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无名故事》戾字

23、十.少年时节的冻雨

　　夏洛特花了一段时间，才隐约明白自己面对罗杰时那种模糊的期待。

　　在某些根源上，他们是同类。
　　她看着他，渐渐觉得像在看自己想要成为的样子。

　　那双碧绿的眼睛看着她时，会不会也觉得像在看曾经的自己？
　　夏洛特想不出答案，却也不想去问那个知道答案的人。

　　这种情绪她从未接触过。目光仿佛有重量，她模糊地感受到其中的情绪，进而想要把自己打磨得更靠近他所望的方向。
　　这让她在与罗杰单独相处时稍微有些不自然。好在圣诞将近，罗杰不会留校，夏洛特还能给自己一段时间仔细思考——或者逃避思考。

　　近来她的古代魔文学习陷入了瓶颈，魔咒也无心深入，索性对着活点地图研究起来——反正双胞胎和她本来也打算搞清楚这东西的原理、自己造一个出来。
　　“还能把一些只有我们知道的密道加上去。”弗雷德眨眨眼睛说，神情沾沾自喜。
　　夏洛特笑了笑没说话，低下头去看这张稍显破旧的羊皮纸。

　　八楼果然没有显示有求必应屋……她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移开。
　　纸上图案的显形和隐形不是问题，特定的密语也容易解决；唯一的难点只有定位的咒语。如果地图要能定位出每一个活动的生命——只有人类，不包括霍格沃茨里的动物们——那么它势必要能追踪每个人的位置、甚至勘破幻身咒和隐形斗篷；辨认出每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似乎与灵魂方面的检测有关……总之，做这么一张地图需要极为强大的侦察、定位和追踪魔法。

　　夏洛特正感叹着庞大的工作量，突然眼神一扫，在地图边缘发现一个熟悉的名字：金妮·韦斯莱。代表她的墨水点出现在禁林边上，途径海格的小屋，往城堡方向去。
　　金妮去禁林干什么？夏洛特感到疑惑。她得承认自己最近被其他事占据了心思，没有多注意这个状态不大好的小姑娘。
　　“先生们，”她敲敲桌面说道，“你们知道金妮最近怎么样吗？”
　　红头发的哥哥们抬起头来，对视一眼。
　　“还是那样。不高兴，整天闷在屋子里。”乔治说。
　　“我觉得我们得想个别的办法逗她笑……”弗雷德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夏洛特哭笑不得地拍了他一下：“别，都说了这是帮倒忙。”
　　弗雷德挑起眉毛，看起来想要反驳她。夏洛特赶在他之前说：“我刚从地图上看到金妮出来了，去看看她。你俩别来捣乱。”
　　——出于疑惑或者关心，她心里有种冲动，要她现在就行动。

　　夏洛特转过又一个楼梯拐角下到二楼，收起了活点地图。她远远地瞧见金妮正从走廊另一头的楼梯上来，走得很慢。
　　夏洛特快步过去：“嘿！金妮！”
　　红头发的姑娘动作缓慢地抬头，棕色的大眼睛像是失焦一般，隔了几秒才定在跑到自己身边的女孩身上：“……夏洛特？”
　　“嗯。好久没见你在休息室之外的地方出现了。”夏洛特应着，握了握金妮的手，冰块一样冷，“你出城堡了？手好凉。”
　　“……嗯。”金妮垂下头去，依然慢了几拍才说。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地跟夏洛特汇报自己做了什么；即使是她心情不好时，也不会这么冷淡地回应朋友。

　　夏洛特皱起眉，学着韦斯莱夫人做过的样子伸手抚金妮的背——她整个后背都有点僵硬，袍子上和手心一样冷——微微低下头，看着她姜红色的头顶问：“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更不开心了。跟我说说？”
　　金妮没说话，只顾往前走。
　　“还为克里维担心？还是为哈利？”没有回应，夏洛特只好一边揣测少女的心思一边组织语言，“斯普劳特教授不是说春天时曼德拉草就成熟了吗？到时候克里维会醒过来，指认谁才是真正的祸首——”
　　金妮剧烈地哆嗦了一下。夏洛特赶紧带过这个话题：
　　“哈利也就没事啦。现在就是同学们的情绪比较紧张，哈利的日子才不好过一点；等到结束的时候，你就看大家怎么为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后悔吧——在陋居我不是跟你讲过上学期的事嘛。都会过去的。别不开心了，嗯？”
　　韦斯莱家的女孩仍然沉默着走。
　　夏洛特心里的怪异感更盛，收回手快走两步拦到金妮面前，抓住她的肩膀：“金妮？你抬头跟我说句话？”
　　她低下头让自己跟面前的女孩一般高，去找她的眼睛。金妮在夏洛特的力道下止住脚步，慢慢地抬起头来。
　　夏洛特悚然发现，女孩那双明亮的棕色眼瞳里闪着诡异的红：
　　“金妮——？”
　　她话音未落。面前的人终于开了口，声音阴沉狠厉：

　　“——一忘皆空！”

　　***

　　夏洛特醒来时，发现自己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

　　今天早上她跟弗雷德和乔治待在一起，研究了些什么，接着去找金妮……然后呢？记忆告诉夏洛特她们说完话之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题，直接去了图书馆打算查点资料……夏洛特翻了翻手边的参考书，是魔法史。也许这能够解释她为什么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但还是哪里不对。
　　夏洛特心头有种罕见的不真实感和轻微的恍惚。她的脑子里一片混沌，仿佛本来井井有条的颜料被粗暴地搅在一起，色彩驳杂而凌乱。
　　是睡得太久了吗？还是她上午没注意误触了双胞胎的什么把戏？

　　夏洛特一边神游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面大镜子前。她左右看看，确认这正是五楼那条通往霍格莫德的镜子密道。
　　这学期她还没走过这几次，怎么下意识地过来了……夏洛特想着，却没停下动作。她抽出魔杖，轻声念道：“为我开路。”
　　镜面漾起柔和的波纹，缓缓向两侧推开。夏洛特闪身进去。

　　密道里空旷而漆黑。夏洛特没有点亮魔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感觉眼睛逐渐适应了这片黑暗。
　　然后她看见不远的前方站着一个突兀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有些佝偻。稍长的头发垂在脸颊边，在这片阴暗里看不清颜色；但夏洛特知道那是黯淡的金。他用双手捂住脸，没有声响，也看不见肩膀的颤抖，但夏洛特同样明白那是哭泣。
　　——她怎么可能忘记。她永远不会忘记。
　　夏洛特站在密道入口。不远处的人影像是应和她的猜想一般发出越来越大的声响。
　　她仿若未闻。

　　终于，那人影爆发出一声咆哮：
　　“——杀了我！西里——”
　　他边叫着边转过身，发现了她，“谁……？”
　　他露出熟悉得令她心悸的一张脸。
　　夏洛特僵立在原地。她仿佛中了石化咒，连指尖也不能移动分毫。密道里的寒气漫上她的腿，冷得像连心脏也一并冻住。
　　那人涣散的眼睛看过来。是和她如出一辙的冰蓝色。

　　——加雷斯。加雷斯·兰德尔。
　　那离去多年的鬼魂看着她，面容仍似活人。

　　他死在二十六岁，尚在青年。现在看起来甚至更为英俊。
　　夏洛特看出他比死去时年轻得多。
　　也许……二十岁？

　　年轻的加雷斯看着她，露出迷茫的神情。
　　——他当然不会认得十二岁的夏洛特。

　　但夏洛特并不介意……她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在记忆之外的地方见过加雷斯了。

　　他们沉默着对峙。
　　男人的表情渐渐从困惑转为扭曲。
　　夏洛特心头突然惊跳了一下；下一秒，对面的男人突兀地发出了叫声：“黑……死——去死吧！”
　　他没有喊出咒语，但魔杖尖端发射了一道熟悉的绿光。夏洛特的神经火烧一般剧痛，她踉跄着躲开，举起自己的魔杖：“粉身碎骨！”
　　汹涌到堪称暴虐的魔力奔腾而过，从杖尖喷发。咒语的光穿过了那个身影，击中了他背后的石墙。“轰！”剧烈的爆炸声，墙壁——连带其上的天花板——轰然倒塌，男人的影子如幽灵般飞快地消失。

　　夏洛特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躯体一般跌坐下来。

　　***

　　夏洛特并不记得自己坐了多久。
　　她仍然没有点亮魔杖，时间在漆黑的密道里仿佛变成了胶质的实体，裹挟着越发稀薄的空气，让她有种被挤压的错觉。
　　但那只是错觉。就像她冷静下来后再去想，就明白她见到的只是个博格特——密道足够阴暗，是这种魔法生物喜欢的栖息环境——而不是加雷斯的幽灵。
　　她也大概明白，为什么自己最怕的是那样的加雷斯。

　　——当然不是指他不记得她、不爱她、甚至在误会之下想杀她。夏洛特知道加雷斯不会的。
　　而是……他逼着她去杀死自己。
　　夏洛特真的、真的可能这么做。如果曾经的她也手握足够的力量。
　　这仅仅是未曾也永远不会实现的可能性，却让她觉得难以言说的疲惫。

　　又过了不知多久，静谧的黑暗里响起细小的动静。
　　夏洛特抬头看向密道入口。墙壁缓慢地打开又迅速地合拢，来人低语一声点亮魔杖上蓝盈盈的亮光，然后出声叫她：“夏洛特？”
　　“……弗雷德。”
　　她听见自己如此回应他的呼唤。

　　红头发的男孩走到她身边熟练地坐下，又举起魔杖望了望远处；他没有如夏洛特预想那般发出什么惊叹，而是不寻常地、放轻了声音问她：“你怎么在这？”
　　夏洛特沉默几秒才回答：“……我也不知道。”又问他，“那你呢？”
　　“已经过了宵禁了，小乌鸦。”弗雷德斜眼瞅她，“我猜你大概又沉迷什么东西忘了时间，就出来找找。”
　　“哦。”夏洛特点点头，抱起膝盖。弗雷德坐在她旁边，身上暖烘烘的，她这才感觉到浑身冰冷。
　　又是几秒沉默。
　　夏洛特问出下一个问题：“你怎么找到这的？……地图还在我手里。”
　　她前不久发现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给装着活点地图的口袋加了封锁的咒语。
　　“我找你还需要用活点地图吗？”弗雷德笑笑，像平时一样冲她眨眼，神情里充满了孩子气的得意。
　　夏洛特被他引得露出短暂的笑容来。
　　接着又是沉默。

　　他们好像养成了在一轮对话后安静几秒的习惯，夏洛特想，就像是要留出时间让落在地上的话语生根发芽一样。
　　然后弗雷德的声音响起来：“小乌鸦？”
　　“嗯？”
　　“你不开心。”
　　“……嗯。”
　　他停顿了一会，突然伸出手来揽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别难过啦，”夏洛特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甚至有些少见的温柔，“我在呢。”

　　似乎从认识以来，弗雷德就很少追问夏洛特原因。
　　无论是她什么时候什么程度什么表现的不开心。
　　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却总能无师自通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渴望的时候给她一点温暖和力量。

　　大概是太冷了吧。夏洛特想。才把她的眼泪都冻在眼睛里了。
　　不然她为什么还没有哭出来呢。

　　“……弗雷德？”
　　“嗯？”
　　“……”
　　“什么？”
　　声音太小了，他低头凑近了些，想听清她说的话。

　　就在这时，夏洛特伸出手臂拥住了他。
　　“借我一会吧。”他听见她在耳边说，声音微弱像是要睡着。
　　弗雷德闭上嘴，犹豫了一下，张开手环住夏洛特。
　　现在她完完全全地在他怀里了。
　　女孩子这几个月长高了一些，但仍是瘦。他的手指搭在她背上，几乎能数出她肩胛处的每块骨头。那头黑发也长长了，有几缕随着她的动作压进他衬衣的领子里，有点刺刺的痒。
　　她身上很冷。他能感觉到久坐的僵硬。但她此刻安静地缩在他怀里，又让他觉得柔软。
　　弗雷德想起上一个暑假，她跟着他和乔治搞稀奇古怪的实验，有时趴在他床边午睡。阳光落在她身上，她的睫毛被映成和他一样的姜红色，在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红头发的男孩子微仰起头，沉默地注视着密道漆黑的墙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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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拉长了“决斗俱乐部”和“第三次石化”之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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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到第二年里我最想写的情节了！太不容易了（抹泪
讲个冷笑话：加雷斯的第一句台词其实是“Kill me ! Siri”（某语音助手：I don’t know how to respond to th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