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皇叔解战袍》含誉

15、第十五章

　　林阁老混迹官场数十年，如鱼得水，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精。
　　先前事发突然，他一时吓得傻了，但很快弄清楚了形势，知道此事绝不能善了。

　　若是淮王没伤着，一切都好说。可现在的情况是，淮王倒下了，那问题就严重了。
　　谋害亲王的罪名，即便他是当朝太后的父亲，也绝对担待不起。更何况，眼下的情形一目了然，事故的源头就是从雁容丫头身边发出来的，地上扔着的那死蛇花纹斑斓，一看就不是寻常毒物。

　　谁会想要淮王的命？
　　有这心思的人绝不在少数，但真正能付诸行动的……林阁老浑身冷汗，联想到淮王此次驾临的前因后果，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不！绝对不能把林府牵扯进去！既然事端是发于雁容丫头身边，那么，如若必然要有人牺牲，也只能是……
　　思及此处，林阁老一颗心稍稍安定了些，继而转念一想，相比起安然躲过一劫，此刻淮王倒下了，也不是一点好处没有的。

　　虽说淮王背后站着的是太皇太后，但那毕竟只是深宫里一妇人，手无实权，比起淮王手里实打实的兵力，显然太皇太后的怒火要容易应付得多。
　　淮王受伤昏迷，那么他的人必定要乱上一阵子。他们大可以打个时间差，抓住机会和陛下那边通上气，想法子把事情压下去。好歹是帮了陛下一个大忙，想来不至于被用过就丢。再者，林府到底还是太后的母家，有太后居中斡旋，结果无论如何也不会太坏。

　　林阁老条分缕析地整理着思绪，面上仍是一副惶惶之色，又朝二儿子道：“你去把府上采办仆从的册子拿来，贼子定是藏在这群下人里头！说不定……说不定就是别国的奸细！”
　　说到这里，他像是忽地恍然大悟，喉咙里喘得跟个破风箱似的，急急忙忙地转向薛彰华：“对、对对，淮王殿下战功卓著，此番定是敌国贼子心中怀诈，意图行刺！这位护卫大人，一定要明察秋毫啊！”

　　他一脸的惊惧惶恐，又是这般低声下气，丝毫没有身为当朝重臣的仪范，倒像是在薛彰华手底下受了多大的压迫似的。
　　薛彰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做声。

　　虽则这老东西只是一心想把林家从这场事端中摘出去，但这番话其实有一定的道理。
　　淮王是大晏北疆的守护神，有他在，十六部的铁骑便休想踏入大晏一步。因此，十六部中不知有多少人恨毒了他，派人行刺更是常态，从前都是直接被护卫们截住了，尚且轮不到殿下亲自出手。

　　但这回的事没这么简单，且不论刺客到底是冲着唐从心还是冲着淮王来的，这一场变故追根究底，起因都是毓宁公主。
　　而毓宁公主的背后，是皇帝。

　　薛彰华思绪电转，顷刻间已有了安排，冷冷道：“不敢劳动二位郎君大驾。殿下金玉之躯，在贵府上重伤昏迷，鄙人谁也不敢信，只能亲自带人搜拿贼子，还望林阁老海涵！”
　　说着，他也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直接朝身后一招手，便有数人护着淮王与唐从心迅速离开。剩下的人则将林府众人都赶到了林雁容的院子里，留几人拿着刀虎视眈眈地盯住了，薛彰华则亲自带着余下的人手快速展开了搜查。

　　片刻前，众人已将周围的院子大致搜检过一遍，一则为确认是否存在其他毒物，一则是为了寻找可疑之人，可惜均一无所获。

　　薛彰华方才所言不过是托辞。
　　自他们进入林府起，众人便始终保持着警惕，若有明显的异常，不至于发现不了。而毒物是在林雁容那间院子里出现的，且袭击目标很明确。
　　薛彰华不知道刺客究竟是怎么操纵这些蛇虫来进行攻击的，但其人距离事发地一定不会太远，极有可能就在那间院子里。他需要做的，是抢时间先在林府中搜罗出其他证据，避免林府里的人与幕后操纵者联络，同时等待一道来自于太皇太后的手谕。

　　唐从心被几名护卫簇拥在中间，身边是力气最大的一人，抱着李羿快步朝外走。
　　所有人都是一脸肃穆之色，随时警惕着周遭可能再度出现的危险。

　　幸而一路上风平浪静，他们顺利地出了林府，骑上马，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淮王府。
　　留守府中的亲卫一见淮王的模样，顿时炸开了锅，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再没人顾得上要避嫌，唐从心直接跟着进了李羿的院子，盯着他们将人放下。那几名护卫中留了两人随侍，另几人快步就要离开，被唐从心叫住了。

　　“我把进林府后所有的事梳理了一遍，”唐从心目光游移，陷在自己的思绪里，语速极快地朝那几人道，“想起了一个人……操纵毒物并非易事，我目前所知，仅气味与声音两种方式。先前我进院时，有一名侍女为我搬了凳子，在事发前，只有她一人靠近过我。”
　　几名护卫彼此交换着眼神，神色稍稍一松，点头道：“好。多谢姑娘。”言罢匆匆走了。

　　唐从心脱力地坐倒在地，脸上血色尽褪，怔怔地盯着榻上气息微弱的男人。
　　然而只短短片刻，不等人来扶，她便又自己站了起来，取出纸笔迅速草拟出一张方子，交给其中一名护卫去抓药。她则将先前捡回来的那三只毒物摆了出来。

　　蜈蚣，蝎，蛇，这几种毒物她从前没少见，知晓怎么分辨它们的毒性。这三只仅从花纹上就能看得出来，俱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之物。
　　幸而唐从心见机够快，抢先让薛彰华护住了李羿的心脉，再以金针刺穴延缓了毒素的发散，这才为李羿保留了一线生机。

　　唐从心仔细端详几只毒物的外形，渐渐的，脑海中一些久远的记忆缓慢浮了上来。
　　虽则细究起来，前世今生颠倒过一轮，她已有五年的工夫不曾研习过花草毒虫、机关暗器，但有些东西从来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不仅是她的立身之本，更是她毕生所求，不敢或忘。

　　唐从心眉头深锁，带着白手套的手指拈着那枚插着蝎身的长针，仔细端详良久，终于确认了，喃喃道：“这不是中原的东西……”
　　守在房里的护卫们面面相觑，正要出声询问，门外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继而房门吱呀一响，直接被人推开了。

　　来人站在门口，目光迅速扫视着屋里的情形，在榻上躺着的淮王殿下身上一停，随即转向唐从心，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唐从心仍在看那几只毒物，慢半拍地抬起头来，见到了一张与薛彰华有九分相似的脸。

　　来人沉声道：“鄙人薛彰明。敢问姑娘，殿下如何了？”
　　唐从心打量他两眼，发现此人正是日前她初来淮王府上时，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名文士。

　　唐从心当时没注意，此刻细看之下，才发现这人应与那护卫薛彰华是双生兄弟，二人相貌几无差别，只是这人身材更为高瘦，一身宽大的文士袍，显得弱不禁风似的，眉目间有股清寒之气，是个标准的读书人模样。

　　唐从心摇摇头，没做声。一旁的护卫忙搭话道：“姑娘方才说什么，不是中原之物？”
　　唐从心略微眯起眸，思绪沉入了久远的过去：“昔年家师曾授我解天下百毒之法，寻来世间百种剧毒之物，不少都是出自于塞外，眼前的这三种正在其中。”

　　薛彰明深深蹙起眉：“姑娘确定？”

　　唐从心看他一眼，答道：“数百年前，诸葛武侯南征蛮部，滇南爨氏部族崛起。至前朝时，爨氏一族雄踞宁州，后为南诏所灭。但在其覆灭之前，族内便已分裂为了东西两部。西爨势弱，被赶出了滇南，一路徙往西北，借道西羌、吐谷浑，折向东，最后……”
　　薛彰明缓缓吐出几个字：“并入了北疆十六部。”

　　唐从心闻言颇有些讶异，看向薛彰明。
　　哪怕在史书之间，爨氏部族的崛起与覆灭也只是寥寥几笔，不值一提，只在滇南的地方志里有详细记载。

　　唐从心之所以会知道，是因她的三师姐多年来一心钻研地理民俗，走过许多地方，曾朝她详细讲述过滇南爨氏的巫毒之术。恰逢那段时日师父正在传授她与毒物相关的知识，是以她的印象格外深刻。

　　西爨部落实在是太小太小了，他们离开滇南后，之所以辗转多地而无容身之处，正是因为他们的毒术为人所忌惮，最后不得不朝深山里逃亡，一路曲折逃进了大鲜卑山深处，最后随鲜卑人一起被纳入了十六部的联盟。

　　薛彰明道：“鄙人确然对西爨部有所耳闻，知晓他们毒蛊之术的厉害。但，姑娘是如何确认这些毒物源自于爨氏的？”
　　唐从心没有回答，只拈着那只毒蝎走到门外敞亮处，朝薛彰明招了招手。

　　唐从心的手指点在蝎腹处一块极小的火红色瘢痕上，薛彰明仔细端详，发现那痕迹竟像是人为烙印上去的，而非天然生成。
　　一抹红痕蜿蜒盘绕，犹如蜷曲的长蛇，蛇身上部仰起，竟依稀是女子轮廓。

　　“此乃爨氏部落的图腾——阿诗玛，即是蛇女，乃是爨氏族人信仰的女神。”
　　唐从心道：“他们认为自己是蛇女的后人，族中人人通晓炼蛊之术，视蛊王为手足，同己身一般，一出世便会在身体上刻下蛇女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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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爨氏是真的，其他相关的一切都是假的，切勿深究 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