十多块钱，两个人根本吃不完。之前吴潇和张晨雨就常常来吃。

　　两人吃的正酣，吴潇对老板喊道：“老板，要一罐啤酒，XX的。”
　　然后又问叶婵：“你喝什么？”
　　叶婵回答：“我喝橙汁吧。”
　　吴潇点点头，又朝后厨喊道：“再来一瓶橙汁。”

　　饮料上桌了，吴潇拉开啤酒罐灌了一口，问叶婵道：“你没喝过啤酒吧。”
　　叶婵摇摇头：“我们还是未成年人，最好不要喝酒。”

　　吴潇就笑了，啧啧两声，感叹道：“你这样的，要是夏天去我大舅家住，都活不过三天。”
　　“此话怎讲。”叶婵停住了筷子，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

　　吴潇说道：“之前，我也一直以为自己不能喝酒，直到初中暑假去我大舅家住了段时间。他们家夏天根本不烧水，冰箱里全是啤酒，渴了就去拿罐啤酒喝。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没办法，太渴了，只能去喝啤酒。然后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叶婵配合地问道。

　　“然后我就发现，啤酒这东西，根本喝不醉。”吴潇感慨。

　　“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喝。”叶婵立场坚定。

　　“我也没非让你喝啊，”吴潇惊讶：“不要太自作多情哦。”

　　叶婵：“……”

　　吃完了午饭，外面阳光正好。
　　现在春天只剩下一条小尾巴了，温度略高，但不会让人感到很热。等过段时间夏天来了，想这样肆无忌惮地晒太阳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叶婵突然问吴潇：“你现在想回家吗？”

　　“嗯……不太想。”吴潇眯着眼睛，懒洋洋道：“感觉这么好的天气，在家里呆着简直就是浪费时光。”

　　“要不一起走走。”叶婵提议。

　　“不行啊，我妈下午送货，我要去看店。”吴潇说。

　　“那……我能跟你一起去吗？”叶婵犹豫了一会儿问道。
　　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现在特别不想回家，就想呆在外面，在这么好的天气里，找个人陪她晒晒太阳。

　　“好啊，”吴潇笑了：“多一个免费的劳动力，我开心都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