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影楼（鹿鼎记）》卿若

25、归京·陌上离境

　　时光一晃，转眼就是四年。
　　走转于各个城市的清影也学成而归，此时他们正往京城赶路，等着同家人一起过新年。
　　京城境内，飘着漫漫雪花，将整座城楼覆盖上一片银白。
　　骏美的马匹拉着精致的车厢，一辆接着一辆，轴轮在官道上映出两条长长的弧线，发出“叽吖叽吖”的响声。
　　矫健的护卫骑着骏马，握紧棉衣的风口处，冒着寒风，顶着寒霜，陪伴马车在道上留下朵朵映花。
　　赶车人紧紧提着马鞭，一遍又一遍吆喝马匹，催促着前进。
　　放眼望去，京城城楼的轮廓若隐若现，车夫高兴的向车内叫道：“小姐，奴才看见城门了，我们就要到了。”
　　终于要到了吗？想想这四年的努力只为今天的回归，只为见到那深宅里年迈的老人，只为今天的重逢，清影心中的孤寂劳累便化作万千欢喜而流入全身。
　　这四年虽不长，却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清影一步步将大清几座商业农业军事大城收拢于掌中，其中没座城市更是有几名重要大臣归属于溪影楼下，一般情况下他们是处于朝中各党各派的，但若溪影楼下达命令他们不顾一切照做。
　　危险是不会有的，因为溪影楼会因他们自身情况来做安排；好处是有的，钱是绝对少不，至于官位嘛就要靠他们自己努力了。
　　康熙三十七年，清影闲来无事时就爱好画上几张画，多数是她在各妓院阅历出的美人，淡淡的人性轮廓，打量的颜料渲染开来，有得两三种颜料早以混为一潭，若是你只注意这两三种颜料，那么你会觉得这幅画很是杂乱；但若你整体观之，一名美丽的女子若隐若现浮在画中，烟云缭绕，朵朵娇柔绚丽而开，美不胜收。
　　本来这只是幅打发时间的画，但小丫环们却非常喜欢，说是这画比本人还要漂亮。那是当然，不是清影自夸，这种以神韵与漫画为一体的画风即梦幻又真实，若即若离的感觉永远最会牵扯着你的心。
　　看她们喜欢，清影便赏了，不过一幅画怎么能赏给五个人，所以情况变成清影继续画画，正要完工的时候，有人突然来一句“小姐画我行不！？”，多么可爱的问题啊！清影情不自禁就答应了，其他人来了兴趣，蜂拥而上都要清影给画一张，这个少一张那个多一张，最后清影被她们吵的不耐烦，一气之下连续画了二十多幅，收藏的收藏，送人的送人，剩下九幅清影直接打包送回京城溪影楼里挂着。
　　清影虽然知道这几幅画会出名，不过还是出乎她意料，才一天的功夫，九幅美人图直接飞出溪影楼，一张纸屑都不剩。第二天，溪影楼人满为患，都在问美人图的情况，大白天的她们是开着门做成衣生意不是做百晓生的，惹毛了胡瑜直接一封飞鸽传书叫她自己解决，清影无奈，只得想出个法子制止。
　　“溪影楼四季只九幅美人图，想买画的人须等换画时买，价钱两百量白银，换画只换一幅，时间不定，当天换当天卖，谁先到谁先卖，一切接看机缘，如有不遵守者一律不得再次光顾溪影楼。”
　　这次事件很快平息下来，却又不小心招来了几只花蝴蝶。听说双胞胎之一的何兮被三阿哥给盯上了，而碧莹跟九阿哥也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还有一个是清影不认识的丫头，叫云瑶来着，是被双胞胎救济回来的孤儿，年纪跟她差不多，正好招惹上了十四阿哥。
　　何兮碧莹两人跟阿哥们的关系，清影倒是不担心，毕竟是她潜意识洗过脑的学徒，懂得看实际情况来选择对自己好的。不过那个新来的丫头就难说，攀龙附凤这种事谁想错过，而且现在的溪影楼不比当年，清影可不想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只要她有危害到溪影楼的可能，清影会不顾一切将她铲除于溪影楼。
　　若是得来双胞胎的不满也不能怪她了，牺牲小我完成大我，想来她们也是明白的。清影并不希望最后是这样的结局，所以……她期待双胞胎能教出一名好的学生。
　　因几兄弟常上溪影楼坐，胡瑜跟他们的关系也不错，相处久了，他们发现胡瑜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都争相拉拢进朝中为自己做事。对于这几人胡瑜是惹不起又躲不起，他也只能隐晦的拒绝，抛开身份地位，胡瑜跟三阿哥、八阿哥最合得来，关系还很不错。
　　京城的关系不错，韦家这边也不耐。
　　上次在江宁的康熙时，韦家几兄弟就和大阿哥、四阿哥及五阿哥对上眼了，双方都明白对方背景不一般，却又不想放过这次结交的机会。
　　他们会面相交的时间并不多，比起京城里的几人他们更加肝胆相照，从不问起对方家事背景，只喝酒谈天谈地，风花雪月。
　　清影从未介入他们的社交，她的身份必须绝对机密，所以三位阿哥也不知晓韦家兄弟身边还有她这么个人存在。
　　寒风呼呼吹过，冷醒了清影，微微勾起笑唇，这次回来她不光是陪伴爷爷，还要看看她家丫头们的八卦啊！
　　城门已见临近。
　　裹着棉衣的家丁张望着，今天可是大日子，他们夏府唯一的小姐回来了，老爷虽嘴上不说，可也是日盼夜盼着呢！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天天看在眼里，老爷的身子是日渐消瘦，到了冬天更是不利索，这不，今天就由他跟管家，还有小姐留在京城里的贴身丫环守在门口。
　　以前不明白身为贴身丫环的篱歌姐为什么不跟着小姐一起走，在所有丫环中就数篱歌姐与小姐关系最好，言行上也是最默契的，小姐走了之后，篱歌姐还哭了好一阵，他不明白篱歌姐这么舍不得小姐又为什么不跟着走。
　　小姐德心仁厚，一直是夏府上下的宝贝，篱歌姐居然不陪同，为此他还生了好久的气，最后，自己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小姐是故意不带篱歌姐走的，因为胡瑜大哥舍不得篱歌姐，听到这消息把他吓了一跳，原来他错怪篱歌姐了。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耳旁传来“哒哒哒”马蹄踏地的声响，薄雾中的人影越渐清晰，还有后面跟着几辆庞大的马车，他眼睛瞪的老大，这是这是……“夏管家，夏管家，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说着，他一边往府里冲去，一边扯着嗓子呐喊。
　　不多时，夏府门口挤满了人群，就连夏宗曦也拖着不利索的身子出来翘首以盼。
　　清影下了马车，看到的就是这样的阵仗，上上下下的奴仆簇拥着一位年迈的老人，他们此时正激动的看着她下车。
　　记忆虽然久远，但在清影眼里却还似昨日一般，当年健壮潇洒的爷爷，如今消瘦沧桑的爷爷，短短四年就将他磨的……一头白鬓，瘦的跟皮包骨似的，唯有那双眼眸还依然炯炯有神。
　　清影的心揪得一阵阵疼痛，紧抿双唇，忍住想要下落的泪珠，扑进夏宗曦的怀里，把脑袋埋的深深的：“爷爷…清儿好想您。”
　　夏宗曦拥着清影叹息道：“傻丫头，回来就好了。别在这儿站着，快进屋去，你身子不好就别给爷爷瞎折腾。”
　　“哦~”清影不情愿的答应着，拉着夏宗曦的手臂一起走了进去。
　　这次回来，清影总觉得有很多东西开始悄悄的变了，特别是在……爷爷身上，以前那个精明又爱胡闹的爷爷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慈祥寂寞的孤家老人。说话直白，发自内在的关心表露无疑，不过气势却还一如既往。
　　路过惠娘身边时，明显能感觉出她不同以往的气质，那是种常年处于高位才能散发出的强势，虽然很淡，但却逃不过清影的双眼。
　　温柔秀美的脸庞看不到时光逝去，明亮的眼眸印上一层层水雾，翘起的唇角显示出此人欢喜交加，望的清影都要移不开眼，朝惠娘暖暖的笑笑，这就是她那堪比慈母的女人。
　　年过半百的管家爷爷也是一脸欣慰，回来了，回来了，总算回来了。想必他现在心里就是这样想的吧！
　　走在路上，清影裹紧裘衣替夏宗曦挡住一侧的雪风，本来他们应该前往大厅，却渐渐偏离了轨道，那个方向正好是清影的雪芷园。
　　清影没有问，只是默默的陪着夏宗曦。她要看看多年未见的爷爷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围墙假山上是层层银雪，有的树尖下以长出细小的冰针。
　　雪风又一次袭来，眼看雪芷园的匾额上覆盖住一层白雪，景额轻功一提，飞向牌匾，手上一弹，潇洒的字迹吐露出来。
　　清影看过去，恰巧景额也看向她，原来景额一直注视着。不过这并不稀奇，四年来清影的生活习惯对景额来说了如指掌，想必跟舒怡琼华她们有得一比，准确的说她与景额三人非常之默契，不管在公事上还是生活上！
　　还未恰进院门槛，迎面一阵梅香向清影袭来，清清凉凉的，不浓不郁，说不出的舒爽。院里种了很多梅，简单来说就是分为冬梅与春梅，两种梅花散乱的种在一堆，冬天你能闻到清凉的梅香，看到淡雅的梅蕊；春天你能闻到香甜的春梅，看到艳丽的骨朵。
　　大片的梅海上零落点点白雪，透黄的梅瓣似那遮羞的娇女在银雪间半隐半现。
　　“想家吗？”夏宗曦一直观察着清影，见她即享受又贪婪的吸取梅香，忍不住一问，想家吗？想回来吗？
　　“想，想到回来后便再也不离开。”清影明白夏宗曦的感触，即便韦家待她如亲如故，那也没有真正的亲人感到温馨。
　　跟韦家生活了四年，有快乐，有苦恼，有悲伤，她享受这样的生活，因为有他们的陪伴，没有人代替的陪伴。享受着年幼的回忆，那段悲伤，那段哀鸣，那段幸福，清影喜欢回忆那段记忆，爷爷的，胤禌的…………享受痛苦，成眠与其中，因为爷爷不在身旁，而胤禌也远去；享受幸福，安详与其间，因为那段快乐而美好的回忆，每想至此她都有种幸福到想哭的冲动。
　　她爱上那种疼痛与幸福并存的感觉，所以她沉沦了，每每看到一些小东西都能勾起她的回忆，唇角也自觉的勾起怀念的微笑。
　　不知在什么时候，疼痛变少了，幸福变淡了，只留下一抹温馨的痕迹。
　　可是她不在乎，因为现在她所感受到的也是一种幸福。
　　踏过小木桥，上面的雪堆早以被下人扫去，假山上流淌的瀑布也被强行停止，倒是旁边几株不合时适的茶花顶着雪风开得正艳。
　　艳红白疏，让人流连忘返。
　　屋内很暖和，墙角边架起几只炭炉，烤的整间屋子暖阳阳的。
　　房间里的摆设跟她走时一样，干净整洁，就像她刚离开不到一个时辰。清影知道，这不光有下人精心伺候，还要有一颗时时记住她怀念她的人才能办到。
　　留下几名贴身丫头在身边伺候，惠娘跟总管也被她留下了。
　　四年过去，即使在亲近的人难免也会有些疏离，特别是她这种害怕说错话会重伤别人的人。夏宗曦倒是没有这种感觉，也有些……像似直接把它忽略过去了，他们说了些普通的加长慰问，时间长了，清影也放开不少。
　　又像似回到小时候一样，自己一个人在一边蹦蹦跳跳述说她在每个城市的趣事以及难忘的回忆，去了哪些家乡民族，找到些新玩意儿，或是生活感观。
　　讲到口渴时，抱着夏宗曦噌一蹭，喝口水，撒撒娇，然后又继续讲。
　　到生动活泼的地方，几个小丫头会跟着她一起扮演当时的境况，逗得几人捧腹大笑。
　　人们都说笑不露齿才是最美，可是在清影看来露齿的欢笑，笑眯了眼眸才是最美，而每个人发自内心的笑容才叫幸福。
　　因为眼前的三人，那双眸中的慈爱是不会骗人的。论理夏宗曦、管家及惠娘都是她的长辈，但因为身份的关系另两人不能做的太过，尽管这样……她们不是一样很幸福吗！？
　　一连下来，清影足足讲了两个时辰不停歇，累的她直接倒在床上趴着。
　　清影很喜欢这张床，她是根据西方卧床的形似建造的，造的不是钢铁，而是檀木；雕的不是洛可可，而是百花祥纹；用的不是蕾丝床幔，而是绸缎水帘。
　　轻轻的闭眼享受这难得舒适的时光，却不想对上夏宗曦的问题：“听说韦家想把你留下，问什么你又回来了呢？那里不好吗？”
　　清影想到她离开韦府时的那一幕，就忍不住好笑：“不是不好，而是我更想跟爷爷一起住。”她知道夏宗曦问的不是这个问题，正确答案哪儿有那么容易就让他问去。
　　若是以前清影可能会忍不住直接说出来，但这四年的经历可不是白过的，要是连爷爷这点压力都受不了她还怎么整顿溪影楼啊！
　　就在夏宗曦快要憋不住的时候，清影装作不愿拂他面子才勉强开口回忆那段过往，气的夏宗曦直磨牙，不过下面的内容马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说起来，那次清影叫来下人收拾行李准备回京，另一边韦家七位夫人联合韦小宝密谋怎样才能留住清影，韦小宝其实是被她们硬拉过来的。
　　据韦家七位夫人的观察，清影在韦府最得宠，上过韦小宝及七位夫人，下到几位兄弟姐妹至可爱小九。
　　韦小宝及七位夫人是把清影到自家女儿般疼爱，所以不稀奇。而那几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就不同了，所谓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就是说只要没有血缘关系男女就能相爱等事，可是为什么韦家兄弟里就没有一个人是把清影当异性喜欢的呢！？
　　韦家兄弟对清影像对自家亲妹子般疼宠，几位夫人不信邪，各自拉着儿子到一边教育去了，可她们使足了劲儿的说教也没能唤回一个男儿，她们只得失望的回去。
　　当几位哥哥来跟清影说这事儿的时候，她可是狂笑不止，等稳住身心后她开始期待姨娘们接下来的“计谋”。
　　最后不复清影期望，清影也确实吓了一跳。
　　她们找来还不懂什么叫喜欢的小九，用心编排说：“你清姐姐回京了后就要嫁人了，到时就不会再疼小九了。”“就是，她们以后还会有孩子，你就更没指望了。”“所以，小九不要让你清姐姐这么走了。”“而且，你清姐姐项来说话算话，你不把她留住，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乱插，清影在门背后直放黑线。
　　也不知小九怎么回事，还真信了几位姨娘的话，跑过来连哭带拉说什么都不准她离开韦府。
　　不过她夏清影是这么容易解决的吗！？最后没人知道清影是怎么把小九哄回去的，韦家七位夫人想再接再厉，可这次她们不管说什么小九就是不信，这件事也跟着不了了之。
　　在她离开韦府时，倒是被七位夫人狠狠的抱怨了一顿，她也只有苦笑陪不是。其实她们心中何尝不明白自己的心事，至于为什么非要留下她，她却是不知道的……
　　讲完这一大罗，清影又傻乎乎的笑起来，隐隐约约听到叹气声，转过身望去，却见夏宗曦一脸戏弄的表情。
　　“清儿啊~，这几天你要好好休息，准备准备，知道吗？”
　　“怎么了爷爷？”什么事这么严重？
　　“这几天，有可能……皇上会叫你进宫。”此话一出，清影整张脸刷白。不会吧！她才回来没多久，都不让她多休息几天，这康熙太没天理了。
　　抱怨的话她是说不出来的，在她眼里，於其抱怨还不如做些有用的事。可心里抱怨不受限制吧！
　　两爷孙笑笑闹闹的就这么过去了大半的时间，其间幸福是滋味有多少只有他们才能体会……
　　而那声淡淡的叹息，在清影心中留下一抹浅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