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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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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霄一语既出,四周登时寂静一片。那名黑衣女子飘然立于人前,寒风掠身,吹起她空荡荡漆黑纱衣,透着几分莫名诡异。
女子微微一笑,声音低沉:“我并不是妖,我是魔。”
她声音并不大,却宛如一个惊雷在人群之中炸开,原本与她通行的众人目光狐疑惊恐,纷纷后退。
“……我有一个名字,叫做叶天,不过并没什么意义。”女子无视身后诸人喧哗,目光悠然,直望玄霄紫英,“我是天夜叉。”
玄霄居高临下俯视这名女子,冷漠言道:“再向前一步,今日你便是有死无生。”
男子凤目微扬,双眸流转厉芒锐不可当,叶天在他如此威压之下,竟然并未流露畏惧之色。女子嘴角浮起一丝蛊惑微笑,淡淡说道:“何必如此?我虽是魔物,然而用心并不会比这些人更险恶。”
她手指着身后一群昆仑剑仙门派弟子,在夜叉手指过处,那些人便如同着魔一般渐渐僵硬静止,随着女子随意柔软目光无知无觉地回转身躯,最终近百道呆滞视线,随叶天手指方向,落在玄霄身上。
“……我记得你。”
女子柔声说道,声音低微几不可闻,“碧涛沉寂寞,龙宫千年锁,逆天孤光自灼,争对错,分清浊!”
她骤然抬眼,“执念欲望,都是自然之理,魔并不似神虚伪欺诈,玩弄人心!慕容紫英,你是无欲之人,龙阳魔剑都无奈你何,凡人之中如你这般的人物并不多。”
紫英身躯颤动,他并未仔细听叶天说了自己什么,只是神色严峻望向与女子对峙的玄霄,满目担忧之情。
夜叉面上微笑层层荡开,轻轻上前一步,对那名男子轻声说道:“修仙之人一生求道,殊不知不解人世欲望,便想超脱其上,这何其愚蠢!何不抛脱一切,随我等入魔道尝尽欲界苦乐?”
她话音刚落,玄霄双目一开,瞳子之中神光暴涨,他早与羲和神形如一,心念一动,赤红锋刃电卷,如飞虹烈霞,向夜叉奔腾而去。
羲和一剑威势之下,落照峰顶草木纷飞、乱石崩裂,然而女子却并不畏惧,五指幻化漆黑利爪一挥而出。琼华大门外山脊之上,铿然金铁交击之声鸣响过后,羲和化光飞回玄霄手中,那名男子神色峻厉,抬眼紧盯腾身半空的魔物,目不转睛。
紫英目睹那名女子背后生出漆黑肉翼,半空面露阴冷微笑,雪白手腕一丝殷红滑落,原来,玄霄那一剑终究还是伤了她。
夜叉视线转向慕容紫英,愉悦浅笑言道:“魔只服从内心欲望!慕容紫英,你大可不必用如此眼神望我。扪心自问,对于玄霄,你又了解多少?”
女子这句话说完,紫英便听见身旁浅浅一声“啊”,金铁落地清脆声响中,竟是玄霄脱手抛了羲和剑,单手紧按眉心,踉跄退后。
青年心中一颤,单手搭上望舒剑。此时他已看见羲和朱红剑身上一线血色,渐渐化为褐红,在阳炎灼烤之下,化作勃勃烟雾,凝聚不散。
紫英猛然仰头,厉声道:“你对师叔做了什么?!”
夜叉一舒皓腕,指向玄霄,“我身上鲜血,不过让他回复本来面貌而已!”
——当此时,玄霄独立琼华大门之外,长发衣袍仿佛为烈风所激,剧烈飘飞,男子遮挡面孔修长手掌缓缓滑落,露出血红眼眸、眉心三道火纹,赤红长发凛凛飞舞,眉目之间桀骜乖戾颜色,愈来愈重。
猛然一声清啸,青碧剑光飞腾,白发青年猛然一睁双眼,再不坐视。紫英双眉紧皱,手指处望舒剑光凌云,幻化千道光影,他手化剑指,轻点半空夜叉身形,冰寒剑气随心而动,如雨急袭。
琼华剑术顶峰,上清破云!
夜叉不畏玄霄,却似乎对他甚为忌惮,一声轻笑,纤纤五指一指,地上一众形同木柱人桩的剑客忽然如被灌注灵魂,纷纷向紫英身上袭来。
青年左掌划了半个圈子,五灵归宗护身剑气震荡处,大半袭击者都被震退,只有开始那名模样斯文的青年剑客,遥立远处,一挥手,雪白电光撼动落照峰顶,以驭剑之法向他奇袭而来。
紫英双眉倒竖,眼眸中骤然闪现一丝狠色,他心中决意已定,为玄霄再不计其他。望舒呼应青年心念,电转而下,立刻便要令那名偷袭的青年剑客血溅当场。
谁知千钧一发之际,忽然铿然一声,却是羲和架望舒,生生截下紫英一剑。而玄霄亦已挡在紫英身前,袍袖拂处,灼热铁水飞溅,竟是他一身炎阳之力,已至化铁熔金的境界,寻常剑客佩剑在他面前,便如冰雪入熔炉,尽数熔化,四下溅落。
望舒一击不中,化光飞回紫英身边。而羲和却失控自半空跌落,落入夜叉手中。
那女子淡淡抚摸赤红剑锋,深沉言道:“两遭放弃,两度背叛,玄霄,你可还忍受得了么!”
白衣男子单手扶地,不住急促喘息。紫英跪在他身边,连声焦急叫道:“师叔!师叔!”
此时玄霄眼前,不住闪动一幕幕过往场景——重伤力竭、被囚禁地;凌辱误解,无路诉说;无力反抗,含恨冰封;失却望舒,焚身裂心;禁地相逢,百感交集;琼华一战,反目成仇……记忆点点零落,眼前渐渐一片漆黑,耳畔仿佛是九天玄女代天施罚的冷漠声音,东海苦寒激发经络逆转,冰寒烈火交替折磨……
冥冥之中,似是自己声音对天绝誓,字字刻骨铭心。
……玄霄以命立誓,苍天弃吾,吾宁成魔——!!!
苍天弃吾,苍天……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青年轻扶玄霄双肩,感觉那名男子身体微微颤抖,不禁内心极为惊骇——他见过玄霄狂暴傲慢、深沉平和诸多模样,纵然是重伤之时、濒临绝路,那人亦不曾有丝毫示弱。
玄霄双手扶地,力竭喘息,长发披泻而下遮蔽面孔,模样甚是狼狈。夜叉在半空怀抱羲和,向紫英微笑。
“你去过第六天,应当见过神魔波旬了罢!他竟肯帮你逆天改命,倒也有趣。只是——”
紫英骤然听她提到波旬,不禁极为震惊,然而女子眯起双眼,含笑看他,“六界之中,人至微至贱,丁点无聊执着何必抱持不放!波旬欲观你堕落,我却想……”
她手指玄霄:“看他真正入魔!”
女子在半空放声大笑,清脆诡异。
六界之中,人至微至贱……
这句说话,分别出自龙神、夜叉之口,在紫英心中,不住回荡。青年面色闪过一丝萧索,禁不住缓缓哽咽几下,闭上双眼。
这时受夜叉驱使的武者再度涌上,紫英握紧望舒,他面前玄霄喘息愈急,男子自凌乱赤红发丝之中微侧双目,忽然一把握住他手腕。
“……我说过……你如不欲杀伤这些人等,便不要动手。你——不信我?”
他一字一吐,声音喑哑艰涩,然而落在紫英耳中,却几乎如霹雳炸响一般。
青年身躯猛然一震,与男子目光交接。
不过刹那之间,却仿佛永劫之远。
当啷一声,紫英松手抛落望舒,狭长青碧剑身坠落地面,发出清晰声响。
青年甩脱背上剑匣,素日他珍爱如同性命的神兵利器,落在青石台阶之上,一路滑落。
紫英伸开双臂,自背后和身抱住玄霄瘦削身躯,颤抖手掌如男子昔日为他驱寒一般,贴上玄霄小腹胸口,温凉内息柔和渗入。
他滚烫脸颊贴在男子颈后,开口声音已是低沉颤抖。
“信。”
“紫英……相信师叔。”
一言既出,如纸染墨。
一诺既承,当守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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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忧心虚冶听璇琪警告,真的将昔日五灵剑阁收藏的铸剑书籍焚烧一空,急急忙忙向内殿赶去。琼华正殿中正自忙乱一团,救治在今日一战中受伤的弟子。璇琪凭一口傲气支撑,来向虚冶示警,然而她气力已竭,尚未将门前对峙状况向虚冶做出说明,已然晕去。天河赶到时正由几名女弟子为她看护治疗。
璇琪被五灵术中炎咒所伤,浑身火烫,天河急忙运起凝冰诀,助她疗伤。大约一盏茶十分过后,少女呻吟了一声,极力张开眼睛。
就在此时,忽然听见山门方向一声巨响,血色暮空之中朱红火光炸裂,无数流焰赤虹半天翻沸不休。
天河不能视物,然而漆黑视野中隐约有光芒透入,他心中惊讶,想道:“这是什么?大哥和紫英究竟怎么了?”
璇琪从昏迷中醒来,看见是他,不禁大惊骂道:“傻瓜!你在这里守着我干什么?”
天河挠头:“你受了伤。”
“……大门那里呢!?现今外面漫天烟霞……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是紫英和大哥……”
“紫英师叔!?他怎会在此?”
再也按捺不住,少女挣扎爬起,“你这缓急不分的傻子!还不出去看看……!”
这时虚冶快步走来,他身上也已带伤,然而调息良久,已然行动无碍。他安抚一众弟子完毕,便与云天河一道,从琼华宫出来。
此时山门之外,一片宁谧,原本狂猛山风也悄然停息。横七竖八躺倒在地的男男女女,口中轻重呻吟着慢慢爬起身来,眼神迷茫,似是不知发生了何事。
虚冶第一眼便看到玄霄,那名男子长身挺立,赤发白袍无风自动,全身散发凌厉杀气。
阶梯之下,一名身穿黑衣、半身鲜血淋漓的女子仰面与他对视,满面笑容,深邃诡异。
紫英仍是满面担忧之色,立在玄霄身后,然而眼神之中,意态坦然。
“玄霄,你虽一剑伤我深重,然而我并不恨你。”
夜叉淡然开口,侧目望向紫英,翩然微笑,“然而你如今已坠七情,魔道痴执,其中的甜苦滋味,唯有自知。”
玄霄目光冰冷,嘴角微动,面上浮现极淡冷笑:“与尔何干?我已说过,若再纠缠,今日你有死无生。”
男子抬手,云霄之中羲和一缕金光,飘然回到玄霄掌中。夜叉赞赏道:“好一式羲和玄炎,无怪神界天罚尚且无奈你何……玄霄,今日你能摆脱我天魔摄心的诱惑,只有令我更加赞赏于你。”
玄霄冷傲抬目,不为所动。夜叉以深邃目光细细打量男子上下,良久,忽然眼中精光骤现,开声道:“原来——你!”
白衣男子倏然一扬手中剑锋,冰冷制止道:“言尽于此!若再多说,羲和剑下无情!”
他一声厉喝,夜叉竟真的依言闭口。然而女子眼目直直盯紧玄霄,目光之中兴味更浓,终究一声轻笑,转头化做黑雾,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