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情之所钟》幽蓝迦叶

68、血池

　　薛洋拿起一个苹果，重新慵懒地靠回了凳子上，刚一看到眼前的画面就乐了，这不是他在夔州横行霸道砸摊子的画面吗！

　　只见画面里显现出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俊俏少年正在大街上肆无忌惮地掀摊子。

　　整条街道两旁的摊子都被他给砸了个遍，许多摊子东倒西歪地倒在地上，摊子上的东西滚落满地，一片狼藉，各个摊铺小贩全都站到一起，手指着那名少年嘴里不停地在骂骂咧咧……

　　薛洋啃着苹果，嫌弃地“啧”了一声后，说道 :“这个太无趣了，换下一个。”

　　幻象仿佛能听懂薛洋的话一样，很狗腿地立马就换了一个新的画面，如果幻象是一只狗狗的话，那它此时一定很殷勤地朝薛洋使劲摇晃着自己的尾巴。

　　接连看了几个画面，薛洋都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之后就要求幻象换下一个画面，直感无聊的他只能懒洋洋地瘫在凳子上啃着苹果。

　　画面还在转换，薛洋淡淡地瞥了一眼，刚要又准备开口让幻象换下一个画面的时候，突然，他停住了，无他，只因为幻象里出现了晓星尘的身影。

　　幻象中的晓星尘此时正一身狼狈地跪在山道上，瓢泼大雨交织成朦胧的雨幕，接连不断落下来的雨点正在晓星尘身上无情地狠狠冲刷着，他的一身白衣被雨水给打湿，紧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瘦削的身形曲线。

　　但晓星尘却好似不在意一般，跪在大雨中一遍又一遍地俯身叩头，磕得额头鲜血淋漓也毫不停止，仍是坚定地继续叩头的动作，在天地一片朦胧的雨幕中，瞬间只剩下了那一道单薄瘦弱的身影，脆弱到仿佛被风轻轻一吹就会被吹走……

　　坐在凳子上的薛洋眼睛直直盯着画面里的那道白色身影，眉宇间已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眼底流露出了冰冷的嗜杀，放在桌子上的手已经紧紧握成了拳，隐约有血丝从指缝间流出。

　　他认出来了，这是晓星尘带着宋岚去求抱山散人剜眼的时候，至于幻象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个，薛洋猜测是因为他和晓星尘同时被卷进的幻境，他们的记忆被同一个幻镜给窥探到，幻象发生了紊乱。

　　宋岚，宋岚，宋岚……

　　他怎么敢？

　　他不配！

　　薛洋第一次感觉到后悔，后悔那时为什么只是弄瞎了宋岚的一双眼睛而不是直接把他给杀了，若他当初知道晓星尘后来会把自己的双眼换给宋岚，那他即便用尽各种卑鄙阴险的手段，追到天涯海角也誓要把宋岚给杀了。

　　他不配用晓星尘的双眼，更不值得晓星尘的真心对待。

　　他凭什么？

　　凭晓星尘真心拿他当挚友他就可以这么践踏晓星尘吗？

　　迁怒？真是好一个迁怒！！

　　薛洋抓起桌子上的一个苹果猛地就朝眼前的幻象狠狠丢了过去，那幻象画面被苹果那么一砸，突然就如镜子般破碎成一片一片的碎片。

　　那幻象画面被砸前还微微瑟缩了一下，好像极为害怕薛洋，见薛洋似乎很在意原先画面里的那个白衣道人，满是讨好地马上又组成了一幅新的画面。

　　薛洋心里正窝着火，看到又出现了新的幻象，拿起手里的苹果就准备要往那新画面丢过去，好眼不见心不烦。

　　就在要抛掷出那苹果时，眼角无意地扫了一眼那画面，结果，薛洋忽然就那么顿住了，手里握着个苹果举在半空中一动不动，注意力全被眼前的画面给吸引了过去。

　　画面中，入目到处都是一片喜庆的大红，挂着红绸带的大堂，红绸带的桌椅，贴了“囍”字的柱子，大门，墙上，就连摆在桌上的糕点上面都贴了个小小的“囍”字。

　　最吸引薛洋目光的不是这些，而是站在大堂中那相对站立的两个人，两人身上穿的都是只有成亲时才会穿的红衣。

　　一人面容俊俏嘴角含笑，笑时微微露出两颗调皮的小虎牙，另一人虽红色丝带覆眼，但仍不掩其俊美清隽，周身气息温润如玉，同样嘴角也是含着笑意。

　　这二人正是薛洋和晓星尘。

　　两人在众多宾客的见证下，共同跪下缓缓拜了天地，随着人群中有人一声声地高呼拜堂词，看着这幻象的薛洋心也跟着轻轻颤了颤。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新人对拜。”

　　“礼成——”

　　薛洋目光有些呆滞地看着画面里的两人拜了一拜又一拜，拜完堂后互相搀扶着走进了婚房。

　　画面一转又转到婚房里，幻象中的“薛洋”和“晓星尘”互挽着手臂喝了合卺酒后，“薛洋”牵起“晓星尘”的手坐到了床边。

　　“薛洋”执着“晓星尘”的手，满眼温柔地看着他，轻轻道 :

　　“道长，我们成亲啦——”

　　昏黄的烛光下，“晓星尘”的脸部轮廓更显柔和，在“薛洋”对他说出那句话之后，他低下头，小小声地回道 :“嗯。”

　　“薛洋”激动地拥住了“晓星尘”，在他耳边柔声轻语。

　　“晓星尘，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我昭告了全天下的人，你是我的，从今往后，你不再只是一个人了，这万水千山我都陪你同看，我此生，心里只唯你一人。”

　　靠在“薛洋”怀里的“晓星尘”扬起一个甜蜜满足的笑，道 :“阿洋，我亦是。”

　　“薛洋”双手捧起“晓星尘”的脸，虔诚地吻了上去，吻得温柔而认真，像是一个最忠诚的信徒正在亲吻他心中那最高不可攀的尊贵神明一般，带着欣喜，带着小心翼翼，用尽毕生温柔地捧着自己那一颗滚烫炙热的真心，捧到晓星尘的面前，甘愿为他献上自己的所有。

　　幻象外的薛洋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这一幕，这入目鲜艳的大红微微刺痛了他的眼，映得他的眼中红光明灭。

　　这就是，他心底最祈盼的画面吗？

　　他渴望，和晓星尘成亲，和他长相厮守？

　　他忽然就有些嫉妒了，嫉妒那画面中的自己可以和“晓星尘”成亲，嫉妒他可以正大光明地昭告全天下晓星尘是他的，嫉妒那个“晓星尘”愿意和那个画面中的自己成亲，更嫉妒画面里他们两人脸上那甜蜜幸福的笑……

　　他本尊都还没和晓星尘成亲呢，倒让一个幻象中的自己给抢先了去，真是……有些气！

　　等他抬眼打算再继续看时，就看到画面里的“薛洋”和“晓星尘”已经互相为对方褪下了衣服，似乎是要准备洞房。

　　薛洋指着这画面，马上冲幻象喊道 :“对对对，就从这段开始，给我放它个十几二十遍，各种姿势都给我来一遍，给我凑够一年的数，我要一天换一个，等回去了我要在道长身上都一一试过一遍。”

　　那幻象似乎是从没收到过这么无耻的要求，画面都闪了闪，模糊了一瞬，卡顿了好久之后才开始按照薛洋的要求放了起来。

　　薛洋边啃苹果边津津有味地盯着画面里正在洞房的两人，时不时还认真点评道 :

　　“这个不对，应该这样……”

　　“要温柔些，不然道长会疼的……”

　　“道长才不会这样……”

　　……

　　幻象听着从画面里传出来的那些媚人的轻喘声，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扭过身去不再看，如果它能幻化出实体的话，它一定会立马捂住自己眼睛，再马上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停告诉自己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哎呀，真是羞死人了！

　　就在薛洋啃了十几个苹果，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幻象时，突然，整个幻镜周围漾起了一圈圈涟漪似的波纹，激起一阵动荡，他面前正在放着的旖旎画面戛然熄灭，眼前陷入了一片没有边际的黑暗。

　　等他再眨眨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他似乎换了个地方，他面前是一片荒凉的坟地，萧瑟的冷风吹起地上的枯叶在空中转了几圈后，又缓缓落在了坟堆上。

　　坟堆前的墓碑大多都是破损东倒西歪的，坟堆旁还倒着许多具森森的白骨，坟地旁边的树都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丫，隐约还能听到上方乌鸦的几声啼叫。

　　在这昏暗天色的映照下，让人心里无端地生起一阵胆寒，恨不得立刻就逃离这个诡异古怪的地方。

　　但薛洋却神态自若地迈步往那坟地里走，径直踩过那些没有坟堆安葬的白骨踏了过去，期间不停地从他脚底下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那是具具白骨的骨头被踩断的断裂声。

　　薛洋看到了在坟地另一处那飘然站立的白色身影，在这一片昏暗荒凉的坟地里极为亮眼，薛洋眼里只看得到那一抹白，他想急切地飞奔过去，不顾一切地走到那抹白色身影那里去。

　　于是，他就这么踏着那森森的白骨朝晓星尘一路走去，不断响起的骨头断裂声离晓星尘越来越近了，响起的声音甚至引得晓星尘驻足回头，朝着那声音的来源处望去。

　　手不自觉地放在了霜华的剑柄上，因他没有感觉到来人的杀意，是以他只是把手放在剑柄上戒备不动，等待来人朝他一步一步地走近。

　　终于，就在那来人距离他只有一步之遥，他正准备拔剑的时候，怀里就突然扑进了一个温暖的身躯，同时耳边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声音里满是欣喜。

　　“道长，是我，我找到你啦！”

　　握在剑柄上的手松懈地放了下来，晓星尘回抱住薛洋，声音里同样带着喜意地问道 :“你怎么也进来了？”

　　薛洋缩在晓星尘的怀里，搂着他的腰身，道 :“道长在哪，我就在哪。”

　　晓星尘突然想到，在他被带进幻境的一瞬间，他耳边响起薛洋的那声呼喊，他当时以为是他听错了，但现在看来并不是，应该是薛洋当时朝他扑了过来，所以两人就一同被怨气给带入了幻境中。

　　“你……”晓星尘惩罚地拍了拍薛洋的后背，头疼道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不要莽撞，不要冲动，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即使被晓星尘给打了后背，薛洋也紧紧搂住他的腰身不肯撒手，倔强道 :“我就是不要跟道长分开，死也不要。道长你之前说过的，不想让我一个人冒险，你只能独自在外担惊受怕。

　　“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我不想一个人在外面提心吊胆地生怕你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我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反正要死一起死，能跟道长死一块我也赚了……”

　　晓星尘再次拍向薛洋后背的手在空中停顿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落下去。

　　“唉……”深深地叹了口气之后，晓星尘把手放在刚才他拍薛洋后背的地方轻轻揉了起来，满是心疼。

　　“还疼吗？”

　　“不疼的，阿洋不疼……”薛洋快速地答完后，顿了顿，有些闷闷地说道 :“道长，你不要赶阿洋走好不好，阿洋不想一个人，阿洋想跟着你。”

　　晓星尘把薛洋连同霜华一起抱在怀里，莞尔一笑，柔声道 :“好。”

　　薛洋在晓星尘怀里赖了没多久就跳了下来，两人互牵着手向坟地的更深处走去，也许，这个幻境最中心的地方，就是在那里了。

　　越往坟地里走，坟堆就越来越少，地上散落的白骨就越来越多，空中还飘着数团绿油油、阴森森的鬼火，只是碍于晓星尘手中霜华的威慑都不敢上前。

　　胆小的鬼火不敢靠近两人，远远地一看到他们便尖叫着躲开了，而有些胆大的鬼火想冲上前去，但还没到薛洋跟前就被晓星尘剑起剑落地把它给削成了一抹飞灰。

　　其他的鬼火看到，更加不敢上前靠近他们二人了，是以薛洋和晓星尘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坟地的最深处。

　　薛洋一走到坟地的尽头就有些被惊住了，攥着晓星尘的手攥得紧紧的，力道之大都快把晓星尘的手给攥变形了。

　　顾不上自己被攥变形的手，一察觉到薛洋的不对劲，急忙问道 :“阿洋，你看到了什么？”

　　晓星尘在刚才的幻境里本来是能看得见的，但自从到了这个坟地幻境以后，他又变回到看不见的状态了，所以他现在虽然感觉到薛洋有些不对劲，可他又看不到，不免有些心急。

　　须臾，薛洋才把自己的视线从前方收回，转头看着晓星尘喃喃道 :“道长，血，好多的血，前方是一大片血池，血池里铺天盖地的都是在挣扎的怨灵。”

　　血池！！！

　　晓星尘不由得往前走了几步，离得近了，才听到一阵纷繁杂乱的声音，就好像有几百个人同时在他耳边呼喊一样，仔细辨认，还勉强能听到其中有呼救声，咒骂声，凄厉的尖叫声……

　　心神突然被狠狠地震荡了一下，就算晓星尘看不到面前的场景，光听声音他都能想象得出眼前是怎样的一幅惨烈画面，说是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了！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害这么多人？

　　收集那么多人的魂魄又是想要干什么？

　　还有这血池，又是拿来干什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