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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夔州 ...


  •   去过义城一趟后,薛洋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于是又回到了那个自小长大的夔州。

      一到夔州,薛洋就匆匆找了一家客栈要了个房间,随后就一头猛扎进房间里睡了个天昏地暗。

      跟在薛洋身后的晓星尘也在薛洋房间的隔壁要了一个房间,多日来连夜不停地赶路让他异常疲惫,但他却不敢熟睡过去。

      他怕薛洋什么时候会在他熟睡时走掉,而他却不知道,从而再错过薛洋一次,是以晓星尘只敢浅眠,甚至隔壁房间不时传来薛洋睡觉翻身的声音时,晓星尘都会立刻惊醒,再侧耳细听薛洋房间的动静。

      薛洋这一觉睡了整整三天,中途醒来时他还顺便换掉了那身红衣,换上了他那身标志性的黑衣,那头如墨的长发也用一根黑发带给绑了起来,扎成一束高马尾垂于脑后,犹显张扬洒脱。

      当薛洋第四天一大早打着哈欠走出房门外想伸个懒腰时,伸懒腰的动作忽然停顿了一下。

      早早等候在房门外的晓星尘见薛洋出来了,上前一步低声开口道 :“阿洋……”

      薛洋却看都没看晓星尘一眼,无视掉他就径直下了楼往客栈外走去。

      站在夔州的大街上,薛洋深吸口属于夔州的清新空气,脸上漾出个大大的笑脸。

      他薛洋,终于又回来啦!

      但还没等他激动感慨一下子,就感觉自己的衣摆被人拉住轻轻扯了扯,薛洋低头往下看,就见一个刚到他腿那么高的小女孩,臂弯间挎着个花篮,正在伸手拉他的衣摆。

      见薛洋往下看她,那小女孩松开了手,从花篮里的众多花朵中拿出一朵小红花递到薛洋面前,抬头软糯道 :“好看的大哥哥,你要买花吗?”

      薛洋对上那小女孩亮晶晶的大眼睛,和她大眼瞪小眼一会儿后,语气恶劣道 :“不买不买,哪来的小毛孩,趁着爷现在心情好,赶紧走赶紧走……”

      说话间,还挥手赶人,但那小女孩不但不走,还倔强地将手里的红花举到薛洋面前,坚持道 :“好看的大哥哥,你就买朵花吧……”

      看那小女孩还不肯走,薛洋气了,直接抢过她手里的那朵红花扔到地上,使劲踩了踩,边踩边气道 :“我说了不买就不买,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

      把那朵红花踩成泥后,仍觉不解气,一把夺过小女孩臂弯里的花篮,将花篮里的花都倒在地上,抬脚狠狠踩了上去。

      等把那堆花全都给踩烂后,薛洋得意地甩了一下头发,也不理会愣在一旁的小女孩,就飘飘然地走远了。

      薛洋走远后,那被薛洋这番突如其来的操作给吓得愣住的小女孩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低头看着地上那被踩成一滩烂泥的花朵和倒歪在一旁的花篮,委屈地小嘴一瘪,大大的眼睛迅速蓄起了泪花。

      眼看小女孩就要哭出声时,晓星尘从不远处奔了过来,在小女孩的面前蹲下身来,将一小块碎银子放到小女孩的手心里,柔声哄道 :“乖,不哭了,这些毁掉的花就当是我买下来了,那个大哥哥他也不是故意要弄坏你的花的,他只是心情不好,你原谅他,不生他的气了,好不好?”

      小女孩胖乎乎的小手紧握手心里的银子,破涕为笑道 :“好。”

      晓星尘拿起地上倒在一边的花篮交到小女孩的手里,抹抹她的小脸道 :“好了,花已经卖完了,拿着花篮就快回家吧。”

      看着小女孩挎着花篮欢快地奔跑离开,晓星尘才又重新跟上薛洋。

      薛洋循着记忆来到了夔州以前摆摊的街道,夔州摆摊的地方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甚至很多都是连薛洋也认不出的陌生面孔。

      走到一个摊位前,拿起摊子上的苹果放到自己衣服上随意擦了擦,就“嘎吱”啃了起来,顺口问道 :“哎,你知道我是谁吗?”

      那摊主见薛洋毫不客气地拿起他摊上的苹果就吃了起来,浓眉一竖就厉声道 :“我管你是谁,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买东西都得付钱,你拿了一个苹果,付钱!”

      薛洋三两下就把那苹果啃完,把苹果核随手往后一丢,摇摇头叹口气,“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不过没关系,从今天开始,你就会认识我了,你听好了,我叫薛洋!!”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薛洋突然抬脚将面前的摊铺直接一脚踹翻,看都不看那摊主一眼,继续走向下一个摊铺,继续踹……

      薛洋一路走,一路踹,要是遇到踹不翻的摊铺,就直接拿降灾狠狠劈开,那些被薛洋踹了摊铺的摊主气冲冲地想冲上前来拽住薛洋,找薛洋理论,跟在薛洋身后的晓星尘急忙上前一个个地安抚住那些摊主。

      “对不起啊,他不是故意要踢坏你们摊子的,你们摊子损失了多少钱,都由我来赔,你们看这些钱够不够……”

      听着身后那不住道歉的温润嗓音,薛洋不屑地嘁了一声,抬脚继续踹翻自己面前的摊子。

      没意思,这人世真没意思,当初若不是秋慕那个小毛孩非要把他给召回来,现在他还不知道在那逍遥快活着呢!

      薛洋可忘不了当日他被强行献舍召回来时,那回荡在他耳边充满恨意的话——

      “你不是十恶不赦的厉鬼邪神吗?你不是最喜灭人满门的吗?我把我的肉身,我的魂魄都献给你,我要你把秋府所有人都通通杀光,让他们受尽这世上所有折磨后再残忍痛苦地死去,我要他们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薛洋不禁“啧啧”出声,自从三年前夷陵老祖魏无羡靠献舍重归于世后,献舍之术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要有心,都能寻来一份有关于献舍之术的记载,只是大多人哪怕都知道献舍之术是怎么回事,但真正敢实施的,却没几个。

      因为很少有哪个人自己完成不了,又有愿望强烈到让一个活人心甘情愿付出自己的一切,自己的肉身,自己的魂魄,甚至自己宁愿魂飞魄散没有来世也要召唤出个厉鬼邪神出来为自己报仇的。

      但秋慕就是那么做了,饶是薛洋,都不禁对秋慕这样的勇气佩服几分,可古往今来这么多的厉鬼邪神,秋慕召哪个不好,偏偏要召他?

      薛洋一点都不想再回到这人世来,就那么当个孤魂野鬼也挺好的,这人世,已经没有了半点值得他留恋的东西。

      小矮子死了,刘老头也死了,重回人世一遭,他连个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

      这冷清人世,万丈红尘,又只剩下了他一人,还真是寂寞啊!

      轻叹一声,再看面前还有几个没踹翻的摊子,顿时也突然没了掀摊的心情,脚步一转就往客栈缓缓走回去,路上还顺便看一看这十多年后的夔州都发生了哪些变化。

      因为薛洋是一路慢悠悠地散步回去的,等他回到客栈时,晓星尘已经提早回到了客栈,站在他房门外等候。

      看见薛洋回来,晓星尘脸上露出喜意,迎了上来,“阿洋,你刚才去哪了?还有你今天为什么要砸他们的摊子?”

      薛洋一只脚踏进房门的动作停了下来,转头对晓星尘轻蔑道 :“你以为你是谁?又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就凭你那‘明月清风晓星尘' 的名头吗?”

      说完,不再看晓星尘,抬脚就踏进房间里,转身想把房门关上,但晓星尘却用手抵住了房门,顺势挤了进来,在房门完全关上前跟着一起进了房间里。

      房门被关上,晓星尘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上前向薛洋靠近了几步,他心里有满腹的话想同薛洋说,他想跟薛洋说说他这十年的等候经历,还想问问薛洋这十年过得如何,可满腹的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只汇成了一句话。

      “阿洋,我想你了。”

      顿了顿,又轻道 :“跟我回家吧,好不好?”

      薛洋嗤笑了一声,讥笑道 :“谁要跟你走?真是自作多情。”

      晓星尘脸上的笑意刹那凝固了,动了动唇,道 :“可,你说过让我下一次找到你,带你回家的。”

      “那是我骗你的。”薛洋眸光淡淡,“若不是被强行献舍了,我根本就不想回来。”

      “可我当真了。”晓星尘这些日子都没有能好好休息,一直跟着薛洋东奔西跑,憔悴得不成样子,瘦得厉害,下巴是尖的,但一双清亮的眸子却固执地望着薛洋,重复道 :“阿洋,我当真了。”

      薛洋眼中闪过复杂之色,不自觉地偏头,避开晓星尘那双清亮眸子的注视。

      “我不喜欢你了。”

      晓星尘心间涌上一股难言的苦楚,艰涩道 :“我知道,这十年间,降灾我从没能拔出过,可我……还爱着你,过去是,现在仍是。”

      薛洋忽然轻轻笑了,那眉眼含着笑意,却显得无比悲伤,一字一顿道 :“我曾那么喜欢你,满心欢喜,一心一意,可你却一次次地把我推开,你刺在我身上的每一剑,都是伤我最深的利刃,如今烟火已经散尽,红豆已经失效,就连我们结发为道侣的头发你都已经毁了,晓星尘,你让我喜欢你什么?”

      薛洋觉得他曾经苦苦相守的就是一场笑话,他想去找晓星尘时,即使是山河阻拦,风雨交加,他都可以跨越重重艰险去找晓星尘,他从未惧怕奔赴,可唯独晓星尘不爱他,会让他连靠近的勇气都没有,一次次的努力,换来的却是一次次地推离。

      晓星尘闻言,一下白了脸色,低下头颤声道 :“我知我有错,不敢奢求阿洋能原谅我,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找你,你能不能,不要离开?让我守在你身边,保护你,慢慢赎罪……阿洋,曾经我想救世,现如今我只想护好你一人。”

      “不要叫我阿洋!”薛洋一瞬间像是被踩到痛处一般,哑声低吼了起来,“我不是你的阿洋,那个喜欢你,对你用情至深的阿洋已经死了,死在义城的树林里,死在乱葬岗上,死在你亲手刺出的剑下,我只是薛洋,是那个你口中十恶不赦满手鲜血的薛洋。”

      “我知道……”晓星尘拼命摇头,渐渐红了双眼,“我知道你就是我的阿洋,你若不是我的阿洋,怎会把眼睛换给我?还把散灵蛊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拿命来护我?”

      “那是我欠你的,我欠你的,我已经还清了,我们早就两不相欠了。”

      晓星尘微哽咽道 :“没有两不相欠,我还欠着你,我欠你好多诺言没有兑现,我欠你一辈子的厮守,我欠你三剑,欠你一颗金丹,我还欠你一条命,我欠你这么多,怎么还的清?又谈何两不相欠?”

      薛洋转过身去,神色淡漠,声音冰冷,“我不要了,你欠我的这些,我通通都不要了。”

      晓星尘面露绝望,薛洋竟是宁愿什么都不要了也要和他划清界限,和他两不相欠。

      语带淡淡的乞求,望向薛洋的眼里,依然抱着一丝期望,“不能……再继续爱我么?”

      薛洋的心跟着颤了一颤,垂下眼帘,声音有些喑哑道 :“不能。”

      过往的惨痛,薛洋已经不想再去经历第三次了,第一世他们懵懵懂懂,不知情爱,第二世的他们有缘无分,造化弄人,薛洋已经失了再去奋不顾身爱一次的勇气,也不想在重蹈覆辙地让自己一次次受伤。

      也许,他们这一辈子只有错过才是最好的结局,与其这样死缠烂打,到最后互相厌恶,还不如放开手,两两相忘,这样最起码留在对方深刻记忆里的,是义庄那美好快乐的三年,而不是只余仇恨的余生。

      晓星尘仿佛瞬间失了所有力气般,脚步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眸子里的期望慢慢褪去,转而变为深重的痛苦和无助,心里漫上极致的苦涩。

      他曾一次次地推开薛洋,也曾一次次地将剑刺向薛洋,伤害薛洋最深最重的人,不正是他吗?

      每次薛洋满心欢喜地来找他,都是带着满身伤和一颗心灰意冷的心回去的,他那一剑又一剑,刺的不只是身,还有心啊!

      在薛洋被所有人嘲笑,只求他承认一句的时候,他选择了沉默;在薛洋拼死杀了邪修,保护了大山村的村民的时候,他只凭着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就对薛洋出手,一出手还差点要了薛洋的命;更是在薛洋被众仙门世家围攻乱葬岗上的时候,他知晓真相后赶去不及,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洋被万剑穿身……

      薛洋被万剑穿身时,他该是有多害怕,又该是有多疼?更妄论薛洋还硬生生地给他移蛊换眼,噬心之痛和挖眼之痛加起来,哪一样不比万剑穿身痛?

      可这些薛洋都咬牙承受了下来,他还只是个少年啊,还是那个在义庄里会甜甜地喊他“道长”,向他讨糖吃的少年啊!

      不怕疼并不代表不会疼,只是在受到疼痛时靠意志力将那疼痛强自忍受了下来,想到乱葬岗上薛洋被万剑穿身,身上满是血窟窿地倒在他怀里,但直到死时,薛洋都没开口向他喊过一句疼。

      晓星尘眼眶不由湿润了,薛洋总是这样,在他面前无论受多严重的伤都不会轻易开口跟他喊疼,反而伤得越重就越是在他面前嬉皮笑脸云淡风轻地应付过去,只为了不让他担心,在义庄里是这样,哪怕晓星尘推开他,说不爱他了之后也是这样。

      他的阿洋如此之好,这要他怎么能放开手?

      可他的阿洋,不愿再回到他的身边了,他把他的阿洋给弄丢了,他把一个爱他的人,给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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