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桑归夕》再景

70、踏桑归夕

　　丁瑞阳一路紧握范青柠的手，不停交代注意事项，千言万语在心头，只恨离别在即。
　　换好登机牌，丁瑞阳拉着范青柠来到宽大的落地窗边，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范青柠被他看得发窘。
　　“别让我担心。”丁瑞阳低醇的嗓音变得沙哑。
　　范青柠盯着他的衣扣，点点头。
　　“你不用找律师过户，房子在你名下我住着踏实。以前都是你等我回家，现在换我等你了。”
　　“我老婆聪明，自学法语都能过关，说不定三年的课程只要两年完成。”丁瑞阳笑笑说。
　　“我申请的学习语言是英语。”范青柠抬起头。
　　丁瑞阳一愣，握住她的双肩说：“怪我，不够关心老婆，老婆记着，回来惩罚我。”
　　范青柠白了他一眼。
　　这几天老婆虽不多言语，但不像原来那么抵触他。两个人一起做饭，一起收拾行李。更多的是两个人倚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主要是丁瑞阳在说，范青柠偶尔回应他几句。
　　“老婆，这次如果怀孕了就回来把孩子生下来，我学着带孩子，你继续读书，我和孩子一起等你回来。”丁瑞阳盯着她的脸说。
　　范青柠没料到他会说这个，眼睛看向窗外。
　　丁瑞阳把她拉进怀里，说：“我不能再多加一分担心了，否则会崩溃的，所以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我会觉得轻松很多。”
　　“我还是在拖累你。”
　　“不许胡说，如果你做我老婆是拖累我，也是让我最幸福最享受的拖累。”
　　“青柠，你知道阳光的作用吧，世间万物离开它就没法存活。……你就是我的阳光。”
　　范青柠眼眶泛红。
　　“傻老婆，我知道你舍不得扔下我，舍不得让我成为机器人。我去当教官，就是想培养出十个百个丁瑞阳，让所有的丁瑞阳又能工作又有时间陪老婆……”
　　“我不知道我以后何去何从。”范青柠打断他的话。
　　“我不会再强迫你按我的方式来，以后我们商量着过日子。我知道你一直想为你家成衣舍出力，支持成衣舍我们义不容辞，我会支持你完成这个心愿。”
　　范青柠抬头看着他，望到了丁瑞阳灼热赤诚的目光。
　　“青柠，两边的父母年龄大了，他们就想看到我们和和美美，元旦节我已经替你邀请他们到我们家里聚聚，你爸妈特高兴马上同意了；还有我妈，一直为我们的事情埋怨她自己，她听说后高兴得流泪了……”
　　“所以呢……”范青柠斜睨着他。
　　“我替你定的是往返机票，圣诞节那边都放假，你呆在那里孤零零的，不如回家看看老人。”丁瑞阳满脸关切。
　　“你也不问问我的意见。”范青柠不知应该生气还是应该感激他，就觉得丁瑞阳改不了他那大男人的臭毛病。
　　“老婆别生气，以后我会提前跟你商量，这次我不是怕你烦我，不敢打扰你嘛。”丁瑞阳理由非常充分。
　　范青柠无语地看着他，然后向出发大厅走去。
　　丁瑞阳急忙抓住她，说：“老婆，我想每天看看你，每天跟我视频好不好。”丁瑞阳像个孩子一样缠着她，说：“每天让我看看你我才有力气应付那帮臭小子，你不知道，他们个个血气方刚，身怀蛮力，我稍微分神说不定被他们撂倒，把教官撂倒的事我们以前经常干，如果再受伤，你看见了又得心疼，到时候又得流眼泪，看见你流泪我的心也疼。还有，你每天不盯着我，我怕自己又挑食不吃青菜，你盯着我，我就不会了……”
　　这个坏蛋，一天不威胁她就全身难受，范青柠气鼓鼓看着他说：“当初为什么不强行留下我，反正你们多的是办法。”
　　“你首先是范青柠，其次才是丁太太。”
　　范青柠呆愣了，不争气的眼热又开始了。
　　“卢远博教我的，我学会了。老婆，好多东西我不懂，你得教我，只要你用心教，我就一定能学得会。”丁瑞阳握住她的双手，把它们放在自己的胸口。
　　“老婆，谢谢你没放弃我！”丁瑞阳看着她，一直看到她的眼底。
　　范青柠看着他，嘴角勾画了一个美丽的弧度，眼眶里忍了好长时间的眼泪还是止不住掉下来。

　　送走老婆，丁瑞阳开车来到训练营，他的钟教官热情地迎上去。
　　“不是说明天开工吗？怎么今天就来了。老邵早就跟我说了，你小子艳福不浅，哈哈哈。”
　　“明天我来报到，今天我来找您帮个忙，私事。”丁瑞阳微笑着说。

　　“迷狐你好。我是嫦娥。”丁瑞阳对着耳麦说。
　　“嫦娥？！你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耳麦里传来惊讶又清脆的声音。
　　“还有几年退休？”丁瑞阳问。
　　“十年。”迷狐回答。
　　“足够了。帮我一个忙。”
　　“呵，眼在头顶的嫦娥居然请我帮忙。说吧。”
　　“替我照顾一个人，她现在在飞机上，十小时之后会在你那里着陆。”
　　“什么人值得你这番大动干戈？”
　　“我老婆。”丁瑞阳嘴角微扬。
　　“你结婚了？你不是说这辈子只会娶《踏桑归夕》吗？”
　　“‘踏桑归夕’？你怎么知道？……那张画是你拿的？”丁瑞阳很是惊讶。
　　“我没想拿，只是想看一眼，结果就看见你抓住班长的衣领要揍他，我知道你误会是他拿了你的画，我怕你揍我，就没敢还给你。不过我也没扔，一直帮你保存着。”
　　时间倒回，丁瑞阳刚到特训班，那一年他不到十九岁，那一期他们班一共九个人，迷狐只是一个不到九岁的小姑娘，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天才，过目不忘，神算如飞，据说还会隔空移物。虽只是个小姑娘，但他们都拿她当同龄人看待，应变力，观察力跟他们不差上下，除了体能课不跟他们在一起，其他的课程她丝毫不落后他们，且她的进步空间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大。
　　班长只是代号，并不是他们的头领，他是那一期丁瑞阳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最后的团组考核中，他俩带领着所有队员团结合作，全队万无一失。
　　丁瑞阳无意间在古书斋发现一套工笔画明信片，“菊秋醉饮”、“踏桑归夕”、“远黛雁环”、“暗香疏影”，他一眼就被“踏桑归夕”迷住了。
　　蓝裙黄衫的小姑娘挎着一个小花篮站在桑林边，好似正准备回家，微风轻拂，蓝裙飘飘摆摆，夕阳在她身后给她镀上一层金色的光晕。她明眸皓齿睫羽纤长，高挺秀气的鼻子鼻头蒙上一层细细的汗珠，小巧红润的嘴唇嘴角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浅笑灵秀，意趣盎然。
　　丁瑞阳当时只觉心中有一道彩虹划过，他买下它，其他三张他不知去向，可能买的时候就没拿，就是这一张，他把它放在自己的笔记本里，每天要拿出来看无数遍。
　　其他队员都笑他痴，想抢过画看看，他把它护得牢牢的，他跟他们说，这是他未来的老婆，谁都不许碰。
　　哪知有一天，画片不见了，他把特训班翻了个底朝天……为此被钟教官关了几天禁闭。
　　“要我怎么照顾你老婆？”迷狐问。
　　“她有一颗玻璃豆腐心，总是被人欺负，你最大程度能怎么帮就怎么帮。”丁瑞阳毫不客气地说。
　　“她……知道你的‘踏桑归夕’？”
　　“她不知道，也不知道你。”
　　“好吧，算是报答你当初考核课上的救命之恩。”迷狐爽快地答应了。

　　丁瑞阳回到家，家里还留有范青柠独特的芬芳气息，坐在沙发上环视屋子，到处是范青柠的痕迹，茶几上、餐桌上、置物台上，她的珠珠串串随处可见。沙发上也散落着她的丝巾阳帽，丁瑞阳慢慢抚着它们，不禁笑起来。
　　他随手打开录音电话，这是范青柠跟他置气那段时间不接他电话，他怕她有什么意外特安装的，他也经常给老婆留言，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过。
　　几通广告骚扰电话过后，一个男性的声音传来：“你好，范青柠女士，我是佳川律师事务所的周明，打您电话一直关机，您的紧急联系人詹檀女士告诉我这个电话，希望能找到您。前两天我外出封闭学习，您想撤回您的离婚申请，我现在可以帮您办理，您听到电话请联系我。”
　　丁瑞阳别过脸望向电话，他忽的站起来，抓起车钥匙往外冲，打开门他停住了，然后又慢慢折回来，他才想起来这事他办不了。

　　法国巴黎戴高乐国际机场，范青柠拿着填好的入境卡往前走，她想着出去首先买一张电话卡，她要给丁瑞阳打电话，她知道他在等她报平安，这个傻瓜没收到消息会不吃不睡。
　　“喂，等一下，是不是你的钢笔？”范青柠回头看见一个年轻可爱的女孩冲着她叫嚷。
　　天啊！这是爷爷的遗物，填完入境卡明明放进包里，怎么会掉出来，范青柠看看自己的包，很完整。
　　“谢谢，是我的。丢了就太可惜了。”范青柠冲着女孩微微一笑。
　　女孩傻眼地看着她，惊讶地说：“你知道吗？你和我有幅画上的美女长得好像好像。”
　　范青柠笑容更深，只有男人这么跟她搭过讪，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也这么着，真是有意思。
　　“你不信？我给你看。”小姑娘从包里翻出一张画，递到范青柠手上。
　　范青柠顺眼看去，也吃了一惊，真的很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神韵。
　　“我就觉得是你，送给你得了。”小姑娘大方地说。
　　“你捡到我的笔还给了我，现在又送我一张画，我要怎么谢谢你。”范青柠笑着问。
　　“谢什么！缘分！你是学生？”
　　“嗯。”
　　“我也是，不过我在这里呆了很久了，总是挂科。”
　　“你的功课很难？”
　　“我觉得难。”小姑娘说着嘶地吸了一口气，面色有些难看。
　　“姐姐，你帮我看着东西，我去一趟洗手间。”小姑娘说完把东西往范青柠怀里一扔，快速进到卫生间。
　　好久她都没出来，一会儿范青柠看见几个工作人员极速跑来，从里面抬出一个人，满脸疹子。范青柠傻眼了，这不就是这个小姑娘吗？
　　小姑娘用手指着她，范青柠从绿色通道出关到了医院才知道，她被误以为是小姑娘的朋友一起带到了医院。

　　“所以你就退房换到了这里？”丁瑞阳看着视频里的范青柠，温柔地问。
　　“她也是学生，我觉得跟她挺有缘分的。这里离学校更近，交通也方便，而且这里还住了一位当地幼儿园老师，正好可以跟她说法语。”
　　“好，注意安全，别让我担心。”
　　“瑞阳，她送我一张画，上面的女孩跟我长得挺像的，你要不要看看？”
　　“什么画？”
　　“《踏桑归夕》。”范青柠拿出画，放到了镜头前。
　　丁瑞阳的手触摸着屏幕，范青柠拿着画笑盈盈地看着他。
　　“真的很像！青柠，可不可以把这张画送给我。”丁瑞阳痴痴地看着视频里的人和画。
　　“嗯，下次我带回去送给你。”
　　“太好了！”丁瑞阳喃喃地说。
　　范青柠的笑容在他眼中定格成了一幅画，明眸皓齿睫羽纤长，小巧红润的嘴唇嘴角扬起一个美丽的弧度，浅笑灵秀，意趣盎然。
　　他的踏桑归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