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神两厘米》莫晓贤

3、坏家伙

　　对容井而言，之前那几个小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的。

　　他大约在八点左右知道了安棉出事的消息，并且从班主任的口中得知了安棉所在医院的位置。之后又怎么了？对了，他去了那家医院。老师的阻拦，学校的规章，考试的成绩，都被他忘到了脑后。

　　一直以来维持的优秀形象，就这么毁于一旦。

　　再之后的所见所闻，容井不想回忆。

　　他只记得那是一种仿佛浑身被冻住的感觉。一直冻到了骨子里，血管里都仿佛塞满了冰渣子，心口哇凉哇凉的。

　　一贯活跃的大脑充斥着空白的茫然，就连自己的双脚都不知道应该往哪迈了。

　　容井下意识回到家，下意识回到了自己的这间卧室。

　　巨大的悲痛席卷在他的脑海之内，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无法走出。

　　然后他突然在自己的书桌上看到了某个奇妙的生物。

　　……

　　寂静，一片寂静。

　　当两人视线交错时，就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安棉蜷缩在文具盒的背后，捂着自己的脑袋，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此情此景。

　　容井已经盯了他好一会儿了，一句话都没有说，这让他手足无措。

　　更令人在意的，是容井此时此刻的脸色。不管是那充满血丝的双眼，还是那悲痛憔悴的面容，都令安棉惶恐不已。

　　在安棉的记忆中，容井一直是一个十分优秀的人，随时随地都会保持着良好的形象。不错的成绩，优秀的运动天赋，英俊漂亮的外表，殷实的家境，这一切都使这个人显得十分夺目。优秀到了完美，完美到了不真实，几乎像是课本里的人物。

　　安棉承认，在学校里的时候，他的视线经常会落到容井身上。但他从来没有在容井脸上见到过类似这样的表情，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知多久之后，容井突然笑了起来。

　　这一笑，便让安棉的脸红了。

　　“这是在做梦吗？”容井看着书桌上那不到一个拇指大的小人，笑声有些发颤，“我的书桌上长出了一个什么玩意啊？”

　　“我、我不是玩意儿，我是安棉。”安棉红着脸，局促地揉捏着自己的双手，鼓起勇气作出回答，声音却细声细气，“我知道眼前所发生的事情有些令人难以相信，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这一切，但你并不是在做梦，我之前醒来的时候……呀！”

　　容井突然伸出指尖，戳了他一下。

　　安棉被戳翻在地，四脚朝天，发出了短促的惊叫声。

　　“看来还真不是做梦。”容井盯着自己的指尖，若有所思。

　　“你为什么戳我？”安棉从桌面上爬起来，有些委屈。

　　容井非但没有回答，还戳了他第二下。

　　“呀！”安棉顿时再次在书桌上翻滚了一圈。

　　容井噗嗤一声，眉眼都舒展了，神情十分愉悦，甚至带着一股子剥开浓雾见月明般的畅快。

　　“你、你……”安棉好不容易才又爬起来，手都在发颤，却没能憋出来下一句话。

　　果然如此，他就知道，在这种时候遇到容井真是太糟糕了。

　　在欺负了他之后，容井竟然流露出了这么高兴的表情。虽然在学校的时候容井也经常笑，但这是不一样的，安棉知道，学校里的那些其实都只是假笑。此时此刻，容井却笑得如此真心实意。

　　他就知道，容井其实是讨厌他的。

　　好半晌，安棉扭过脸，侧过身，几乎微不可闻地抽泣了一下，整个人都委屈极了。

　　“至于吗？”容井哑然，“我就戳了你两下，你至于哭吗？我应该没有戳疼你吧？”

　　安棉提起自己的袖口，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不是……我……我也不只是因为这个……”

　　或许是因为自己也觉得这反应太过丢脸，安棉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本来因为个头这么小，他的声音就特别细弱，此时再一压低，容井得竖着耳朵才能听清楚。

　　幸好，安棉很快又恢复了之前的音量。

　　他之所以情绪突然失控，除了是因为容井之外，还因为之前遭遇了太多事情。

　　整个人突然变小，处于一个陌生的环境，心脏停止，头顶还长了两片叶子。这一切的一切，根本无法在短短的几个小时内适应过来。

　　至于容井……容井终究是现在最有可能帮助到他的人。安棉觉得，无论对方是如何厌恶自己，他都应该要试着争取一下。

　　“我之前出了一场车祸。”他对容井解释道，“醒来之后，我就变成了这样，出现在了这里。”

　　容井的眼神在刹那之间变得复杂，“我知道。”

　　“你知道？”安棉愣了一会，很快想清了前因后果，“车祸的消息已经传到学校里去了？”

　　容井点了点头。

　　“那我的身体怎么样？你有见到我的身体吗？”安棉急切追问道，“在我变成这样之后，我的身体究竟是消失了，还是依旧在那儿？”

　　容井想起了糟糕的事情，脸色沉了下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安棉猛地一缩脖子，再次压低了声音，“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的身体还在，我或许能找到办法回去……”

　　“我不知道你的身体现在怎么样，”容井冷着脸，“我和你又不熟，你为什么觉得我能知道这些？”

　　安棉撇了撇嘴巴，再次难受起来。

　　但为了自救，为了摆脱现在这种诡异的状态，他不得不继续努力争取，“那么你能帮我去查查吗？找到我的身体，帮我看一眼，看一眼就好。如果能带着我一起去，就更好了。”

　　容井的脸色猛地变黑。

　　安棉吓得脑袋一缩，兔子一样窜到了那叠书本的后面。

　　片刻后，安棉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脑袋，小心翼翼地观察容井的反应。

　　容井被他这模样给逗乐了，脸色也缓和了，只是嘴上还依旧不松口，“别想了，我不帮你。”

　　说着这句话，他顺手打开了桌子上的电脑。

　　“为什么？”安棉委屈唧唧地问，“你真的就这么讨厌我吗？”

　　容井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容井问他，“如果你已经再也没办法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让安棉呆滞了许久。

　　好半晌，他终于开了口，嗓音微微发颤，“我不知道，我没想过。如果我回不去了，我能怎么办？难道我要一直像现在这个样子吗？我……”

　　说着说着，安棉几乎又要哭了出来。

　　“或许。”容井冷漠地回了两个字。

　　安棉用力擦了擦眼角，努力憋住自己的情绪，“如果真的那样，我又应该怎么办？我总不能一直待在你这里……”

　　“为什么不能？”容井冷漠地问。

　　安棉不解其意，茫然地看着他。

　　容井维持着淡漠冰冷的态度，没再继续搭理安棉，转而滑动鼠标，在电脑上查阅着什么。

　　安棉忍不住迈开脚步，啪嗒啪嗒地转到了显示器的前方。

　　容井正在浏览一个购物网站，他所查阅的商品却令安棉十分意外。

　　仓鼠笼。

　　最开始，容井的搜索范围里是一堆最普通最基础的简易仓鼠笼。

　　然后换成了中型仓鼠笼。

　　双层仓鼠笼。

　　别墅型超级豪华仓鼠笼。

　　安棉抬起头，看着容井认真挑选的身影，一脸茫然，“你突然想养仓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