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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春夏之际昼长夜短,沈臻寅时醒来便见着镂花的窗户中透着亮光。守夜的香菱在外屋睡得正香,还隐隐传来微弱的鼾声。

      沈臻披了件稍厚的外袍,独自走到坐在院子里。迷蒙的眼神呆呆的望着灰霭的天,一直等着它渐渐染上了朝霞的红意才收回飘远的思绪,起身叫了早膳。

      卯时中,栖枝院的两位教习嬷嬷便到了主院里,木头似的站在一边看着。

      沈臻细嚼慢咽地用完了一份薄粥,又吃了大半个玉米糕才让人撤了桌。随后起身站到堂中,道了句“有劳嬷嬷”。

      余嬷嬷应了声“是”后便抬起了眼,手中拿着一早备好的木尺,走上前饶有气势地绕着转了一圈,上下左右看了个遍,浑着声道:“郡主,今日老奴先来说’容’这一字。自有四容:立容、行容、跪容、坐容各有章法。先是这立容……”

      ……
      沈臻一动不动地听着余嬷嬷振振有词的念了一长串,可惜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徒增了些杂音。

      余嬷嬷文绉绉地卖弄了大半个时辰,正准备上手去纠正沈臻摆错的手,院子里却响起了一阵仓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有个丫鬟一下子蹦进了屋里。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余嬷嬷出声斥责。

      香禧嘴里一句小姐才喊了一半,就被这余嬷嬷的大嗓门给噎了回去。又回想起昨日被打的几位姐姐凄惨的样子,竟然一时忘了要说什么。

      堂中突然间默了几秒,沈臻也是一副平淡的模样,似是不急着知道她有何事。

      倒是梅姑姑隔了一会儿也进了主院,福了福身道:“小姐,宫里又赐了一位嬷嬷来。”

      沈臻不解但也没多问,只是道:“那便请过来吧。”

      左右这栖枝院里也住的下,且看看她们究竟能教出点什么花儿来。

      沈臻这般想着,便见屏门处一老妇人穿着件颜青色的夹袄衫,黑白掺半的发丝一丝不苟地梳起。

      待看清她那张脸时,余嬷嬷和珂嬷嬷也都惊讶了一下,赶忙退到一边谦卑地低下了头。

      沈臻微侧了一眼,注意到这两人的反应,便觉着这嬷嬷应当是个更厉害的角色。

      “老奴年懿,给落云郡主请安。” 她进屋行礼,口中的一字一词都吐得沉稳。

      沈臻让她起身,又按照常例问了下来处。

      “回郡主的话,老奴先前只在永寿宫侍奉。”年嬷嬷回道,“此次是太后娘娘,命老奴来伺候郡主。”

      沈臻心中斟酌了这永寿宫三个字。

      永寿宫是先太皇太后住着的,多年前其仙逝后便一直空着。

      而听这年嬷嬷话中的意思,便是先太皇太后走后,她未再被派去侍奉其他主子,而是养在宫中。能得如此殊荣的侍女,怕是几十年里都难出一个。

      心里明白了但面儿上沈臻还是要像模像样的说一句:“那今后便有劳三位嬷嬷一同教诲了。”

      余嬷嬷一听赶忙讨着笑说道:“郡主说笑了,这年嬷嬷都到了,老奴自然是听年嬷嬷的。”

      珂嬷嬷也叠声说是。

      反倒是年嬷嬷自己,宠辱不惊的模样回身道:“都是做奴才的,今后听得都是郡主。”

      “是是,嬷嬷说的是。”

      这几句话下来,高下立见,沈臻也生了些看热闹的心思,“那今日嬷嬷可要先在府里歇上一日?”

      “老奴听郡主安排。”

      “那边继续吧。”沈臻道。

      余嬷嬷将木尺奉给年懿,谨慎地退到一旁。

      屋里梅姑姑带着香禧退出了主院,又赶忙往埕秀院去了一趟。

      沈老夫人正坐在熹楼里听戏,知道梅姑姑来了也未分神,只是让人带到了身边回话。

      “老夫人,宫里又来了位年嬷嬷,是先太皇太后身边的。”

      沈老夫人年纪虽大但耳神却极好,一听这先太皇太后身边的年嬷嬷,也不禁觉着是听岔了。赶忙叫停了唱着曲儿的戏班子,又同梅姑姑确认了一遍。

      “那嬷嬷来时,是宫里的侍卫一路护送到府门口的。”梅姑姑道。

      “她看起来如何?”沈老夫人问道。

      “奴婢看着似乎是个好相处的,同另外两位比,反而平易近人得多。”

      “好相处?”沈老夫人听着这描述不禁摇了摇头。

      先太皇太后是和亲公主,十六岁来大禹便当了太子妃,十七岁诞下皇长孙,十八岁太子登上帝位她也同日封了皇后,此后皇太后、太皇太后一路走得顺畅,无人能动摇。

      在大禹的祖宗谱里,能一路从太子妃走到太皇太后这位子的就她这一位。

      而陪着她一路从闺中走上后位的人,便是这位年懿年嬷嬷。

      就连已故的先皇,当年对年嬷嬷也是礼敬有佳。当今圣上了更是早已特许她享女官之礼在宫中养老。

      只是她一直都独自留在长寿宫中,听闻也是日日晨起扫洒暮中闭门做的一丝不苟,仿若那位太皇太后还在世一般。

      **
      日子又不紧不慢地过了几日,沈臻还是日日都要忙里偷闲地去一趟禹水巷。

      这日还特意去晴川街取了俞掌柜最宝贵的《复照登云图》,满心欢喜地敲响了院门。

      只是它如前几日一般空余叩门声,却迟迟未有人来打开。

      沈臻觉着他今日定是在的,因为门扣的锁并未挂上。

      须臾了片刻,便一不做二不休回自家院子架起了木梯,一步一攀地爬上了墙头。

      沈臻踩在最上一阶,扒着狭窄的瓦片探着身子往里瞧。

      只一眼,便瞧见了那个只穿着单薄的禅衣,孤落落地坐在亭子中低头写字的人。他桌案上的书厚厚的一叠,手侧压着的也盖了无数页,像是写了许多。

      沈臻在墙头爬了近半盏茶的功夫,心中得体和肆意两个词还在争执不下之时,却见他抬头望过来。

      他未出言制止,眼神也不似初见那般漠然一片。

      沈臻在他的“不作为”中像是得了鼓励,利索的翻过院墙,重重地掉了下来。

      手中的画却是护得好好的,快步走近亭子,在他对面坐下。

      她神情愉悦,声音却努力压着,显得温吞:“我今日给你带了一副画,虽然不知你喜不喜欢,但我觉着,你应当是喜欢的。”

      宁砚奚看着她轻轻渺渺的眼眸,手中的毛笔都误点了书页,隔了一秒问道:“为何喜欢?”

      沈臻认真道:“因为俞掌柜说,宁家世子爷三番两次派人来买这画。我想着能让这位爷看上的,应当是个宝贝。既然是宝贝,我就想着来送于你。”

      “是吗。”宁砚奚眼底泛起不经意的笑意,这姑娘当真不知道她连显了大个月好的人是谁吗。

      “是啊!”沈臻莞尔道,“这画于我只是身外之物,你万万不要觉着不好意思。”

      她说着便献宝似的将画在书桌上摊开。

      一轮隐现的太阳高挂在云间,其下是复起连绵的深山。细看能看出山中一角一处皆是细致,人迹山屋猿猴树洞笔笔是景。

      “你喜欢吗?”沈臻问道。

      宁砚奚的眼神从画上挪开,看着她孩童般真挚的神色,竟也晃了神。

      隔了半响才温煦道:“喜欢。”

      其实三番两次派人去买这幅画,一来这画作确实画的精致,二来是祖母也多次提到过这幅《复照登云图》,原打算趁着生辰送给她老人家的。但那掌柜的颇为高傲,无论出了多高的价都未曾松口。

      今日倒是意外,她竟然送了这幅画来。只是这一拿到手,心中却也不想送了。

      “你喜欢便好。”沈臻嗓音带着山涧清灵的悦感,娇嫩的脸上展着倾城的笑颜。

      只是这喜悦还没隔半秒,就一眼瞥到了桌上的书。不确信地低下头细看了一眼,心中颤了颤。

      这为何都是佛家典籍。

      难不成他……要出家。想着他一贯以来淡淡的神色,以往看着是出尘绝色,但这一刻沈臻真是涩味上心头意难平。

      宁砚奚收起画,慢条斯理地将画上的红绳绕了个圈扣住,放到一旁。

      回头看沈臻一脸纠结地看着佛经,出声问道:“要一起抄吗?”

      “啊?”沈臻回神,讪讪地问道:“抄……你抄这个作甚?”

      “家中祖母寿辰快到了,她素来喜欢佛经,所以便抄了些。”宁砚奚道。

      沈臻闻言长长的哦了声,心中的郁结也一瞬间消失殆尽,转而看着他标致的字体,不禁羡慕起来。

      自己这日日练得勤快,却还是歪歪扭扭不成样子。他这随笔一写,便如此好看。

      宁砚奚看她盯得目光灼灼,索性将书转了个度,在她面前摆正,免得看地晕了向。

      身旁的茶炉冒了一滋溜的水声,沈臻细白的手背被弹了一滴,瞬间就泛了红。弱弱地将手收回袖子里,蹭着袖口轻轻摩挲。

      这茶煮的火候正当,宁砚奚却将火熄了。取了一直莲叶纹的建盏,倒了半杯茶。这是今春刚奉上来的新茶,足火熬制带了点焦糖的淡香。

      放到她面前,示意让她尝尝。

      沈臻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茶盏,指尖不经意地扣了扣纹路,才小口珉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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