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衣雨剑》幽兰鸣玉

67、星空万里

　　五日后清晨，萧逸歌和锦娘又去了安安家，一到门口，两人看到安安正站在荷塘的南边，身旁堆着一堆莲蓬，旁边停着一辆手推车，车上放着竹篓。两人走到安安身旁，安安扭头看到是萧逸歌，微微一笑，萧逸歌和锦娘也微笑回应。
　　朝阳初升，清风拂面，路上农人来来往往，池塘里蛙声阵阵，蜻蜓乱舞。萧逸歌看到远处卖花娘子正划着船在池塘里摘新鲜的莲蓬，大声叫道:“卖花娘子，早上好。”卖花娘子挥舞着手上的莲蓬，笑容灿烂地跟萧逸歌打招呼。

　　萧逸歌看着安安身旁放着一大堆莲蓬，知道她是在岸边帮卖花娘子看着莲蓬，微笑道:“安安姑娘身子可好些了？”
　　安安微笑道:“这一年来，有两位姐姐陪伴，我倒是发现精神比前两年强多了，总觉得身子在一天天好转。”
　　萧逸歌道:“我听你爹爹说的话，本以为你病得很严重，今番见到你本人，倒也觉得并没有你爹爹说得那般严重。”
　　安安道:“劳烦萧姐姐了，这病看不看的都不打紧，我怕路上来回折腾反而会加重病情。”
　　萧逸歌温和道:“我答应了你爹爹，自是会兑现承诺，你要是愿意，我带你去一趟秦地下邽的少华山，我有个要好的朋友在山上种草药，她的师父是当地有名的一名坤道，精通医道，懂得强身健体之法，我想定能医治好你的身体。”
　　安安奇道:“你带我去山里？”
　　“道士嘛，都住在山上。”萧逸歌。
　　“我看，我还是要考虑清楚。”安安上下打量一番萧逸歌，道:“你看着是不像坏人，但对我来说，你还是个陌生人，我没办法相信你。”
　　萧逸歌听到安安的话倒是笑了，觉得小姑娘有警惕之心是好事。

　　这时候卖花娘子捧着莲蓬上了岸，安安迎上去，接过莲蓬放到地上，递给卖花娘子一方手帕，道:“擦擦汗。”
　　卖花娘子笑笑道:“你看我满身都是泥，有啥好擦的，一会回去洗洗就行了。”

　　锦娘打量一下卖花娘子，只见她发髻用荆钗随意固定，穿着绿色旧袄裤，挽着袖子和裤腿，露着胳膊和小腿，胳膊和小腿的皮肤并不白皙，而是偏棕色，像小麦的颜色，小腿也略显粗壮，能看出美丽的肌肉线条。她胳膊上、手上、腿上都沾着淤泥，圆圆的，红扑扑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锦娘觉得她健康有活力，看着就让人觉得喜庆，笑道:“姐姐种的莲蓬长得真不错！”
　　卖花娘子听锦娘夸赞自己莲蓬长得好，脸上笑开了花，探头看着锦娘道:“见过的都夸我这莲蓬长得好呢，其实我也是第一年管理这片池塘，她们都夸我有天赋，是种莲藕的一把好手。”卖花娘子说完还露出了些许不好意思的神情。
　　锦娘笑道:“娘子真厉害。”

　　安安拉拉卖花娘子的衣袖，卖花娘子回神，安安道:“姐姐，我们去那边，我有话跟你说。”说完要去拉卖花娘子的手，卖花娘子把手上的淤泥在身上擦擦道:“有泥，别碰。”安安继续拉住她的袖子，卖花娘子道:“怎么了？”

　　两人去往池塘的东边站定，萧逸歌和锦娘远远看着。安安把萧逸歌刚对她说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说给了卖花娘子，卖花娘子一听，立即皱眉反驳道:“可拉倒吧，去山里看病，你认识她吗？就凭她给的那块手帕，你就信她啊，这手帕是你的不假，字也是你爹写的，但是手帕有没有可能被人抢来抢去，这你知道吗？人心险恶啊，傻姑娘，到时候给你卖到山里有你哭的，坚决不行，看病要去大地方看才有用，姐姐我是从京城来的，等咱们今年莲藕卖了，赚了钱我也空闲了，我带你去京城看病，那才是应该去的地方。”卖花娘子继续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打发了她们。”

　　说完拍拍身上的泥，麻利地走到萧逸歌跟前，道:“去什么山里看病，我们不去，安安的病用不着你们操心，你们回去吧，以后别来了。”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哦！谢谢你们给她带来她爹的消息。”

　　锦娘一听上前道:“你是安安什么人啊，就替她做主了，我们要听安安怎么说。”
　　“我是她姐姐。”卖花娘子道。
　　“可别骗人了，虽然你极力模仿当地口音，但是听得出来，你不是当地人，听口音是从北边来的，像是从京城来的，怎么会是她的亲姐姐。”锦娘反驳道。
　　“我是她干姐姐不成吗？”卖花娘子道。
　　“什么干姐姐，这是安安自己的事，我们要和她说。”锦娘道。
　　卖花娘子被锦娘说得有些急了眼，道:“我早就看你俩不像好人了，一会骗安安说和她爹认识，说是人死了，有本事把她爹尸体放到我眼前，我就信你的话；一会又跟玉妹妹说你是什么女侠，骗鬼呢，你一个陌生人，突然冒出来，一下子认识我家两个人，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锦娘气道:“我们来是为了信守承诺救人的，到了你嘴里反倒成坏人了，谁爱救你们。”
　　卖花娘子道:“听大妹子的口音，也是京城来的吧，一个冷不丁冒出来的外地人，能安什么好心。”
　　锦娘急道:“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卖花娘子撸撸袖子，两手叉腰道:“好，今天我就把话挑明了，老娘我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就是打京城来的，看病当然是去大地方看，医术最高明的大夫，都是请去宫里的。你们倒好，忽悠别人去深山老林里看病，安的什么心，你们自己清楚。”

　　卖花娘子这番话，倒是提醒了萧逸歌，锦娘正要开口，萧逸歌插嘴道:“娘子说得有道理，我看安安的状况也没有到很糟糕的地步，我们去京城看也未尝不可，娘子是京中人氏，可认得城西医馆的张娘子，她叫张菘蓝。菘蓝，就是药材的名字。”

　　卖花娘子听到萧逸歌的话，定了定神，道:“认得张娘子又能怎么样，她在京中是有名气的大夫，谁能不认识她，你别又想用什么花招骗人。”

　　萧逸歌笑笑道:“认识就好办了，是这样，这个张娘子如今有个学徒，叫苏柔婉，她正是在下的生死之交，就是这么巧，我可以带安安去找张娘子瞧瞧病。”
　　“打住！安安不可能跟你们走。”卖花娘子道。
　　“你可以跟着安安，我们一起走。”萧逸歌道。
　　“我还要等莲藕丰收了才能出门，现在可不行，再说我和安安不会跟着你们走的。”卖花娘子道。

　　萧逸歌想了一下，道:“这样吧！我写两封信，一封写给少华山的凌希音真人和她的徒弟刘三娘；一封写给京城的张娘子徒弟苏柔婉。我给你们留点盘缠做路费，你们拿着我的信去治病，不用我跟着正好，我还省事了呢。”

　　卖花娘子想了想，道:“那你写吧，去哪里看病我们自己考虑，钱不用给，我们会自己想办法。”

　　萧逸歌笑道:“好吧，那我回城里写好交给玉娘子，让她带给你们。”

　　“这样成。”卖花娘子道。

　　萧逸歌问道:“我能否问一下娘子的名字？”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姓乔，没名字，家里排第六，大家都叫我乔六娘。”卖花娘子道。

　　“那乔娘子以前住在京中何处？”萧逸歌好奇地问道。
　　“我不想说这些陈年往事，还请萧娘子见谅。”乔娘子道。
　　萧逸歌笑笑道:“是我唐突了，在下告辞。”

　　说完携锦娘往城里走，路上锦娘道:“她们觉得咱们骗人，其实也合乎常理，谁会信两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啊，咱们不管她们也就是了，反正话该说的都说了，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写两封信的事，也不是什么难事。”萧逸歌道。
　　“你还说给她们钱呢。”
　　“我是江湖中人，得守信誉，这样才有好名声啊。既然我答应了她爹，就尽量做到，谁让她也是个可怜的小女孩呢。”萧逸歌道。

　　回到客栈，萧逸歌写了两封信，把信和银两放到包袱里给了玉娘子，交代:“只能安安打开。”

　　夜里，烛光下，两人躺在床上。锦娘问:“你的事办完了，我们去哪里？”
　　萧逸歌道:“回京城，把你送到灵绣身边。”
　　“啊！我不敢回去？我怕他们抓我。”锦娘道。
　　“不用怕！朝堂上要有大动作，王侍郎这些官员都得缩着脖子，不敢搞什么事情，他们啊，早就忘了你这个小喽喽。至于苏大人，他顾不上和你掰扯，你到了京城，先住我郊外的小院，正好我的妹妹蝉儿缺个酿酒的帮手，你就帮着她酿酒，赚了钱你们一起花。”萧逸歌道。
　　“可是，可是我还是有点害怕。”锦娘道。
　　“我想过了，你在京中生活多年，到其他地方，你不熟悉环境，生存就不容易，你不像我，漂泊惯了，还是回到熟悉的环境里生活比较好，不要害怕，那个方家，好日子也快到头了，方家一完，拔出萝卜带着泥，什么段家，王家都在担心自己的日子，他们哪管的了你回不回京城。你只要自己放宽心，大胆点就行，以后远离他们就是了。”萧逸歌道。
　　“我以后也能在家里帮灵绣绣花，她忙不过时，我帮她。”锦娘道。
　　萧逸歌笑道:“你先别想那么多，人生啊，就是要快乐一天赚一天，愁以后的事没用。”

　　锦娘头枕着胳膊，瞪着眼睛看着房梁道:“这几天生病，躺多了，睡不着，想去看星星，不如你带我去看星星吧。”
　　“大半夜的，去哪里看星星？我们回京城走水路，最起码要半个月，晚上我们可以坐在船上看星星。”萧逸歌笑道。

　　“我就突然现在想看。”锦娘叹气道。
　　“那好吧！起来穿衣服，我带你去看星星。”萧逸歌道。
　　“真的啊！”锦娘坐起来快速穿好衣服。

　　萧逸歌穿好衣服，从桌上拿了一粒花生米，带锦娘来到窗边，转身用花生米打灭了桌上的蜡烛。转身揽住锦娘的腰道:“你抱紧我，我带你跃到窗外的树上，然后跃到对面客栈的屋顶，我们坐在屋顶看星星。”
　　“抱紧了。”萧逸歌跳出窗口瞬间跃到对面梧桐树杈上，锦娘吓得花容失色，脚下一滑，赶忙紧紧抱住萧逸歌，萧逸歌微微一笑，带着她跃到了对面屋顶两坡瓦片中间的屋脊上，萧逸歌怕锦娘发出动静，揽腰将她提起来，锦娘两脚处于离地状态，站稳后，萧逸歌轻轻放下她，道:“我们就坐在这棵树后面，打更人不容易发现我们。”

　　两人坐在屋脊上，锦娘手托腮，望着繁星点点，萧逸歌解下腰间的一个香袋递给锦娘，锦娘扭头疑惑，萧逸歌道:“里面有艾草，驱蚊虫的，你挂在身上。”锦娘微微一笑接过，萧逸歌又从怀里掏出一包瓜子和一包卤鸡腿鸭脖递给锦娘，锦娘笑道:“你身上有百宝箱吗？”
　　“拿着。”萧逸歌递给她，又从怀里拿出一把折扇递给锦娘，锦娘把吃食放到屋脊上，满脸疑惑接过折扇，萧逸歌道:“你病中休息的时候，我闲着无聊画的，你不是想要吗？就给你画了一把，拿着扇风赶蚊虫。”
　　锦娘赶忙打开折扇，夜黑看不甚清楚，但是看轮廓，能看出有蓑衣斗笠图，还有其他什么，看不太清楚，萧逸歌道:“扇子以后再慢慢看，现在我们看星星。”
　　萧逸歌解下腰间一壶酒，对着一轮细细的弯月喝了一口，锦娘道:“居然还有酒。”萧逸歌递给她，道:“来，喝一口，下午玉娘子送我的。”锦娘接过喝了一口，心中说不出的满足。

　　锦娘抬头仰望，暗蓝色的天空缀满了繁星，有的一群聚在一起，一闪一闪地像在聊天；有的一颗独自亮着，高高悬挂天际，俯视着人间；牛郎星和织女星之间的确像是有一道白茫茫的银河，从天际延伸到人间。
　　锦娘若有所思道:“凡人真是爱编故事，我要是天上的仙女，才不会来人间受罪。”
　　萧逸歌道:“有一名大才子，他死前写过这么一首诗，他说: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漂流在异乡。”
　　“阳间地府没差别，大才子也会觉得人间这么不好吗？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们是有学问的人，受人尊敬，是人间的高等人啊。”锦娘道。
　　“大概是人人都有自己的苦吧！”萧逸歌道。

　　突然一颗流星划过天际，锦娘赶忙闭眼许了个愿，萧逸歌笑道:“小娘子的愿望一定能实现。”说着眼前飞来几只萤火虫，萧逸歌伸手抓了两只放到锦娘面前，锦娘睁开眼睛，眼前一亮，叹道:“哇！好美呀！”
　　锦娘下意识靠近了萧逸歌，拿起一个鸡腿，边啃边道:“看到我们客栈房间的窗户了吗？”
　　“怎么了？”萧逸歌问。
　　“我现在坐在这里看那扇窗户，就像当初你坐在外面看我一样。”锦娘道。
　　萧逸歌笑笑道:“坐在这个角度看窗户，是什么感觉？”
　　锦娘思索了一下，道:“看着窗户变得很小的样子。”
　　夜深人静，一阵凉风吹来，树叶沙沙声伴着阵阵虫鸣声，锦娘靠着萧逸歌，萤火虫不时飞来几只围绕着她俩，锦娘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轻轻道:“天空真美，夜真静啊！”
　　“是啊，能听到呼吸声和心跳声。”
　　“你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想什么？”
　　“我在想:可以这样自由地看星星，真好，四周没有高墙阻挡，就这样坐在天地之间，看流星划过天空，我懂了灵绣说得那种感觉，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锦娘缓缓道。

　　……

　　正是昨日窗前愁，今朝月下醉，犹记当初琵琶弦上，谁道:弹了一场错曲？分明是阡陌红尘，蓝天遇上了白云，蝴蝶遇上了繁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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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我就在想，写作写的是什么？我认为写作写得是一种心情，一种人生态度。人生最重要的是不要跟自己过不去，要自己爱自己，不要有那种我折磨自己某个人会不会心疼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