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影楼（鹿鼎记）》卿若

3、叔侄·皇威浩荡

　　【康熙二十七年·腊月初四·酉时】

　　黑夜降临，寒风更是肆无忌惮相互间追逐。
　　远处房屋中闪烁着昏黄的灯光，一个小丫环走上前紧闭门窗后又退了回去。
　　趁着小丫环不注意，一朵梅花随风飘进屋内停留在烛台边，一滴蜡泪顺着台沿滚下轻轻滴落在梅瓣上凝固。
　　坐落桌旁的妇人轻拍卧在怀中吃奶的婴孩，嘴上正同刚关完门回来的小丫环聊天。
　　“惠娘，少爷跟少夫人怎得就这样去了，叫小姐以后如何过？即便还有老爷在，那也无法代替自己的父母啊？”小丫环走过来坐在惠娘对面看着小姐与惠娘唠叨。
　　“蓝丫头，这事儿岂是你我能议论的。不管如何，老爷始终是疼小姐的，我们只需好好伺候小姐就好了。”尽管惠娘嘴里如是说道，她心里却很清楚世事难料，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可老爷那么忙，甚少有时间来看望小姐，那小姐岂不是很可怜。”皱着秀美不满惠娘就这样对她敷衍过去。
　　“唉~，傻丫头。老爷不在，不是还有我们吗！可是……”声音渐渐微弱。
　　听到惠娘的话，小丫环眼前一亮高兴叫到：“是啊，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姐的。呵呵~，还是惠娘会想办法。”凑到小姐面前，心中对天立誓她会当小姐像亲人般疼爱。
　　温柔注视着面前的小丫环，惠娘不愿蓝丫头伤心，没有说出最后那句话。不管我们有多疼惜小姐，有多爱护小姐，小姐始终是小姐啊！
　　卧在惠娘怀中的孩子颤了颤眼眉，轻轻睁开乌黑雪亮的眼眸，正是夏府唯一的小姐夏清影。
　　惠娘跟蓝丫头的对话从头到尾清影都听的一清二楚，也明白惠娘没有说全的话。像蓝丫头这样能不顾尊卑愿与小姐为伍的丫环已属不易，虽然蓝丫头年岁还小，但封建观念应是从小教育的，特别是大户世家最不能容忍尊卑越矩，不免心下对蓝丫头一阵感动。
　　至于惠娘，她的心是好的，只是怕自己照顾的小姐以后不承这份情，嫌弃她。怕伤心却又要无怨无悔的付出，女人，该说你善良还是蠢？
　　话说，清影刚从母亲房中出来满心兴奋的要跟老狐狸爷爷去看传说中的皇帝……
　　为了让孙女儿更好的看见这个世界，夏宗曦抱着清影把面朝向室外。这时，房内小跑出来一个女人对快走向远处的夏宗曦叫到“老爷，小姐还没喂奶。”
　　转过身来，夏宗曦嘴角轻微的抽搐了一下。把清影抱给奶娘，忍不住嘟哝着：“为了见皇上到把这事儿给忘了。”正接手抱向清影的奶娘抖了抖，内心对夏宗曦至上崇高的敬意，老爷不愧是本朝最清廉政事的大臣。
　　偷眼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夏总管对老爷“临危不乱”的演技更上一重楼而由衷感到悲哀，以后要被老爷耍着玩的人更多了……
　　听见不能去看皇帝，还要吃奶。清影心慌了，不要啊！她要看皇帝，好不容易能看看皇帝长什么样，毕竟皇帝不是想见就见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啦！看向伸过手来的奶娘，清影并没有大叫或手舞足蹈以示拒接，因为，她真的饿了。
　　虽然很想去看皇帝长什么样，但是，人是铁饭是钢，总不能为了个不认识的男人害的自己以后得胃病吧！反正以后没机会可以创造机会嘛。话说回来，婴儿会得胃病吗？
　　奶娘抱着清影目送老爷远去。在转角处，夏宗曦回过身来深深看了眼孙女儿，再看向奶娘。奶娘以为老爷不放心孙女儿，郑重的对夏宗曦说道：“奴婢一定会照顾好小姐。”老爷轻应了声就回身远去。
　　其实不然，夏宗曦转身深深看向清影眨巴着她那乌黑的眼眸。心里一阵诽腹，这丫头怎么这么安静，离开亲爱的爷爷也该哭两声啊？不是挺聪明的吗？该记得爷爷才是啊！还是婴儿都是不哭不闹的？等在长大些就特闹腾？记得她老子小时候就特闹腾，直吵的人心烦。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古人诚不欺我。（某卿只听过有其父必有其子……还有，你是怎么知道清影以后会跟她老爹一个样的？夏家老爷：就因为我是她爷爷。某卿:……原来夏老爷小时候也是特闹腾的人。夏家老爷：……）同情的目光凝视怀抱清影的奶娘，以后有的你受的。
　　当奶娘对上夏宗曦的眼眸，同情的目光一闪而过，似从不成有过。奶娘眸中崇拜还未隐陷，夏宗曦看定，奶娘并没有发现他不知道要给刚出生的婴儿喂奶这件事，同时还增加个崇拜者。心情无比畅快，哼着小调与总管隐入暗处！
　　细长黝黑的辫子随惯性摆动着。这时，远处被奶娘抱进屋内的清影一脸呆像。辫子？半个西瓜头？马褂？难道她来的是清朝？从丫环婆子边经过，清影一一看过去，有只梳了辫子的丫环；有头上梳个小髻，下面还留有长鞭的；有全部盘成个髻用细长小辫与发簪固定的妇人。整洁的旗装穿在身上清新肃立，乌黑光亮的发髻旋即于顶。
　　天啦！……清…清朝……大清……，她最恨的一个朝代，不是因为年代历史发展不好，而是整个大清朝所有的男人只有一个发型。半个秃头总让人觉得是半个和尚，又会联想到花和尚，还全是辫子，这辫子一翘不得死人。就这样，一个花和尚辫子一翘就死了……后来，又形成整个大清的花和尚辫子一翘……都死了……
　　额头满汗淋漓，她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容忍一切丑陋的东西映入她的眼球，更别说如此难看的发型。以后的日子怎么活啊！她可是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说。
　　耗费脑神经的后果就是使饥饿的肚子更饿，清影对着从上门的□□一口咬住用力一吸。然后眯着眼迷迷糊糊的听着奶娘与一个小丫头鸡同鸭讲。
　　从她们的对话中了解到一些微小的事情，小丫头称呼奶娘叫惠娘，上二十的年岁，做妇人打扮，该是嫁人了吧！惠娘称小丫头为蓝丫头，十岁左右，穿着蓝白相间的旗装，肉嘟嘟的小脸蛮可爱的。
　　她们俩大部分时间都在讲刚去世不久的父母亲，夏家男主人是自己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这辈子的亲爷爷夏宗曦。两天前，皇帝携皇太后上广济寺进香遭受天地会行刺，身为銮仪使的父亲在护驾过程中替皇帝挡下一只飞箭，来人尽是武林高手，迫使父亲久经护驾流血过多又未急时治疗而死。昨天，皇帝整顿过后就携皇太后回宫了，父亲的遗体是随后慢慢送回，今晨才到府上。深爱着父亲的母亲接受不了这个消息，早产加上难产，精疲力尽尾随父亲而去。
　　父亲是夏宗曦唯一的孩子，父亲跟母亲一走，这个家只剩她和爷爷相依为命了。
　　不知道现在爷爷那边怎样了，皇帝亲自过来看望他老人家。要是爷爷不能忍受失子之痛向皇帝发脾气，皇帝会不会把爷爷抓起来咔嚓了。越想越后怕，清影没了刚才想见皇帝的兴奋感，有的只是对爷爷担忧着急。她一直比较护短，尽管现在对这世的爷爷没有多少感情，但不代表以后。纳入保护圈就要尽自己所能护他周全，向来是她做人的原则。
　　再怎么着急也无济于事，不喜欢做无用功，只能找些东西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耳里轻轻飘来惠娘两人的话语……
　　“这皇上来找老爷干嘛得？会不会是来慰问老爷的？要是老爷因为丧子与皇上闹僵了怎么办？”不安的问着惠娘，蓝丫头急需寻找答案来安抚那颗烦躁的心。
　　“你这丫头成天想啥呢？老爷一家人一直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少爷去了皇上心里定好受不到哪儿去。再说了，我们在这儿瞎操心也没用不是。就算真闹翻了，皇上也会念着老爷与少爷这么多年的功劳而开恩的。”惠娘安慰着蓝丫头，顺便也安慰着自己。
　　刚转移了注意力，清影欲哭无泪。怎么又回到这个话题了，好不容易岔开的思维只得继续进行。
　　明明无济于事，却不停的想知道远在书房的爷爷现在怎样了。微眯着眼飘向门房，一面保存体力一面注视房外有没有动静，既然夏家一直都是皇帝跟前的红人，皇帝定不会与夏家决裂，若皇帝真是为了来安抚爷爷丧子之痛，那么他一定会查探夏府现今的情况，好与夏家谈词时别伤了人。如若皇帝知情夏少夫人为丈夫殉情而去定会让下人将自己抱去，为弥补夏家或赏赐或赏封。
　　可要是皇帝不是真心而来……他会借着探望的名号见机向夏宗曦要了自己收做义女封为公主作为弥补，最后再软禁自己控制夏宗曦…… 清影心突地一跳，强做镇定自我安慰，定是古装片、穿越小说看多了产生的后遗症。
　　不知从哪个方向吹来阵冰凉雪风，粒粒白雪在温暖的屋内飘定，渐渐融化。
　　“惠娘，老爷叫您把小姐抱去书房。”不知什么时候房门从外向内打开，后跟进来个年少的小厮随手关门转头对惠娘说道。
　　“稍等，等我将小姐穿戴好就随你去。”拿过雪白的貂裘皮袄，直到将小姐裹得密不透风惠娘才满意的抱紧小姐随小厮走出房外。临走前交代蓝丫头关好门窗保持屋内温暖适度，别让小姐回来入睡后着凉。
　　“胡瑜小哥，不知老爷叫惠娘抱小姐过去有什么事呢？”小姐才出生不久，这大冷天的，冻着了小姐怎么办。抱紧怀里的婴孩，又不敢抱的太紧，生怕一使劲弄疼了小姐。用手指拉了拉遮盖住婴孩脸蛋的裹帽，只留下能使婴孩呼吸的空隙。
　　“好像是皇上听说了今天发生的事，想要见见小姐，所以老爷才传惠娘抱小姐过去。”走在惠娘前面开路替她遮风挡雪，其实，他们都很清楚这是为了惠娘怀中弱小的婴孩。
　　一行三人来到书房门前，惠娘抱着清影站在台阶下，胡瑜上前向门内回复。
　　接着房门大打开，夏宗曦从里走出向惠娘而去。抬手接过孙女儿抱在怀里，对胡瑜、惠娘道：“你们俩留在这儿候着，待会儿有事会传你们。”声音渐渐隐没在门后。
　　清影在心里不停的打鼓，又是对皇帝的好奇心在做怂，又是对爷爷担忧不安的心在撕搅。
　　夏宗曦褪去孙女儿身上厚重的雪裘衣，再将孙女儿转抱给坐在首位上的男人。
　　男人抱清影入怀，低头望入一抹墨泉，乌黑闪亮的大眼使人感觉清新爽朗，却又不失柔和。两双眼眸就这样对望着，屋内久久没有传出声音，静的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老师，让这孩子做我女儿吧？”终于，寂静的屋子不再死寂，充满人间应有的暖意。
　　坐在首位的男人先行开口，等着对面的人回答。男人等了半响也不见夏宗曦回话，于是抬起头来看向坐于对面的人。
　　无话可说，夏宗曦心里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就这么一个亲人。”言下之意他就这么一个家人，你要是抢了做女儿，那还真就成孤家寡人了。
　　自然明了话中话，却不甘心就这样完结。夏家子弟极少，却个个都是大清不可或缺的忠功能臣。现今夏家只剩爷孙两人，不管多少封赏都弥补不了夏家为大清所做出的贡献，封夏家女儿做公主是唯一能给予的。尽管还是不够……
　　“老师……”才张口就被接下来的话打断。
　　“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管你是出于哪一方面想封清儿做公主，我都不能接受。清儿是我孙女儿，虽然没有多少时间，但我还是想在家就近照顾她。如果清儿跟你走了，还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勉强老师。不过，要清儿做我侄女儿，老师该不会有异议了吧！”趁夏宗曦还未反映过来接着说道：“我可是和清儿爹爹拜了把子的，就算不能当着天下人的面宣布，那也是事实。再说了，认不认我这个叔叔是清儿的事，怎样也轮不到老师来否决不是！？”一口气说完，欣赏着老师瞬间变换的脸色，心内无不痛快。
　　“随你。”夏宗曦被说的无言以对，咬牙切齿道。
　　“呵呵~~其实，能得到老师的原谅已经是奢望了。等清儿长大了，不知道会不会讨厌我这个害她父母双亡的叔叔呢？”思绪渐渐飘向远方。
　　“臭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呐。不管清儿会不会讨厌你，得记住你永远是大清国的皇帝，以国家江山社稷为重，怎能被这些俗世缠身。你再担心又有什么用，以后的事谁说的清？清儿是个聪明的孩子，自会分辨个好坏来。”懊恼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开窍，国家大事倒是处理的妥妥当当，在感情上却是个半吊子。
　　“老师说的是，如此，清儿认我这个叔叔就这么定了。”斩钉截铁宣告锤音落定，继续逗弄怀中的婴孩。
　　气急败坏的哼着气，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被这小子给玩了，想小时候多可爱，只有被自己戏弄的份儿，哪像现今颠了个倒儿。越想越伤感……
　　“来人，给老爷我倒杯茶。”
　　胡瑜推门进屋，提着茶壶来到夏宗曦面前参茶。茶水顺着壶嘴滚滚流出，飞落于茶碗。
　　撷开茶盖，吹走浮在茶水上的残叶，轻喝了口。
　　“老师，等清儿大了，把她嫁给我儿子吧！”美好的继续幻想未来。
　　被吓着的夏宗曦喷出嘴里含着的茶水，随手将茶杯拌在地上，水花四处飞溅。接着一声大吼：“做你的春秋大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