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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离开 ...


  •   金光瑶快步走到床榻边,扶住直冒冷汗的薛洋,担忧道 :“成美你现在感觉怎么样?移蛊成功了,接下来就差换眼了,你找的换眼的那人呢?他怎么还没来?”

      薛洋在金光瑶的搀扶下坐起身,下了床,嘴唇苍白,“换眼的那人早已经来了,他现在不就正站在你面前吗?”

      愣了两秒,金光瑶出口斥道 :“成美!你在说什么?你可从没告诉过我要换眼的是你,你想做什么?移了蛊还不够,还要把自己眼睛剜了换给别人吗?”

      “小矮子,”薛洋刚经历了一场极致的疼痛,说话声显得有气无力的,“我中了这蛊,活不长了,倒不如趁我现在灵力还在,眼睛灵性没散,把眼睛换出去。”

      “成美!!”

      金光瑶往常满是笑意的脸上此时笑意全无,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情绪外露,急急朝殿外走去。

      “我去找人,换眼不同于移蛊,去外面随便抓个修士来剜了他的眼睛,也能换。”

      薛洋抬手拦住了金光瑶,淡淡笑道 :“小矮子你别去了,人都被你遣得远远的,哪还找得到人啊,别去祸害其他人了,还是用我的眼睛吧,何况……”

      侧头朝晓星尘望去,目光温柔,“何况,这本来就是我欠他的。”

      当日因为他屠了白雪观,弄瞎了宋岚的眼睛,晓星尘将自己的双眼给了宋岚,这么说来的话,他的确,欠晓星尘一双眼睛。

      没给金光瑶再劝说他的机会,薛洋直接躺回到床榻上,对着一旁的几个太医道 :“开始换眼吧,同刚才一样,不要麻醉。”

      金光瑶身体一滞,差点就想过去把薛洋从床榻上揪下来。

      他是疯了吗?不要麻醉?那不就是把眼珠子硬生生从眼眶里挖出来吗,挖眼之痛,可不亚于刚才的噬心之痛啊!

      但看见薛洋坚决的神色,金光瑶烦躁地冲那几个太医挥了挥手示意让他们照办,自己则转过身去背对薛洋,让其他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宽敞大殿里计量时间用的滴漏正一滴一滴地往下滴着水,水滴声在这安静的大殿里响得格外明显。

      一声滴答声响起便代表一秒钟过去了,金光瑶背对薛洋,心里默默数着滴答声的次数,逐渐与自己的心跳声重拍。

      中途因为心不在焉而数错了几次,金光瑶后面索性不再继续数了,侧耳细听着薛洋那方向传来的动静,金光瑶原以为薛洋会疼得哼出声来,可他从头至尾都没有听薛洋喊出声过,哪怕是轻微的一声。

      金光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太医疲惫的声音时,他就恍然惊觉。

      “仙督,已经换完眼了。”

      身体一僵,金光瑶顿时有些不敢转过身去,深呼口气,还是慢慢地转了过去。

      转身过去,就看到坐在床榻边的薛洋,他眼睛的地方已经缠上了一圈又一圈厚厚的白色绷带,但此时还是有血迹正不停地透布而出,晕染了眼窝周围的绷带,而薛洋的脸色,也比刚才更苍白了。

      薛洋伸手向旁边摸索着,似是想要站起来,可他坐的地方是床榻边角的位置,旁边没有东西,薛洋站起来时,脚下一个趔趄,就要往前摔去。

      看得金光瑶急忙大步上前接住了要摔倒的薛洋,避免了他脸贴地面的尴尬窘境,并扶他站好。

      薛洋搭着金光瑶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矮子,这次是意外,我跟你说,我之前就扮过瞎子,给我一点时间,我很快就能习惯了,真的。”

      瞧见薛洋虚弱到没有一丝血色还在硬撑着笑的脸,金光瑶心脏紧了紧,哼道 :“那你今后可以不用再扮了,现在你是真的瞎子了,叫你用别人的眼睛你非不听,现在好了吧,中了蛊不说,连眼睛都没了,我们杀过那么多人,又何妨再多出一个?”

      “不行,我答应过他,不再滥杀无辜的。”薛洋挣开了金光瑶的手,弓腰往床榻边摸索而去,也离晓星尘躺着的床榻越来越近。

      当他摸到晓星尘的脚时,薛洋一下子就像知道了方向一样向晓星尘的头部挪去,跪在床沿边,伸手小心触摸上晓星尘的脸庞,眷恋地来回摩挲,轻声呢喃。

      “……晓星尘,我说过,你的命是我的,要是我不允许,就连阎王都不能把你收走,现在你该信了吧?这次我把你的眼睛还给你了,从此我于你,再无亏欠。我知道你想看世间万物,我曾看过你眼里的璀璨星河,很好看,胜过我这些年来看过的所有山川河流,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们两人这么久以来的纠缠,也该有个了断了,我明明那么努力地想要靠近你,可你却一次次把我丢下,费劲所有心思也只换来徒劳,努力到无能为力时,我才明白,你是真的不再爱我了。还记得我曾对你说的吗,我可以为你生为你死,却也无法逼迫你爱上我,我是真的,毫无办法了……”

      “你既不想守那些诺言,那便不守了罢,这一次,我放过自己,也放过你,晓星尘,遇到我,你这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啊?但遇见你,却是花光了我几辈子修来的幸运。你说的对,我该放下了,苦苦执着一个不再爱我的你,只会徒增厌恶,晓星尘,我决定放手了,也决定要离开了。”

      薛洋双手温柔地捧起晓星尘的脸庞,和他额头相抵,低低道 :“平安,喜乐。”

      薛洋他所求的向来不多,一是希望能和晓星尘厮守,二是希望晓星尘平安,若相守太难,他只惟愿晓星尘能够平安。

      从地上摸索着站起身,在袖子里掏出修复了一大半的阴虎符递到金光瑶手上,苍白的嘴角扬起淡淡微笑。

      “小矮子,这回多谢你了,答应你的阴虎符现在给你,我最多只能修复成这样了,我也会按照我所说的,绝不向外吐出关于你的一个字。”

      金光瑶握着那阴虎符,有些不知所措,见薛洋往殿门走去,连忙喊出声 :“成美,你要去哪?”

      薛洋的脚步停了下来,但没回头。

      “我也不知道该去哪,但天下之大,随遇而安,走到哪算哪吧,小矮子,你也不用来刻意寻找我,就当,你从来都没认识过我,薛洋死在了义城,从没回来过。”

      说完,脚步继续往外走去,磕磕绊绊地逐渐消失在了大殿门前,金麟台阶下。

      金光瑶将阴虎符死死攥在手里,紧盯着那扇打开的大门,阴虎符尖锐的边角刺进他的手心里他也犹如没感觉到一样。

      薛洋他以为半块阴虎符和一个虚无缥缈的保证,便能让自己如此费劲心力地忙前忙后张罗一切吗?金光瑶他是想要阴虎符不假,但他不至于为了这半块阴虎符就放下他仙督的身段亲力亲为地周全安排一切。

      他当初之所以会答应薛洋的那两个条件,不过就是看在他和薛洋相交多年,又不忍看薛洋如此痛苦的份上才答应下来的。

      现在他们这一别,恐怕就是此生最后一面了,往后再也没人会“小矮子小矮子”地叫他了,他也要真正地成为“孤家寡人”了。

      蓝曦臣对他虽好,但蓝曦臣却不知他的本来面目,唯一一个知他本来面目又不厌恶鄙弃他的人,如今也走了,他的假笑,也没人敢在他面前一脸嫌弃地说“笑得真丑”了。

      这万丈红尘,还真是冷清啊,寂寞到,有些可怕。

      ……

      一个时辰后,晓星尘悠悠转醒,他一醒来,立刻就发觉平时空荡荡的眼眶里多出了什么东西,被填得很满。

      他艰难地微微睁开一条细缝,透过蒙眼的白纱往外看,他睁开眼睛的瞬间就有光丝丝缕缕地从那细缝乍泄进他的眼里,冲破了他眼前那万年不变的黑暗。

      晓星尘不禁激动起来,正想继续把眼睛睁得再大一些时,金光瑶的声音自床榻边响起,隐约透着沙哑。

      “晓道长别动,刚换完双眼,眼睛还不能适应强光,可将白纱蒙于眼上,慢慢适应,三天后就可以把这白纱摘除,恢复如初了。”

      立刻乖乖地闭上眼睛,不再想要睁开,晓星尘下了床榻对金光瑶拱手感谢道 :“此番多谢敛芳尊了,不知敛芳尊可否让我见见托你的那人?我想亲自当面感谢他。”

      “他走了。”金光瑶垂下了眼眸,遮住眼里所有情绪,“他已经走了……”

      而且是带着满身疼痛失落离开的!

      最后一句未说出口的话被金光瑶掩于唇边,仿佛带着无尽叹息。

      “晓道长,如今解蛊换眼皆已完成,道长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一路游历夜猎,去各个不同的地方走一走,用这双眼睛去看看以前未曾看过的风景。”

      晓星尘说话时脸上带着憧憬向往,他突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用新的双眼看看那些风景了。

      想到这,晓星尘再次对金光瑶拱手作揖道 :“敛芳尊,移蛊换眼既已完成,我也是时候该告辞了,叨扰了敛芳尊这许多日,着实惭愧。”

      “晓道长无需客气,道长既然想走,那我也不便再多做挽留,盼晓道长此去,一路平安。”

      晓星尘微笑颔首后就转身往殿外走去,成为继那名方士和薛洋后走出大殿的第三人。

      金光瑶目送着晓星尘离去,对晓星尘的背影露出了几分怜悯。

      身在局中,为何总是看不破呢?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十全十美之事,十全十美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些看起来之所以能十全十美的人,不过是因为有人在背后默默为你付出了你本该付出的代价罢了。

      一如薛洋以命换命,剜眼换给晓星尘,却不敢叫晓星尘知道;也如他,在蓝曦臣背后默默为他处理掉了所有不该他沾染的腌臜事情,只敢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露在他面前。

      那样的明月清风,那样的清冷月华,都是他和薛洋这样的人苦苦追寻却又不敢靠近的存在,只敢远远地看着,默默守护,不敢亵渎。

      飞蛾尚有勇气扑火,只为死前那一刻的相拥,可他们早已在世事的摧折下磨光了那一点点仅剩不多的勇气,变得畏畏缩缩起来。

      失了扑火的勇气,便只能忍受那漫长冰冷的孤独黑暗,妄图想强行把高悬于天的明月摘下来,只会落得个玉石俱焚,体无完肤的下场。

      薛洋花了两辈子才明白的道理,如今金光瑶反而看得更透彻,只是他虽看得透彻,但他却仍是局中人。

      身在局中,便身不由己。

      一如薛洋,一如他,他们都是被命运给抛弃了的人,他们坏事做尽,他们无恶不作,却又各自迎来各自的报应,当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有了心,那就是报应的开始。

      因果报应,宿命轮回,从来都不会缺席,或早或晚,迟早有一天都会来,来到你的面前,对你的恶行进行审判,执以惩罚,无人能逃。

      他们都曾有过善,可那善也在命运运转的沉重齿轮下,一点点被消磨殆尽,只余下恶,世事无常,红尘翻覆,爱恨难料。

      可他们又能怪谁呢?怪常慈安当年无端戏耍七岁时的薛洋?还是该怪金光善对他母亲的始乱终弃,毫不作为?

      怪只怪,那年的金麟台太高,马车太过沉重,承载不了他和薛洋两个人的深重恨意,被命运戏耍了的他们,终是迷了路,在奔向光明相反的道路上愈行愈远。

      再无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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