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桑归夕》再景

65、就这样吧

　　辞旧迎新，丁瑞阳依旧重复着每年的惯例，带着老婆两边拜年，陪老婆参加股东大会，然后赶回去上班。
　　范青柠醉酒之后两个人的关系稍有缓和，又让他觉得这个新年意义非凡。
　　工作之余他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范青柠身上，关心她的冷暖，猜度她的想法，向岳父岳母询问老婆爱吃的水果和零食，平时的兴趣爱好。
　　他自知做丈夫不称职，现在开始他想最大程度做个好丈夫。
　　虽然范青柠还是有些避着他，但看见老婆眼中流露出来的感激，丁瑞阳心花怒放。

　　初夏的一个晚上，丁瑞阳加班回到家，他给老婆带回来鲜嫩的水蜜桃。
　　范青柠在客厅沙发上看视频听语音，他笑嘻嘻地到厨房洗桃子削皮。
　　他每个抽屉里找水果刀，水果刀没找到，找到了一个药瓶，范青柠一直在吃避孕药。
　　丁瑞阳突地觉得有口气憋着吐不出来，他拿着药瓶呆立在那里。
　　以前他没想要孩子时都是他主动避孕，这几个月他就想要一个孩子，他觉得有了孩子范青柠会忘记不美好的过往，为了孩子她会原谅他。
　　他还学着闵泽记录老婆的生理周期，对她说以后她的周期都由他负责监管。他还记得当时范青柠的表情，她说她手机里有一个专门记录生理周期的软件，不用他这么麻烦。
　　丁瑞阳削好桃子端到茶几上，范青柠摘下耳机随手拿了一个。
　　丁瑞阳犹豫着要不要跟范青柠说这事，他思考了片刻还是对她说：“以后你别吃这药了，太伤身体，你不想要孩子那就我来吧。”
　　怕她误会自己的意思，他又接着说：“我以前不懂，其实我现在很想要一个孩子，真的。我说我来不是因为我不想要孩子，就是怕你吃多了这药伤身体。”
　　范青柠把咬了一口的桃子放回到盘里。
　　“我本想装着没发现，但是我答应过你，以后什么事情都不会瞒着你。”
　　丁瑞阳本想问她是不是不想为他生孩子，话到嘴边他不想问了，他不想再给自己找罪受，就这样吧。
　　本就没完全化冻的冰层，现在似乎又雪上加霜。范青柠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丁瑞阳之间已经不会沟通。这一定很打击他，但自己不想解释，就这样吧。
　　这件事两人表面都把它当做池塘里一个极小的涟漪，以后都没再提，但两人心里都清楚，彼此心下阻塞。

　　又是一个周末，丁瑞阳外出办完事没回单位，他想带范青柠和几个兄弟去郊外的一个农庄农家乐。
　　孙魏已经定好了位置，几个人先过去休息，丁瑞阳去接范青柠。
　　才下午三点他就到了范青柠单位门口，范青柠的手机依旧没人接听，他打电话到单位才知道，范青柠代表单位参加舞蹈比赛去了。
　　他赶到比赛的剧场，没等两个节目，就看见范青柠的双人舞《殉情》。
　　范青柠头戴皇冠一身素白衣炔飘飘，丁瑞阳不懂舞蹈，但他看得出来这是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和她共舞的男演员丁瑞阳没见过，只知道两个人配合得实在默契，整个剧场安静得好像只有凄婉的音乐和舞台上那对“殉情”的男女。
　　丁瑞阳看着舞台上的范青柠不能移目，这么一身才华温柔美丽的女人，每天在家柴米油盐，为自己做饭洗衣，忍受自己的怪脾气，最爱的工作没了，孩子没了，都是拜自己所赐。
　　丁瑞阳内心一股怅然由心底滋生。
　　表演完毕，台下的观众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丁瑞阳也激动得连连鼓掌，他是发自内心为他们的表演喝彩。
　　他连忙走到后台，穿过层层的候场演员，他看见范青柠已经换好衣服，那个男演员在向她介绍旁边的一群人，范青柠礼貌地打着招呼，然后跟男演员说了什么，男演员点点头她转身离开。
　　比赛还在进行，丁瑞阳的视线随着范青柠移动，看见范青柠出大门了，他高兴地跟出去，只见范青柠边看手机边噌噌下台阶，她的步伐很快很快，似乎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在等着她，继而她把手机放进随身的大包里，拎着大包撒开腿往前跑，乌黑的秀发在风中散开。
　　丁瑞阳本想追上去，他忽的停住了脚步，“我怕他”，他想起了范青柠酒后的真言，范青柠这是急着往家赶，怕回家晚了被自己找事？或者自己以前说了不高兴她参加这些活动。
　　范青柠已经跑远了，她跑向的正是地铁的方向。丁瑞阳看着范青柠渐渐消失的背影，一股凄凉压上心头，他蹲下身子坐在台阶上。这是怎么啦？看见自己的老婆居然不敢相见。
　　范青柠的信息传来：“刚才忙，你有事？”
　　“你在哪儿？”丁瑞阳回复。
　　“回家路上。”
　　“等我过来接你。”
　　范青柠再也没有回复信息，丁瑞阳闭上了眼睛，他似乎看见了那个娇俏的范青柠笑颜如花向他奔来，她惊喜看见他，在他怀里娇嗔着轻蹭着，自己的心被她的柔情化成了一汪清水。
　　丁瑞阳鼻子酸酸，眼睛里似有股热流喷出，他睁大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硬是把那股热流给咽了回去。

　　丁瑞阳回到家范青柠在厨房正准备把他的晚餐放进烤炉里。丁瑞阳从后面抱住她，吻着她的耳际，热乎乎的气息弄得范青柠脖子痒痒，两人好久没这么亲昵了。
　　“晚上陪我出去吃顿饭好吗？”丁瑞阳低声在她耳边说。
　　范青柠没有回应。
　　“以后不用怕我不高兴，你想干什么都行，我都会支持你。”
　　范青柠停下手中的活计。
　　“今天我看见你表演了，很精彩，我的掌声最热烈，老婆太棒了。……下次表演你告诉我，我带他们几个一起去给你助场。”
　　“实在没办法高社长才找到我，这个比赛不能缺席。”
　　“我没怨你，老婆跳舞真的好看。”
　　范青柠没明白他的意思。
　　“晚上庆祝一下，我约了他们几个，我们出去吃饭。”丁瑞阳心里轻松许多。
　　“我能不去吗？”范青柠说。她还没找到合适的和丁瑞阳相处的方式。
　　“他们到了，在等我们。”
　　“今天有些累了，想休息。”范青柠转身看着他说。
　　“那好，我跟他们说一声。”丁瑞阳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你跟他们约好了你去吧。”
　　“你不去我一个人去干什么，本就是想带你散散心。”
　　“你是想逼着我跟你一起去？说了我今天累了，况且你没提前跟我说。”
　　丁瑞阳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他没想逼着她，老婆不想出门他就想在家陪老婆，那几个自己都能乐，他去不去无关重要，现在反倒是自己骑虎难下了。
　　范青柠走进浴室关上门，等她出来时丁瑞阳已经出门了。她知道丁瑞阳没去同他们会合，因为很晚她接到孙魏打来的电话，问他们怎么还没到。估计是丁瑞阳没接电话，他们直接打给了范青柠。
　　范青柠戴着耳机看着法语影片，视频里播放的什么她完全不知晓。丁瑞阳看了她的表演，没叫她一起回家，是怕自己被吓到吧。回家来又告诉自己这一切，真是心底不藏私。
　　她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丁瑞阳，她习惯那个霸道蛮横爱拈酸吃醋的丁瑞阳，斗气别扭后又霸气地哄回自己。这样一味讨好自己低三下四的他，她觉得太不适应。
　　孙魏打电话问他们的行踪，她随便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估计丁瑞阳快到家，她摘下耳机侧身躺到了床上。
　　丁瑞阳回家洗漱后轻手轻脚地爬上床，他吻了吻范青柠的鬓发，想抱住范青柠，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放弃了，帮范青柠盖好毛毯，也侧身躺在范青柠身后。

　　范青柠想改变两个人的现状，她知道是自己的原因，但要她如没事人一样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她已经做不到了。
　　她想同丁瑞阳商量，两个人暂时分居，她想慢慢找回自己，她知道丁瑞阳不会答应，既然知道结果又何必多费口舌。
　　工作之余她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成衣舍每况愈下，大堂兄会管理但不懂技术，请来的设计师这几次的模板都不被客户看好，有几个老客户已经很少光顾了 ，范青柠急在心上。
　　这段时间单位人事变动，科室里少一个指标，这意味着有一个人面临解聘，办公室里每天人心惶惶。

　　仲夏时分，天空难得碧空如洗，原本燥热的空气似乎都被瓦蓝的天空冰镇过，清风吹过带来徐徐凉意。
　　丁瑞阳给范青柠留言，自己马上要出任务，这次任务太紧急他没法回家跟她告别，他要小晋帮他回家拿行李。
　　范青柠马上回家帮他准备好出行的衣物，她把行李箱交给小晋，小晋要她跟自己一起去，当面跟丁瑞阳道个别，还告诉她，丁瑞阳真的不像原来了，他的改变很大，希望范青柠能再对他好点。
　　范青柠觉得有些好笑，每个人都要她对丁瑞阳好点，她不知道怎样才算对他好点。
　　她还是跟着小晋一起到了单位，车停在单位内院侧边的一个角落里。
　　范青柠看见了正在调度指挥的丁瑞阳。她呆住了，她从没看过如此的丁瑞阳，她现在相信有宇宙主宰、明星光环了。一群人中他鹤立鸡群，犹如夜空中最耀眼的明星，范青柠一眼就看到了他，仅仅站在那里也足以显现出他的强大。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起来刚毅果敢，自带一种超出俗世的必胜信念。
　　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小跑步到他身边汇报着准备情况，他对每位来者三言两语，然后工作人员如同领旨一样小跑步离开。
　　他站立在那里，似在沉思，似在凝神，局长到来他也三言两语，然后恢复到刚才的状态，站在旁边的一群人都禁言怕打扰到他。
　　范青柠呼吸急促了，这才是她心目中云端高阳无所不能的丁瑞阳，离开自己他就变回那个最优秀最耀眼的他；跟自己在一起，他低三下四婆婆妈妈毫无锐气。
　　难怪每个人都要她不要耽误丁瑞阳，每个人都要她对他好一些，她现在明白了。
　　她只觉全身无力，想大哭却流不出眼泪，不想有情绪但眼鼻酸酸。
　　小晋取下行李，要她过去跟丁瑞阳道别，范青柠摇摇头，她要小晋把东西交给丁瑞阳，说自己再不能打扰他。
　　小晋还想坚持，范青柠转身从侧门离开。

　　出门走上马路，范青柠边缓步向前边等出租车，她看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范青柠低笑出声来。
　　是啊，不能再影响自己的丈夫了，身边没了自己，他应该可以平步青云，得到他能得到的一切吧，他本就应该站得更高。
　　何秀荣惊讶地看着她，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范青柠，而且自己还是和沈璇在一起，她想跟范青柠说，不是她主动联系沈璇，她是被沈璇叫出来的，投资的房产出了点意外，沈璇帮忙搞定了。但看着范青柠微笑着望着她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来找瑞阳？他今天出任务，这个大案除了他谁也搞不定。他天生就是抉择者胜利者，可惜被拖累得胸无大志。谁见了都心疼。”沈璇盯着范青柠，她不明白她的表情为何如此轻松。
　　范青柠抬头看看天，一个更加舒心的笑容挂在嘴角，她看着沈璇说：“如果你们给的瑞阳愿意接受，我祝福你们。”
　　她从她们身边飘然而过，上了一辆出租车疾驰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