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皇叔解战袍》含誉

11、第十一章

　　最初入宫的时候，因着不懂宫规，唐从心时常犯错，遭到了不少耻笑，甚至多次被宫里的教养嬷嬷带去调|教惩戒。
　　彼时皇帝还没有暴露出自己真正的目的，每每听闻了消息，便赶来为她解围。但与此同时，嘲笑她最多的，恰恰是与皇帝关系最为亲近的毓宁公主。

　　这位公主的生母原是御前的一名宫女，被临幸后得了个位份，后来难产而死，生下的女孩便被养在了当时的林贵妃——后来的林太后膝下，因着嘴甜会讨好，颇受林太后喜爱。
　　唐从心那时对此女非常反感，只觉其人两面三刀，虚伪之极，对着太后与皇帝卖乖弄巧，转头就处处针对、陷害于她。

　　唐从心自小随师长游历江湖，所见所闻皆是铁剑长刀、快意恩仇。
　　她不知道，这锦绣荣华之下，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远比江湖中的腥风血雨更加磋磨人。

　　每一次，当唐从心遭遇难堪境地，皇帝便会适时现身，救她脱困。这往往能有效地平息她的愤怒，以及想干脆一把毒粉撒进水里、把所有人一块儿药死了事的冲动。
　　但她不知道，这样独树一帜的关照在这步步杀机的皇宫里，简直就是一个明晃晃的靶子。

　　毓宁公主的作用，便是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到这个“靶子”身上，告诉他们，这是一个经过皇帝允许的——可欺之人。

　　然而彼时的唐从心什么都不懂。
　　等她渐渐明白了，那才是痛苦的开始。

　　重来一世，唐从心将眼前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想起蜀地山野间穿林而过的长风，想起浩浩苍穹下掠过云层的飞鸟，雷霆与暴雨，霜雪与冰河，都是很好的，皆有着独特的意趣。
　　——但皇宫不同。

　　皇宫里是雾岑岑的，像蒙着一层黑纱，天光似乎永远不会敞亮起来。哪怕是面对面，也看不清眼前人那晏晏的笑容底下藏着怎般机心。
　　此刻的唐从心看清楚了，原来那遮眼的浓雾背后，俱是红粉骷髅。

　　唐从心忽地有些释然了。她走在李羿身旁，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个男人顶天立地，光明磊落。他的目光遥望着万里山河，赫赫威严足以震慑所有蝇营狗苟之徒。他会与她同行一段，为她拨开眼前的重重阴霾。
　　这一刻，唐从心心中蓦然生出一股由衷的感激之情。

　　二人抵达长乐宫时，毓宁公主已先他们一步到了，正偎在太皇太后身旁说笑。
　　看到随嬷嬷进来的两个人，她的笑容丝毫不减，起身朝李羿盈盈一福：“见过七皇叔。”绝口不提片刻前彼此才打过照面的事。

　　李羿云淡风轻地点头，继而躬身朝太皇太后一礼：“儿臣参见母后。”唐从心在他身后跟着行礼。
　　太皇太后姿态端庄地坐在上位，朝两人颔首道：“免礼。”

　　唐从心心中一动，敏锐地察觉到太皇太后的语气与上次不同，似乎多了几分庄重，而少了些亲近之意。
　　怎么会这样？

　　殿中一时寂静，李羿不说话，太皇太后也没开口。
　　却是毓宁公主率先打破了沉默。她敛袖而立，盯着唐从心打量片刻，转向太皇太后笑道：“皇祖母，这位姑娘看着颇为面善，不知是何方人士呀？”

　　太皇太后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这是唐姑娘，治好了哀家的病，是哀家的救命恩人。”
　　毓宁公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啊呀，毓宁早有耳闻，这位唐大夫医术高超，可是压过了太医院，却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这话自然是假的。

　　当初太皇太后病重，昏迷不醒，整个长安城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不久后秦冕请来了唐从心，却是颇受了一番非议，才最终得到了为太皇太后诊脉的机会。
　　那之后，无论是施针还是用药，都是先由唐从心把细则拟在纸上，交由太医院审度认可后，才由数名太医施行。直到太皇太后清醒后，说想见唐从心，这才有了她亲自诊治的机会。

　　是以，唐从心实际露脸的次数不多，没几个人认识她也正常。
　　但当时最受那群太医诟病的便是她的年纪。这些凤子龙孙没见过她，却一定听说过她遭受非议的事。因此，毓宁公主此时这一番作态便显得格外虚假。

　　唐从心打定主意闭紧嘴，只冷眼旁观，心里已略约猜到了太皇太后态度改变的原因。
　　——看来，这位公主殿下撒娇卖痴的手段在太皇太后面前是未能得售了。太皇太后明显把她当个外人，有她在场，连对自己儿子的亲近态度也不得不收敛了些。

　　“比不得公主天真烂漫。”毓宁公主话音方落，却是李羿紧跟着开口，“唐姑娘一双妙手，非但能悬壶济世，更可使得机关遁甲，乃是当世大才，凤毛麟角。任旁人如何赞誉，自是都不为过。”
　　这番话可谓是一语双关，在盛赞了唐从心的同时，毫不留情地踩了毓宁公主一脚，暗讽她惯会卖弄娇态，实际头脑空空，是个无甚建树的废物。

　　唐从心险些笑出声来，低着头装作羞怯的模样，细声细气地道：“殿下谬赞了。”

　　毓宁公主的脸都快青了，好半晌才忍了下来。她手里绞着帕子，勉强笑了笑，假装没听懂淮王话里贬损她的意思，干巴巴地应声道：“呵呵，是，是……能为皇祖母分忧解劳，自然是很了不起的。”

　　太皇太后的目光在李羿与唐从心之间来回转了转，神情间隐约透出欣然之色，听到毓宁公主的话，她唇角的笑容略淡了些：“哀家如何能担得起这衡量一个人是否了不起的尺？能于旁人、于家国有益，便是了不起，而非以哀家的心意作为论据。这一点，天子与庶民皆然。”
　　“所以啊，哀家想着，今日尚未为陛下、为苍生祈福，心内颇感不安。毓宁你呢，今日的书念得如何了？”

　　先前李羿开口时，唐从心便在忍笑，此时再听见太皇太后这番话，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忙抬手掩了掩唇，把涌到嗓子眼里的笑声咽了回去。
　　她心道，果然不愧是亲母子，太皇太后与淮王殿下的辩才真是一脉相承的厉害。

　　毓宁公主美丽的面颊微微抽动，脸色涨得通红，却仍是站在太皇太后跟前，丝毫没有掩面而逃的意思。
　　她神色几变，忽然拿帕子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懊恼道：“皇祖母说得是，是毓宁说错话了。今日的书呢，毓宁也念了，可是有一件事一直挂在毓宁心上，搅得毓宁神思不安，这才想着，找皇祖母给出个主意呢。”

　　此言一出，唐从心顿时警觉地眯了眯眸，同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身旁的李羿，发现对方也恰好望了过来。
　　四目相对，两人俱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诚如李羿所言，毓宁公主寻常绝不敢在他面前造次，可这回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在他眼前打转，这其中必有蹊跷。
　　此女素日里惯会看人下菜碟，谁又能指使得动她？除了皇帝与太后，不做他想。

　　而以太后的地位，暂时还犯不着与李羿对上。
　　如此一来，答案就很清楚了——皇帝想要毓宁公主来给他们制造些麻烦。

　　无论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要做螳螂背后的那只黄雀也好，单纯地伺机报复也罢，毓宁公主都是一把足够趁手的兵器，指哪儿打哪儿不说，还有合情合理的出场理由。

　　会是什么样的麻烦？
　　唐从心一时还未想清楚，便听毓宁公主惆怅道：“皇祖母也知道，毓宁自小便与雁容姐姐十分要好，听说前几日她又病倒了，毓宁实在是五内如焚，昨夜辗转反侧，觉也睡不好。所以今日一早便来了皇祖母这里，想请您给指个法子呢。”
　　说着，她瞥了眼唐从心，笑吟吟道：“哪知这么巧，恰好赶上了唐大夫来见您，毓宁便斗胆想请唐大夫往林府上走一趟，看看雁容姐姐的病。皇祖母意下如何？”

　　唐从心恍然大悟，在回忆的犄角旮旯地翻出了林雁容这么个人。

　　前世时，唐从心与林雁容几乎是前后脚入的宫。
　　唐从心圣恩不衰，宠冠后宫，是一只被斩断了双翼双脚、插上华美羽毛供天子赏玩的金丝雀。而林雁容则是九天之上那月宫里的仙子，行走坐卧、一颦一笑，俱是京中贵女的楷模，一身清冷风仪，遗世独立。

　　唐从心与她少有交集，连话也未曾说过几句。只有一次，在她被另一位嫔妃诬陷时，林雁容作为受到波及的人，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使得那桩罪名最终落到了她头上。
　　彼时，唐从心只以为她是想独善其身，两头都不得罪。可现下看来，能与毓宁公主交好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什么不染尘俗的高山白雪？

　　毓宁公主话一说完，太皇太后便略略蹙起了眉，沉吟道：“这……”
　　唐从心一时有些疑惑，不明白太皇太后为什么犹豫，既然不喜毓宁公主，难道不该直接拒绝这个请求？

　　李羿似乎看出了她的疑问，低声朝她解释道：“那是林太后的侄女，且与我母后也有些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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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说起来有点羞耻……虽然……但是……今天我能拥有第一条评论吗？不能的话我明天再来问 _(:з」∠)_ 单机真的好寂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