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情之所钟》幽蓝迦叶

105、屠村

　　午后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间隙穿过打开的窗户，在桌子上洒下斑驳的光影，微风吹过，从窗外吹进来一片粉色的花瓣，打着转儿地悠然飘落到了桌子上，金光瑶的手边。

　　提笔写字的“沙沙”声倏忽停了下来，金光瑶放下笔，抬头越过面前堆积如山的折子望了一眼安静的房间，心生惆怅。

　　半个月了啊……

　　薛洋已经走了半个月了，自从那天移蛊换眼完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薛洋。

　　这半个月里他也曾派人去寻找过薛洋的下落，但都像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所以他把派出去找薛洋的人都召了回来，不再寻找。

　　薛洋走后，金光瑶的生活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么忙碌，仙督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还等着他来处理，只是，当他偶尔看着这安静空荡的房间时，他总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以往薛洋在时，他的房间都会被一堆甜到发腻的糕点给塞满，然后薛洋就会翘着二郎腿靠在桌边悠闲地边吃糕点边同他议事，欢声笑语，吵吵闹闹声，响彻在这房间里。

　　望了一眼远处桌子上摆的糕点盘，金光瑶忽然道 :“来人。”

　　不多时，就有一个侍从打开门，从门外走进来，恭敬跪在地上 :“仙督，有何吩咐？”

　　金光瑶指了几盘远处桌上摆着的糕点盘，道 :“把这些糕点都撤下去，换上新的，往后我的房间里每日都要更换新的糕点送来。”

　　“是，仙督。”那名侍从起身走到桌边，捧起桌子上的糕点盘就退了下去，对糕点盘里分毫没动过的糕点置若无睹，也没提出质疑。

　　他们只是一个下人，主人说什么他们就照办什么，其余的事，他们不该管。

　　亲眼看着那张桌子上的糕点全都被换成了新的，金光瑶才挥手让那名侍从退了下去。

　　盯了那几盘糕点看了半晌，金光瑶又缓缓坐了下去，重拿起笔，埋头于那堆积成小山一样的折子里继续批阅未批完的折子，神色平静得就好像刚才的小插曲从没发生过一样。

　　……

　　而晓星尘自从那天移蛊换眼完拜别金光瑶之后，他就独行世路，游历夜猎，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呆上几天，好好地用这双新的眼睛看看这大好山河。

　　出了兰陵的第三天，他就把蒙眼的白纱给摘了，他的眼睛适应得很好，刚开始睁开时还会被强光刺激出泪来，后来慢慢适应了，他也就不再需要白纱了。

　　中途他也曾返回过白雪观一次，他想知道托金光瑶的那人究竟是不是宋岚，但却被弟子告知说宋岚自从三个多月前出门就至今未归，晓星尘无法，也只得失望离开。

　　离开白雪观后，晓星尘没有方向，也不知道该去哪，随意地挑了一个方向就一直沿着那方向走，一路上若遇到有邪祟作乱他也会顺手帮百姓把邪祟给除了。

　　但大多时候，他都是一个人，一柄霜华，孤身上路，栖息于山林草木间，与清风露水相伴，偶尔赶路的条件艰苦时，他也会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随便挑个地方躺在地上观赏着天上的繁星，一夜也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又会起来继续赶路。

　　望着漫天星辰时，晓星尘偶尔也会想起那个人，想起那个牢牢占据他心底一个角落却又挥之不去的人。

　　那些长长短短的，歇斯底里纠缠的回忆好像都离他远去了一样，像是一阵风，从他耳旁呼啸而过，经过他耳旁时轰轰烈烈，痛彻心扉，远去时却默然无声，再无归期。

　　这些日子以来他始终都是一个人，薛洋真的如那晚他来找他时所说的那般，不会再来纠缠他，也永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薛洋做到了，或许他已经放下了，可晓星尘却感觉心里感觉空落落的，他不知道他在期待些什么，他也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他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方向？

　　这种不安的迷茫冲淡了他能重新视物的喜悦，若是以往的他，肯定会很坚定地坚持他的救世之念，但现在，他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甚至还有一丝逃避，他曾经以为他找到了可以交付后背，互相依偎取暖的人，可现在，他又回到了一个人。

　　经历过这么多事以后，他的心境也变得和以前有所不同了，或许人都是会变的，被时光推着一路往前走，一路成长，而他和薛洋，在这条路上被推往两个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

　　那些他和薛洋曾有过的曾经，也被深藏进了心底最隐晦的某个角落，密封起来，直至被岁月掩埋，被时间遗忘，然后这段深刻的记忆会随着他们的死去而从这世间消逝，会随着尸体的风化腐朽而变为一抔黄土，千百年后，没人会再记得他们是谁，也没人会再记得他们之间曾发生过怎样的故事，他们存在过的痕迹，都会被光阴给抹除得干干净净。

　　回忆如此难忘，晓星尘忘不掉，他也不打算忘，他要把这段记忆一直留存在心里，刻印在脑海里，随他百年后一起合棺入土。

　　在四下无人时候，他偶尔也会将那段记忆翻阅开来，独自品尝苦涩的滋味，后又默默咽回腹中，无语凝噎。

　　他的心里，住着一个人。

　　那人一路携风带雨扑面而来，让他避无可避，乱了心迹，走时却又悄无声息，万籁俱寂。

　　就在晓星尘以为他此生都再也不会见到薛洋时，没想到时隔三个月，他和薛洋又再次遇见，而且这次遇见，来得是猝不及防，惊心动魄。

　　晓星尘沿着他当初随意选择的方向一路而行，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就渐渐走到了少人多山的偏远地界。

　　那天晓星尘接连赶路了半日，感觉有些疲惫，远远地就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排村落，村落后方挨着大山，山脚下密集排列着一间间的房屋，粗略数去大概有几百户之多。

　　晓星尘正想找个落脚的地方歇息，远处的村落明显就是他最好的选择，而且他也想留下来几天，看看这地界的风景，这地界虽然有些偏远，不似其他地方那般繁华，但依山傍水，风景极好，别有一番风采。

　　晓星尘向那村落走了过去，随着他的走近，鼻间蓦地闻到一股什么东西被烧焦的焦味，他的心里一下变得不安起来，急忙运起灵力就往那个村落飞掠而去，脑子里一个念头愈渐清晰。

　　这个村子出事了！

　　晓星尘掠到村口，慢慢走了进去，一路走，看到的景象就越是惨不忍睹，靠近村口的房屋树木都被焚烧得不成样子，越往里深入走，地上就出现了好多具躺着的尸体，老弱妇孺皆有，死状凄惨，浑身血迹，但不知为何，靠近村口的房屋焚烧损毁得比较严重，但村子里头的房屋却是完好的。

　　一路看去，满地都是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晓星尘的眼中出现了几分不忍，同时感到愤怒，究竟是谁在行屠村这等残忍之事？

　　走了不知多久，晓星尘所过之处都没有看到一个活人，但晓星尘还是抽出了霜华，暗自警惕着，若是屠村的那人没走，蛰伏在暗处，他这样冒失地走进村子里，那可真是羊入虎口了。

　　晓星尘握着霜华一路深入村子，正小心警惕间，他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刀剑兵刃的碰击声，顿时顾不上许多，晓星尘直接就往那个传来声响的方向跑去。

　　当他赶到时，就正好看到薛洋背对着他，握着降灾狠狠地划过一个男人的脖颈，那男人面朝他这个方向，脖颈间一道深刻明显的划痕，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那男人的衣襟，那男人倒下前似是看到了薛洋背后的晓星尘，想抬手向晓星尘求救，但抬到一半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晓星尘就这么看着那男人眼里求生的光一点点暗了下来。

　　“薛洋！！”

　　晓星尘气得怒喝一声，提剑就朝薛洋冲了上去。

　　薛洋听到身后晓星尘的声音时，身体突然一僵，染血的降灾在他手里有些微微颤抖，指尖发白。

　　深吸口气，才慢慢地转过身去，唇角扬起一抹轻浅的笑意，轻声道 :“晓……”

　　“嗤——”

　　那句“晓星尘，好久不见”的话刚说出口了一个字，薛洋扬起的笑意就瞬间凝固在了嘴角，怔怔地感受着自心口传来的锐痛，有些愣住，似是不明白晓星尘为何，要杀他？

　　将霜华刺进薛洋心口的晓星尘也愣住了，他看到薛洋杀人，那瞬间气得直接提剑就冲了上来，往薛洋的心口刺去，他原以为薛洋会躲开，或者会用剑挡住他的攻势的，可他没想到，竟就这么直直地刺进了薛洋的心口？

　　而薛洋转过身来时的模样，也让晓星尘感到震惊，薛洋眼睛上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笑容温柔，若不是薛洋是一身黑衣而非白衣的话，晓星尘都会以为他看到了第二个明月清风。

　　但晓星尘随即又想起他刚才看到的画面，那画面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他忘不了那男人死时想抬手向他求救的渴望，也忘不了那男人脖颈间那道深深的划痕，而这一切，都是他面前这个人做的！

　　想到这，晓星尘气愤地将剑又刺进去了一分，低吼道 :“薛洋，我原以为你已经改过，不再滥杀无辜，没想到你还是本性难移，草菅人命，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救下你，这样这村子里的人也不会无端惨死，我最后悔之事，就是把你给救了回来，不然也不会惹下这样的祸端。”

　　嘴角有血迹溢出，薛洋原本想解释的话涌到嘴边却又变成了无声的苦笑。

　　何必再解释呢？晓星尘不相信他，认定了他就是十恶不赦的人，不管他现在说什么，晓星尘都不会相信的，晓星尘看到了他杀人，并且只相信他自己眼睛看到的。

　　那薛洋那些解释的话就没必要再说出口了，在不相信你的人面前，你解释一个字，都是多余。

　　而且，他也不想让晓星尘知道真相后心生愧疚，还是就这样吧，让他带着真相静静死去。

　　突然间，薛洋好像有些明白了上一世宋岚死前为什么没把拂雪递到晓星尘手边的原因了，他同薛洋一样，都不想让晓星尘知道真相后心生愧疚，不然要说什么？说晓星尘杀错了人？说晓星尘亲手杀了自己的挚友？

　　那对晓星尘而言，太过残酷，薛洋不忍，宋岚也不忍。

　　见薛洋只是淡淡微笑不出声，晓星尘愤怒地抽出了霜华，冷漠看着薛洋失去支撑倒在地上，阖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