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长相见》茶白磁

2、第 2 章

　　俗话说春困夏乏秋打盹儿，沈臻是年年都要捋一遍。

　　眼下正坐在东角楼的花厅里，耐着困意咽下了第二个哈欠，缓缓道：“刚听着姑娘说的，今日来此是想见二哥哥。但二哥哥现下许是忙得抽不开身，待他得了空，我便去同他说。”

　　季雨儿是头一回见到沈臻，十四五岁的姑娘，得体地坐在麒麟圈椅上，相貌美艳且俏，声音软糯且雅。一眼就看得出是个娇养的贵姑娘。

　　可她迎面这说的话，却让人不怎么好接。季雨儿一宿未眠，想了沈家各种刁难的词儿，却没想到，这六小姐就如此清清淡淡地接了茬。

　　沈臻说完了一串话还好意停了一会儿，看这人一语不发才继续说下去：“姑娘在外头站久了，许是也累了。我让人给你安排个厢房，休息会儿可好？”

　　“你莫要骗我。”季雨儿道，“我今日若是未从这府里出去，明日我兄长就上章家送信去！”

　　沈臻：“信？”

　　季雨儿：“言郎写给我的。”

　　沈臻面上淡定地点点头，心里头却给自家二哥挂了个名号，真是情虫上脑，满腹文采尽给姑娘家编情纸了。

　　不过眼前这姑娘也着实单纯了点。章家头一天把女儿嫁出去洞房花烛都过了，第二日再看姑爷这几封情书，最多也就膈应着点。若是碰到要面子的，还会亲自把这事给料理了，再趁机敲打敲打新姑爷，也算是亡羊补牢了。

　　至于这孩子，那更是留不得了，谁家会忍着一个外人的孩子将自家未来外孙压一头那。

　　这般想着，沈臻望着季雨儿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同情。真是个可怜见儿的姑娘，被二哥哥迷得七荤八素，还准备着把自己往死胡同里送。

　　“姑娘莫怕，今日在沈家我定会让人好生伺候着你。你若是信不过，也可立马派人八抬大轿将你送回去。”

　　沈臻说的情真意切，听得季雨儿都傻了眼，差点就要点点头回家了。幸好临了清醒过来，“那我就等着，等言郎来找我。”

　　沈臻点点头，命小桃将人带下去。

　　小桃皱着脸蛋儿，不知道将人往那儿领。

　　毅勇侯府后院里头又分了三个大园。毅勇侯同老夫人住在正北边儿的北清园，沈二老爷住在东边儿的东拂园。这两园子虽大，可一个是大夫人眼睛盯着的，一个正办着喜事儿，哪能领着人去。

　　沈臻低眸攥着袖口的花纹磨蹭了一会儿，认命的吩咐道：“疏禾，去安排间厢房，小桃伺候着这位姑娘过去。”

　　等将人安排好，沈臻拒了东门管事娘子的伺候，独自起身离开。

　　经过穿堂绕着围廊往前院走。这京里的四月，还是带着凉意，听奶嬷嬷说过几日兴许还有一阵子倒春寒。

　　还未过二门，耳边就满是啰儿唢呐喜庆的调子，遥遥间传来傧相声声喜庆圆浑的词儿。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沈臻到的时候，正瞧见新娘子侧过身去，一袭精雕琢的喜服，上头绣着彩丝鸳鸯。手中牵着大红的绫带，还不自觉地攥在指尖绕了一小圈，大红盖头挡出了他人想一探究竟的心思。

　　反观二哥哥，紧紧牵着绫带的另一端。头戴梁冠，面色端正，一副好儿郎的模样。若不是后院刚接了个烂摊子，沈臻都要信了他了。

　　“送入洞房~”
　　随着傧相的最后一声儿，围观的众人也开始热热闹闹的起了哄。喜娘领着新娘子在斑斓的礼花之中往东拂园走去。

　　沈臻站了一会儿，趁着没被关注到之前，退到了翠玉的屏风后头。

　　“六姨母。”
　　一道奶声奶气地声音在身边传来，沈臻望过去，便到了一张圆嘟嘟的小脸，正笑着贴在自己腿边，两只藕节似的小臂环住了自己的腿，弄得沈臻一时杵在了原地，“辰哥儿。”

　　辰哥儿三岁的年纪，只晓得六姨母身上的香味儿陈甜陈甜的，分外好闻。

　　沈臻想把他抱起来，却又不好弯腰。环顾了一圈儿，也没见到他原本的奶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想姨母。”辰哥儿咯咯地笑，小嘴儿甜的沈臻都笑了出来。

　　侧门外跑进来一个穿着襦裙的妇人，看见辰哥儿就走过来一把把他抱起来：“孙少爷，您可别乱跑啦。”

　　辰哥儿一下子被举起来不适应，那人又胡乱抱着难受得紧，大咧咧地就哭了出来：“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沈臻望着这人，全然不认得。

　　沈家大姑娘沈卉四年前嫁给了礼部侍郎的嫡长子盛敬敏，次年就生出了嫡长孙辰哥儿。因着都住在京城，是以辰哥儿头两岁时沈臻常常能见着他，逗着逗着这孩子也就眼熟了起来。但自打去年中秋之后，不知怎地就很少见着了。

　　以前辰哥儿身边伺候的是大姐姐带过去的人，而眼前这个却是未曾见过。

　　辰哥儿小脸上哭的红肿，半个身子歪着，小手伸得直挺挺的，凑过来要拉沈臻的衣裳。沈臻看着心疼，也伸出手想要接过来，却不想那妇人侧了侧身子，避开了。

　　“我家孙少爷生的重了些，怕姑娘吃力，还是不劳烦了。”

　　“我不要你，我要六姨母！”辰哥儿原本手都快抓到了沈臻，却一下子又离远了，一时哭得越加厉害，还登着小腿踢了几脚。

　　那妇人听着这声六姨母，才讪讪地望过去，眼神闪躲，“落云郡主，奴婢，奴婢不知晓是您……”

　　“无妨。”沈臻也懒得计较，手上却是不客气地将辰哥儿接了过来。抱着的那一瞬间，手下就一沉，忍不住轻叹，“我们辰哥儿确实重了些。”

　　小孩子的脸三月的天，原本还哭个不停的辰哥儿一下子就放晴了，糯糯地靠在沈臻怀里笑呵呵地：“六姨母，我要吃茶茶。”

　　沈臻：“好，姨母带你去吃茶茶。”

　　那妇人一看沈臻要带着辰哥儿走，耐不住拦了下：“郡主，辰哥儿一会儿许是还要喝奶，还是奴婢带着吧。”

　　沈臻偏头，眼里看不出情绪，只是轻落落道：“你在一边跟着就行了。”

　　“是！”奶妈子这一口应得喘喘不安。

　　今日真是万万没想到，这沈六姑娘居然独自一个人站在这偏殿里。今日带着辰哥儿花园里头不敢去，东拂园不敢去，连花厅里都只是悄悄望了一眼。谁成想，还是被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