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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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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内笔游走在纸面上的沙沙声不绝于耳,郗远却已经是第三次望向窗外了,这距上课铃响起才不过五分钟。
明净的窗外,是大片翻滚的绿。那棵葱郁的樟树不知长了多少年,比有五层楼的教学楼还要高一些。舒展的枝叶能同时为走廊东侧的三个窗口撒下清凉。叶上的绿永不褪色,即使在冬日也衬着新意。
碧金的阳光在枝叶中跳跃,风一停便凝住,但当树叶再次翻滚时,他们就又笑着闹着地闪耀起来,与绿叶交织出一片浓郁的生机。
再远是校史馆红色的琉璃瓦,再远是透明的澄澈天空……
严砚最喜欢看这窗外的景色,她坐在窗边,有时看樟树嫩绿的树叶,有时看梧桐金灿灿的果实,有时看玉兰洁白的花瓣,常常课听着听着,眼神就从黑板上挪到外面去了。
郗远向来是不耐烦那些花啊草啊的,他盯着的是已透着干的室外篮球场。再过几周就是一年一度的校篮球赛了,高中课程紧张,四班的班主任管的又很严,体育课便成了练习的不二选择。
偏偏最近阴雨连天。
今日好不容易放了晴,老班杨姐又布下试卷,毫无愧疚地霸占了几周来唯一的体育课。
秋老虎毒得可怕,教室里的空气闷热,凝滞了似的。
头顶的吊扇呼啦啦转着,扇起阵阵凉风,郗远心中的躁动,却一阵比一阵强了。
他轻巧地转了会儿笔,垂眼望着试卷。一只蜜蜂顺着大敞的窗户慢悠悠飞进来,在郗远面前绕了两圈,又出去了,第一篇阅读的进度还停留在前两行。
郗远轻咂一声,有些不耐烦了,无意中把试卷翻得哗啦哗啦响,到完型填空那一面才停了下来。完型不像阅读要先按捺着性子看大段的文字,可以边看边选。
他只随手选了几题,就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翘起了椅子。椅背偶尔碰在后座同学的课桌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滋啦——”,是笔尖在纸面拉长的声音。接着是女生忍无可忍的吸气声。再接着是被笔捅在背上的尖锐痛感。
这是个警告,也是后座同学被打扰久了、情绪累积至最高点后的爆发。
郗远便也不再乱动了,转而用脚轻轻拨着放在桌边水泥地面上的篮球。不时轻缓地眨一下眼,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这样的安静没能持续到一分钟。他似乎想通了,索性将笔一把扔在桌上,发出好大一声脆响。
椅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次拉声。
郗远弯腰从课桌下捡起球,直身笑道:
“我不管,英语有什么好写的。难得来的好天气,我下去打打球。”
在同学们的注视中说完这话后,他又望向班长:
“杨姐今天不是有事去了么。怎么,哥们儿,一起去不?”
班长用渴望的眼神盯了会儿他手中的球,笑骂:“……我也下去,谁给你望风?快滚快滚。”
严砚身为英语课代表,按老师吩咐,下课是要收卷子的。这是杨风淑女士的惯例,新开学一个多月的调教,使班里人在还未完全互相熟悉的时候,就都清楚了她的脾气。
所以严砚课前没有强调。她胆小,不敢在讲台上大声嚷嚷。她也想不到,偏偏就有这么一个人喜欢摸老虎屁股。
眼看着郗远就要走了,严砚心中一阵着急,再顾不得什么,赶紧站起来,声音细细地喊:
“郗远,卷子下课要收的,你这样我怎么跟老师交代?”
郗远在门口半回过身,阳光描摹出线条流畅的侧脸。风掀起白色校服衬衫的衣角,数不尽的恣意飞扬。
他眼睛极亮,嘴角微勾,挑着眉毛,全然一幅无赖的神情。道:“课代表,通融一下,我回来就写,放学肯定交给你。”
……那怎么能行,老师说了的,下了课就得交。到放学再交,让老师发现了,肯定是要生气的。
严砚想着,刚要开口,便发现同学们的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呢。她一下羞红了脸,要说的话憋在嗓子里,怎么也出不来了。
于是她只能呐呐的看着郗远神情轻快地走出教室,后面立即跟上好几个男生,齐刷刷冲了出去。而她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严砚泄气地坐了下去,盯着卷子上板正的印刷体发起呆来。
初秋室外的风清凉怡人,阳光很有些炽热,但对于一心想着篮球的少年们来说,是不值一提的。
清风吹起郗远额前的碎发,橘红的篮球在他指尖轻盈转动,仿佛有了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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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哗啦……
是郗远的试卷,他走时只用一只中性笔压着,风从窗里灌进来,调皮地一下下掀着白色纸张的一角。中性笔滚了一圈又一圈,眼看着就要被揭下去了……
突然,“唰”的一声,试卷从中性笔下轻快地飘了出来,悠悠落在严砚脚下。
而中性笔,在木桌上轻轻晃动几下,又恢复了安稳。
严砚俯身捡起试卷,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这真是一张干干净净的试卷。上面仅有的笔迹,除了几乎认不出字体的大名,只有完型胡乱勾了几题。严砚大概看了看题目,竟然都是错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将试卷递给前面的金盈,请她帮忙放一下。郗远就坐在金盈前的前面。
金盈接过试卷,随便地放在郗远凳子上。半晌,又回过头来,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是班里的劳动委员,在开学的短短几周里,已经很深刻地了解了郗远的劣根性了。
郗远向来无组织无纪律,值日大扫除能缺席的就尽量不到场。劳委气不过,按照他的习性定了套规矩,又特意告诫他再不值日,就要罚钱充班费。
郗远还是我行我素。
那天劳委运气好,看着郗远正要开溜,眼疾手快地将他得住了。
劳委姑娘严肃地通知他,罚金再不交,就等着杨姐收拾;地再不扫,罚金还要翻倍。
郗远当场愣住了,赶紧停下迈出教室的脚步。劳委姑娘正暗自得意呢,便听他说:
“劳委同学,行行好。罚金是五块钱吧——五块钱啊!……五块钱,我要卖多少瓶子才能挣回来……金姐,你看我,白天要学习……晚上还要卖瓶子勤工俭学……你可怜可怜我吧……”
呵,你还好意思说?先不说你是不是真的勤工俭学,这罚金不是你自己找的?好好参加值日不就什么事没有?偏要屡教不改,闹到这种地步,搞得两个人都不好看。
但这段话被郗远说的,是声情并茂,声泪俱下。
劳委姑娘眼看他的表演,差点就笑出声。明知他在散扯,一肚子气还是散得差不多了。只能摇摇头,勉强算郗远过了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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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盈想了想,跟严砚打趣:“别跟郗远生气,他那性格,气坏了也只能算你的。我已经开始学会感激他了,毕竟没有他这每日一气,以前我还没这么好涵养。”
严砚噗嗤一声笑出来,对金盈点了点头。眼见金盈要回过头去了,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从抽屉里掏出颗水果糖,缓缓递过去。
金盈接过糖,笑得见牙不见眼,迅速道了谢,还不忘调戏:“小严砚呀,你这样的宝可哪里寻呀~”
末了,她像是想到什么,狡黠地笑了两声,对严砚说:“你也别为难了,杨姐今天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的,放学再交过去也没什么。
“再者说……哼哼,杨姐要真问起来你就直接把这事讲给她听好了,反正杨姐也喜欢郗远,到时候说不定又能听一段相声!”
严砚本来被她前半段话说得不知道怎么回答,听了后半段话,感激地笑了笑,点点头,又悄悄瞥了眼讲台。
金盈收到她的眼神,赶紧回过身去。果然,一回头,便对上班长的火眼金睛……
呵,都包庇男生了,还敢记我名字不成?
劳委姑娘挑衅般瞪了他一眼,心情颇好地写起了试卷。
班长莫名挨一记白眼,冤枉得不行。
他有点愧疚,毕竟一时心软,就连累了严砚。杨姐那个脾气,凶起来谁都怕。班主任要求严格,严砚作为她的课代表,平时肯定没少挨骂。
他们男生倒还好,毕竟自己犯了事,受个罚也值。可严砚今天只是好好地做个卷子,都要被郗远拖累……
……想想都觉得严砚好惨啊,平时话都不敢大声说的女孩子,被杨女士一通训,会哭的吧……
班长越想越觉得自己不像话,恨不得现在就下去把郗远揪上来做题。
可想到未来的篮球赛,他又纠结了。班里的水平他也大概知道,球员们各自就一般,再缺少默契,大概也只能垫底了。
隔壁三班班主任连自己的课都大方让给学生们练球。而杨姐……
于是他在心中默默为严砚点了根蜡,顺便也为包庇某人的自己点了根,又为楼下打得热火朝天的众人点了根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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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点蜡的严砚对班长的同情还一无所知,但她确实不如金盈所想的生气。对于郗远,怕是没人能生起气来的。就算是脾气火爆的杨老师,面对郗远的插科打诨,也往往在对他责罚的同时,笑出声来。
被金盈一安慰,严砚心里最后的一点郁结也散了,心情瞬间好起来。
一张卷子,不做听力,不写作文,以严砚的水平写起来是很快的。严砚写完,检查一遍后,在打下课铃前的几分钟,她不由又将视线移向了窗外。
叠青泻翠的枝叶在金色窗框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好看。夕阳的余晖普照大地,那是一种近乎神圣的赤金色,比朝阳热烈,比正午庄严。高大的樟树下,红色篮球场上少年的动作行云流水般自在。
偶有从树叶间筛下来的星点金光落在他光洁的额头和笔挺的鼻梁上,那样的青春满载,那样的生机勃勃。
严砚感觉自己似乎对于郗远连杨老师布的试卷也不写、却偏偏要在炙烤下打球的行为理解了些。
她恍惚盯着那道洋溢生机的身影看了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这样不太有礼貌,像个偷窥狂。
她刚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下课铃响了。
严砚浑身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示意组长们收卷子。
教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充斥着匆忙对答案的“ABCD”和卷子没写完的抱怨声。严砚对此一言不发,默默地注视着组长们的动作,等着他们将小组的试卷交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第一次写文呢,写得不好,还请小天使们见谅~欢迎小天使们给出建议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