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长相见》茶白磁

15、第 15 章

　　又连着跑了几日的禹水巷，终于在第六日清晨，看见那门微微敞开着，露出一道狭缝。

　　沈臻站在那扇木门前轻轻地呼了几口气，一手提着一会红木食盒，一手捋了捋缠进青丝里的发带后有序地扣了三下门扉。

　　须臾了片刻都未听见院子里的声音，沈臻索性推开了门，“有人吗？我进来了。”

　　院子里还是那般场景，亭中一盏茶炉清清袅袅。

　　宁砚奚晨起未过多久，眼里还带着些朦胧的困意。只穿着一件白色长衫，垂着眸从左手边的屋子里走出来，静静地看着闯入门的小姑娘。

　　沈臻忖了会儿，慢慢走近：“我今早买了些桃花酥，送来给你尝尝。”

　　宁砚奚目光带了一眼她半举起的食盒，“不必了。”

　　“这是特意给你买的。”沈臻本来就没想藏着掖着些什么，拐着弯地示好又劳心又劳累，不如直白着。

　　她糯糯地嗓音带着点倔强，“你若是不要，便丢了吧。”

　　说完便转个弯将食盒放到了亭子的桌几上，随后一个眼神都不留地退出了小院。

　　宁砚奚看着那木门又被轻轻地合上，晃神了片刻才缓步走进亭子。

　　陆清晏也是一大早就奔着禹水巷而来，火急火燎地进了院子，直奔着宁砚奚走过去，“你昨日何时走的，那齐国使臣真要送个公主来和亲？”

　　宁砚奚坐在席上，半撑着脑袋消困意，漫不经意地嗯了一声。

　　“齐国虽小，但这些年兵强马壮，而且地处要塞，不容小觑。” 陆清晏追问道，“你可知皇上想许给谁？”

　　宁砚奚半抬了眼，含了点笑意反问道：“你想要？”

　　陆清晏嗤了一声，“我肯定是轮不到的。只是这圣上究竟会不会从二皇子和三皇子里面挑？这齐国公主能来做侧妃？”

　　当今大皇子凌王是个半废的身子，碍于面子也不会让他去娶和亲公主。二皇子妃是威武大将军之女，必然废不得。

　　三皇子妃定的是皇后的亲侄女，八成也不会轻易收回婚旨。

　　“此事还未下定论，也不一定许给几位皇子。”宁砚奚道，毕竟齐国与大儒相比，还是相去甚远。

　　“难不成皇上想自己收了？”陆清晏灵光一闪道，“其实也不是不可，皇上正值壮年，指不定还能多个皇子。”

　　宁砚奚素来知道陆清晏口无遮拦的性子，倒也难得认可地点了点头：“不无道理。”

　　陆清晏听他这语气，也猜到了个七八分。原是想着来挣个先知，好惬意地看接下去几日那两派的大臣闹腾，却不想是自己想多了。

　　心头的好奇被吹跑了，陆清晏转而想起出门地急还未用早膳。看见一旁放着的食盒，便顺手打开，里头淡粉色的酥点叠叠垒起，倒是精巧。

　　“哟，这么有闲心，还去柿红斋买了桃花酥。”陆清晏对这东西熟，自己屋子里那五姨娘就是天天这么哄着才收进门的。

　　“别人送的。”宁砚奚淡淡道。

　　陆清晏连吃了几块解饿，口中含糊道：“要是今日在镇国公府我倒是信了，你都躲这偏僻的禹水巷了，谁还能给你送这玩意儿。这家桃花酥做的好，你若爱吃我也不笑话你。”

　　宁砚奚无奈地摇摇头，不同他辩解。起身回屋子换了身衣裳，准备进宫。

　　**
　　那厢沈臻送完桃花酥后未在禹水巷多留，一来是缓过神来难免有些羞意，毕竟头一回还不熟练。二来是因为今日是三姐姐的生辰。她虽是庶出，但每年也会一道去东拂园里吃些酒，纯当热闹一日。

　　疏禾一早便去晴川街的首饰铺子选了支上好的玉钗，裹了礼给三小姐院子里送去。出来的时候，正巧遇见了四小姐身边的疏梨。

　　两人互相打了个照面，便一道走了会儿。

　　“三小姐今儿就十六了，亲事也定下了。”疏梨边走边说道，“等着二小姐婚事一办，这要轮着三小姐了。”

　　“三小姐亲事定了？”疏禾听着一怔，完全未听起过。

　　“八九不离十了。”疏梨笑着道，“过不了几日，就有媒婆要上门了。”

　　疏禾复又问：“是哪家的公子？”

　　疏梨的笑意僵了一下，掩着嘴小声道：“飞骑尉宁维大人。”

　　疏禾对这些官阶了解不深，对这人也未曾耳闻，又看着疏梨一副不堪的脸色便知道定是不着好。

　　又同她随意说了几句，便赶回了西麓园。等着小姐一回府，便将这事儿同她说了。

　　“飞骑尉？”沈臻细思了一番，“此乃从六品。与侯府相比，却是弱了些。”

　　“这哪是弱了一些啊。”疏禾激动道，“我就觉着，疏梨说话时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

　　沈臻轻叹了一口气，也不好去探究些什么。

　　自古庶女亲事难，若是运道好了嫁个三、四品人家也是常有的事。但若是运道不好了，无论多低都不得反驳什么，随着家中长辈揉捏罢了。

　　临近午膳，沈臻才到的东拂园。

　　今日是章倩凝主事。

　　她近些日子气色好了许多，挽了个单螺配上一支靛青色木簪，言笑晏晏地坐在厅中。

　　看见沈臻走进来立马招了招手拉着她坐下：“听闻六妹妹这几日连连往外跑，想寻你喝个茶都寻不见人。”

　　沈臻跟着坐下，细语道：“初夏里看着热闹，便多出去逛了逛。”

　　“六妹妹竟也有不着家的时候。”沈晗靠近打趣着，“以往可都是祖母训我时才搬出来说的。”

　　沈臻朝她回眸一笑，未再多言。

　　如姨娘也难得出了北清园，她身子已经有七八个月了，见了厅里的人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幸好一左一右都有丫鬟搀扶着，不然可真受不起。

　　沈晗同她不大熟，也看不起她的身份，便未理她。章倩凝倒是容色未改地点了点头，命人摆了张宽敞的椅子让她坐下。

　　沈菁原先也是不怎么瞧得起这位如姨娘，但自打知道了自己的亲事后，心中便五味陈杂。她一个普普通通的绣娘，竟然能得了大哥的偏爱。虽说只是个姨娘，但保不准将来大哥承了爵位，给她抬个平妻。

　　而自己在侯府当了这么多年的小姐，竟然要下嫁给一个从六品的小官。听闻那人家中还没什么家产，只有个二进二出的小院子。

　　要是真嫁过去了，许是要比府里的姨娘过得还穷酸，真是越想越觉着不甘。

　　这心中郁结一直延续到了晚上，怎么也想不通为何父亲会同意这门亲事。

　　一个从六品飞骑尉连朝堂都上不了，又能给侯府带来什么益处。

　　沈菁辗转反侧未眠，次日天一亮，便去了西麓园。只是没曾想沈臻比自己还要早，竟然不在府中。

　　“三小姐可要坐一会儿？”香禧端着茶盏上前弯腰道。

　　“六妹妹可有说何时回来？”

　　“小姐未说何时，只是以往晌午前都会回来。”

　　“知道了。”沈菁未接茶，起身回了自家园子。晌午后又来了一趟，偏不巧今儿沈臻仍是不在。

　　午后的禹水巷有了些人烟味儿，孩童在巷子里嬉笑打趣，偶尔绊倒了不平整的青石砖，也利索地爬起来接着吵闹。

　　日头也绕着巷子溜进来，带着光晕撒在了门扉上。

　　沈臻又抱着一只紫陶罐，身子一歪，轻敲了那扇日日望眼欲穿的木门，见门里未上闩，便慢慢地推开，探了一个脑袋进去。

　　宁砚奚今日起了闲心，将书桌摆到了亭外，堆了一摞子书在上面。见沈臻进来也未理会，依旧摆弄着书册子。

　　沈臻慢着步子挪到他身边，看他低着头，浓密的睫时不时眨一下，竟然看出了几分娇俏，想到这儿一时忍不住笑了半声。

　　自家院子里的石榴花又漫漫摇摇地落到了这一头，还一个起劲儿便滑到了他修长的指尖。沈臻看那花擦过又飘飘然落下来，顺势便接了一把。

　　宁砚奚终究还是被她闹到了，放下手中的书侧眸望过去：“又有何事？”

　　沈臻轻啊了一声，丢开手中刚抓住的花，将陶罐递过去：“我去余家铺子买了些莲雾，特意来给你尝尝。”

　　今日一共送了三回，尽挑着稀罕的来。

　　宁砚奚侧过身，一眼都未瞧她手里的东西，眼神中嵌着寒意，冷淡的开口道：“我不爱吃，以后别来了。”

　　“那你爱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寻来。”沈臻第一次这么近地看着他的眸子，疏离却又让人沉溺。

　　他没再回答。

　　院子里的暗卫察觉到主子的不耐，手中的暗器瞄准那人，发出去的一瞬间听见那姑娘诺诺道，“你的眼睛好了？”

　　沈臻觉着自己身后忽而起了一阵风，可还未被吹到，就被他的手挡住了。

　　宁砚奚反射性地环到她脑后接住了暗器，眸光中带着的寒意消了大半，语气温沉带着点不确定：“你说什么？”

　　“我……”沈臻被他的反问弄得有些不自然，习惯性地往后缩了半步又撞到他未收回的手，一时进退不得踌躇在原地。

　　见他依旧认真地等着自己回答，才红着脸慢吞吞地回答：“你别这样看着我了，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是个小瞎子的。”

　　“何况……何况你已经好了呀。”

　　宁砚奚看到她软软的耳郭红了大半圈，才收回手覆到身后，“放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