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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

  •   “我师兄说了些事,”唐从心答道,“我觉得,兴许有必要也同殿下说一说。”
      “不过,不急在这一时。”她按着李羿的脉,口中道,“等殿下好些了再说罢。”

      李羿没有睁开眼,唇角微微扬起,是一副透着闲适的神态,声音低而缓:“左右也睡不着,还是听你说说话罢。”
      唐从心一听他说睡不着,登时紧张起来:“是有哪里痛吗?”

      李羿静了片刻,低声答道:“只是觉得过于虚弱,不习惯罢了。”他笑了笑,撇开了这个话题,自嘲道,“况且,近来也着实睡得太多了些。”
      唐从心眉头深锁,忽然道:“对不起。”

      李羿诧异地睁开眼,才想起自己看不见。他顿了顿,依旧将脸转向唐从心,低声道:“为何道歉?这本不是你的错,反而是我李家的人有负于你。”

      唐从心难得地透露出些许颓唐的情绪。她在师兄们面前甚少示弱,失控地哭了那一场已算是意外中的意外。平常的时候,她总要做出一副可靠的大人模样。
      一则是因她生性倔强,从不肯轻易服输。二则是因为……师兄师姐们都是极为出色的人,她总担心自己过于平庸,辱没了师门,因此时常感到惶恐,只能加倍地努力,以期早日追上师长们的脚步。

      然而今时今夜,屋外疏星残月,万籁俱寂,屋内琉璃灯的暖光静静流淌,笼罩着这小小一方天地里沉默相对的两个人,竟让唐从心生出了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或许是因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有着相似的疑难,也或许……只是因为面前这个人的神情太过于温柔。唐从心怔怔地望着那双透出些许关切之意的眼睛,忽然之间便卸下了心防,不想再强装镇定了。

      “我……我不知道,”唐从心的声音发着抖,“如果、如果我真的不行,治不好你,那该怎么办?”
      李羿稍稍撑起身,略蹙起眉,正色道:“不会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出色的医生,为何如此妄自菲薄?”

      唐从心沉默了很久,最后轻轻地说:“我怕。”
      李羿眼眸微微一睁,神色稍动,继而缓慢地一点头,仿佛是明了那简短的两个字背后盘错如乱麻般的心绪。

      他没有直言劝慰唐从心,而是温声说道:“从前有一个人曾同我说,当你害怕的时候,便看看脚下的路,和你手里的剑。只要你心里清楚自己要去往的方向,你的剑便会为你破开一切荆棘。”
      “她是个女子,也是这世间一等一的英豪。”李羿朝向唐从心,微微一笑,“和你一样。”

      唐从心微怔,随即脑海中灵光乍现,脱口道:“便是教你武功的人?”
      “不错。”李羿答道,“她是我的另一位师父。昔年我在边疆遇险,命悬一线,是她把我捡了回去,救我一命,并授我武艺。”

      唐从心安静地听着,末了低声道:“她一定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你也是。”李羿认真道,“你以医术济世渡人,是无上慈悲。我一直很感激你。只是……一直以来,多有得罪。幸而你胸襟豁达,不曾与我计较。但始终是我唐突了。”

      唐从心明白他的未竟之意。她千里迢迢赶赴京城,治好了太皇太后的病,得到的本该是感激与礼遇,却因皇帝的一己私欲而陷入困局。
      李羿同她订下那所谓的契约,不过是另一种困住她的方式,区别只在于他要的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她的技艺。

      从始至终,唐从心都没有选择的机会。这是她急切地想要逃离这里的根本原因。
      及至此刻,李羿坦坦荡荡地将这一切地摊到了明面上来,仿佛是昭示着彼此之间某些东西正悄然地发生着改变。

      唐从心一时觉得气氛有些异样,不自在地转开脸,顿了半晌,方道:“没有……你当日那些话确实打动了我。吾辈虽是草莽之人,心中却未尝不存着家国之念,分得清轻重缓急。”
      她沉默片刻,轻声道:“我原是愿意的。”

      房里一时静了下来。李羿一醒,便只让护卫们守在门外。此时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距离又是这样的近,听得见彼此呼吸的声音。
      李羿忽然很想仔细看看面前的人,双眼却只望得见一片黑暗,这令他心中不由自主地腾起些许焦躁之感,又在顷刻间被他强压了下去。

      “不早了,殿下大病初醒,还是多睡些罢。”唐从心诊完了脉,将李羿的手臂推进被褥里,按着他躺了下去,“待明日我再与殿下详谈。另有一件事,还得劳殿下为我指点迷津。”
      李羿微阖下眼,低声道:“你也去歇着罢,剩下的事交给护卫便可。”

      唐从心确实有些累了,她每日睡得都很少,今天又发生了这么多事,耗尽了她的心神。
      所幸无论如何,李羿总算是醒了,她也可稍稍放松些精神,不必再同之前一般,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生怕稍一松懈就断送了一条性命。

      唐从心起身朝门外的护卫交代了下一次用药的事,便回到侧旁的耳房里歇下了。
      李羿闭着眼,听见少女轻巧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后,随之传来的是衣料细微的摩擦声,那逐渐变得绵长悠远的呼吸声……久久未曾入眠。

      翌日,李羿一早便醒了,吩咐了人不得打扰唐从心,自己用过药,一身穿戴整齐,亲自去了惊鸿苑。
      待他再回来时,唐从心方才睡醒,一脸惊慌地从耳房里出来,问门口的护卫:“今日怎也不叫我?!这可错过了时辰了。”

      那护卫早备好了一应洗漱用具,见她开门便端到了她房里。
      反正过了这么些时日,众人也都习惯了,只得不把她当个女儿家看,心里却是很佩服的。

      护卫答道:“是主子吩咐的,想着姑娘连日劳累,该多睡会儿,嘱咐我们不要打扰。”
      他说着,随即看向门口,垂首道:“主子。”

      李羿半身进得门来,一手略扶了扶门框。日光在他身后投下浅淡微芒,给他镀上了一层流金的边,恍若踏着晨曦降临人世的神祇,翩翩高华令人不敢逼视。
      唐从心看着他逆光的身影,忽然记起自己尚未洗漱,顿时想也不想,一把摔上了门。

      门外传来李羿一声低笑,唐从心慌慌张张,脸上发热,这才觉察出不妥来。
      李羿没醒的时候,确是事急从权,谁也顾不上那许多。但他如今醒了,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白日里共处一室也便罢了,夜间睡觉时就隔着一扇门,却是万万不合礼数的。

      昨夜兵荒马乱,唐从心脑子里简直是一团浆糊,一时没想那么多,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打理好了自己,脸颊上的绯色一路蔓延到脖颈,出得房门,瞥了眼李羿,见他坐在桌旁,一身素白常服,广袖逶迤,不像是声威赫赫的三军统帅,反而像个文雅清贵的世家公子。

      李羿侧过脸来,唇角蕴着笑意,透出一点促狭,一点温柔:“来用早膳罢。你昨夜想同我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唐从心仓促地以手背贴了下自己的脸颊,绷着表情走过去坐下,心想反正这么长时间都过去了,谁还不知道谁呢,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了。
      李羿接着道:“苏先生雄韬伟略,当真是不世之才,令我醍醐灌顶。”

      “殿下过誉了。”唐从心答了句,随即反应过来,“你去见过他们了?”
      李羿颔首:“昨日诸事匆忙,未得一见,幸而今日不曾错过。”

      唐从心想说林府和太后的事,又觉得时机、地点都不对,便止了话头,只说道:“殿下心中有成算就好。”

      两人安静地用着早膳。
      唐从心留意观察了下,发现李羿虽是目盲,行动却似乎并无太大阻碍,只是动作间较之往常慢了许多。偶尔筷子偏离了轨迹,唐从心便在一旁轻轻给他推到正确的位置,李羿只是笑一笑,面上并不见丝毫难堪之色。

      唐从心恍惚间倏然意识到,李羿在她面前与对外时似乎有许多不同。
      好比此刻,他是决计不会在外人面前暴露出自己半点弱势的,却肯在这样细小的方面坦然接受她的“帮助”。他对旁人冷淡,气势威严且深沉,对她却总是温和的,时常带着笑,甚至偶尔言语间还会有些玩笑之意,就像是皇宫里第一次见面那时,他可没少捉弄她。

      唐从心不讨厌那样的感觉,甚至在她察觉到这一点时,心里竟是生出了些许隐秘的窃喜。
      那一瞬间,唐从心几乎是有些仓惶的。她直觉难以面对这股突如其来的情绪,一个恍神间,失手打翻了面前的碗。

      “嗯?”李羿微微侧头,疑惑道,“怎么了?”
      “没、没……”唐从心手忙脚乱地收拾着面前的狼藉,只不看他,“我、我吃完了。”

      李羿正要说话,门外却传来了薛彰明的声音:“殿下。”随即推门而入。
      唐从心动作一顿,继而起身站到了一旁。

      李羿眉梢微动,抬手制止了薛彰明开口,转而朝唐从心道:“你不若先去惊鸿苑里同师兄们说说话罢,那小姑娘一早便说想见你呢。”

      唐从心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薛彰明,答道:“好。”旋即转身离开了。
      她一出门,便有两名护卫跟了上来,是任她差遣的意思。

      其中一人朝后看了眼,继而转头对唐从心道:“姑娘别介意,是太皇太后娘娘来了。殿下不愿委屈了您。”
      他话没说得太明白,唐从心却瞬间懂了,呆了一呆,怔怔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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