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桑归夕》再景

11、她不在乎我

　　这一觉睡得真好，全程无梦，把这段时间缺失的精气神都补了回来。
　　他发现身上盖着自己的大衣，心里一热。看见范青柠还在敲击键盘，看看时间，睡了将近四个钟头。
　　糟糕！还说要做好后勤工作，再多睡一会儿就快吃晚饭了。
　　他连忙站起来，走到范青柠身边，对她说：“不好意思睡得太香，你饿了吧，我去给你买吃的。”
　　范青柠停下手中的活儿，也站起来。她边用手揉着眼睛边活动腰身，慵懒的姿态真是可爱。
　　“想吃什么？”
　　“你也真能睡，不挑地方也能睡着，就不怕我会谋财害命。”范青柠边笑边说。
　　“你？对我谋财害命？我还害怕你不来呢！”丁瑞阳笑出了声。
　　“我得休息一下了，腰都硬了。”范青柠拿起喷壶给花花草草喷水。
　　“要不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吃完了回来再继续。”
　　“我吃过了。”
　　“你什么时候出去的，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丁瑞阳觉得很奇怪，上次他的父亲看到他，他完全没察觉，这次她出去，他也完全不知情，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警觉度下降了。
　　“我没出去，我爸妈今天没课，他们送过来的。”
　　“你爸妈给你送饭？他们有没有看见我。”丁瑞阳实在惊讶。
　　“有啊！他们进来把饭放桌上，看见你在睡觉就回去了。”
　　“你……”丁瑞阳觉得自己的警觉度敏感度都出了问题，以前无论怎么疲惫都不会毫无知觉，就是现在出任务时他也能做到高度警觉，怎么就是跟她在一起就变得贪吃贪睡迟钝了呢。
　　“我想关手机，就给我爸妈打电话说不回家吃饭，哪知他们说给我送过来，我就说你在这儿，他们就送了两个人的。”范青柠指着旁边小圆咖啡桌上的保暖饭盒，要他去吃饭。
　　丁瑞阳彻底看不懂面前的这个女孩了，别的女孩怎么也不会告诉父母自己和一个男人独处一室，她已经两次了，而且说得特别自然。
　　不光这个女孩特别，她的父母也不常见，也不担心自己是坏人要加害他们的女儿？
　　丁瑞阳不知是什么心情，他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很不好。
　　他觉得范青柠没对他另眼相待。
　　如果她在乎自己，怎么会让她的父母见到自己酣睡的样子，一定会要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去见他的父母，绝不会这样不顾他在她父母心目中的形象。
　　“你怎么啦？”范青柠看着他不解地问。
　　“青柠，…… 算了。”丁瑞阳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被打败了，五腹六脏扭拧着难受。
　　范青柠蹲在地上摆弄花草，见他站着不动，转头对他说：“我妈做的鱼片汤很不错的，你去尝尝。”
　　丁瑞阳盯着她，慢慢走到咖啡桌旁边坐下，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小心眼了，而且越来越得寸进尺。早上来的时候只想留在她身边，现在心愿达成居然要求她能照顾自己的情绪。
　　在咖啡桌前坐下，他控制好情绪，对范青柠说：“我觉得挺麻烦叔叔阿姨的，要不晚上我过去看看他们。”
　　“不用了，你别客气，我爸妈是给我送饭，你只是附带着蹭饭。”范青柠笑着说，“再说今晚他们俩有事情不在家。”
　　“你和你父母感情很好吧！”
　　“那肯定啦，他们是天下最好的爸爸妈妈。”范青柠回答，扭过头问他：“你和你父母关系好吗？哦，对不起，你跟我说过。”范青柠想起羽佳没有父亲。
　　“鱼汤好喝吗？”范青柠马上岔开话题，“我喜欢吃鱼，只要爸妈在家，每天都会做鱼。”
　　“青柠，除我之外还有别的男人陪你完成过作业吗？”丁瑞阳忍不住问，他知道现在自己很婆婆妈妈，但他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像熊锐他们说的有很多劲敌。
　　“有啊！很多啊。”她正在给一盆绿萝修剪枝叶，漫不经心地回答。
　　“哦。”丁瑞阳不说话了，他觉得范青柠太诚实，如此的回答让他的自信碎落满地，不光是自信，连同他的心也跟着一起支离破碎，她就不能编个谎话哄哄自己吗？
　　低头喝着碗里的鱼汤，他没尝出什么美妙的滋味，只想控制住拿汤匙的微微颤抖的手。
　　范青柠见他没有了下文，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
　　一会儿，范青柠回到办公桌前，哒哒声再次连贯地响起。

　　冬天白天时间短，不到六点天已经全黑了。
　　房间里的灯亮起来，明亮的灯光倾泻在每个角落，所有的植物显得勃勃生机。室外寒意太浓，屋内的玻璃窗上已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气，更显屋内温暖温馨。
　　丁瑞阳除了下楼买果汁以外，其他的时间就守在范青柠身边，傻呆呆地看着她。
　　他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他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和范青柠这样独处，最起码今天、这一刻，范青柠属于他。
　　八点多钟哒哒声终于停止了，范青柠整个人往椅背倒下，双手捂着眼睛，长吁一口气说：“今天只能到这里了，我的眼睛要瞎了。”
　　“休息一下，我带你去吃饭。”丁瑞阳走向她，靠在办公桌边看着她那张仰面朝上的脸。如同凝脂的皮肤，高挺秀气的鼻子，带着浅笑的嘴角，太诱惑人了，丁瑞阳想抱起她亲吻她的脸。
　　范青柠突然松开手睁开眼睛，他马上秒杀了自己的想法。
　　“我吃不下，就想睡觉，今天早上两点多才睡。”
　　“昨晚也是写论文？”
　　“嗯。”范青柠闭着眼睛点点头。
　　“好吧，收拾东西我送你回去。”丁瑞阳很不想就此和她分开，但又心疼带着黑眼圈的疲倦的她。

　　冬天的晚上气温骤降，空气里满是寒冷，校园里很少有人走动。
　　他俩走在小道上，丁瑞阳把她的电脑和包拎在手上，范青柠双手放在口袋里，人缩成一团。
　　这是他第一次给女人拎包，范青柠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他就接过手，两个人很默契很自然。丁瑞阳把这个归结为缘分，缘分来了什么都自然而然发生了。
　　“明天什么时候的飞机？”
　　“明天下午两点多，这次早一点回去，明天晚上还有个会议。”
　　“你每次这样匆忙地来回，很累吧。”
　　“我愿意的，如果我不过来，我会疯掉的。”丁瑞阳转头看向她。她的眼睛被又密又长的睫毛遮挡着，看不到里面的情绪。
　　他俩走得很慢，静静的校园里只听见他俩橐橐的脚步声。
　　到了家门口，范青柠想接过自己的东西，丁瑞阳没放手，他看着范青柠，对她说：“青柠，能不能为我把手机打开？我……”
　　“明天早上我陪你去吃小笼包，我们早一点出发，八点我去东大门找你。”没等他把话说完，范青柠主动相约。
　　范青柠的话如同严冬里的一缕斜阳，丁瑞阳顿时觉得心里温暖如春，他高兴地笑起来，范青柠看着他的笑脸也跟着笑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俩人就见面了。
　　因为范青柠要赶着回去写论文，丁瑞阳一会儿要赶去机场，两个人在一起吃了早餐就准备告别。
　　丁瑞阳送范青柠到学校门口，含情脉脉地望着她，虽想多停留片刻但他知道范青柠心里装着她的论文。
　　他深情地对她说：“青柠，谢谢你陪我吃早餐。”
　　“谢谢你这么远过来陪我写作业。”范青柠微笑着说。
　　“青柠，你不要有负担。”
　　范青柠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丁瑞阳见她不说话，忙说；“我是不是给你压力了？”
　　范青柠轻轻地点点头。
　　丁瑞阳心里一阵灼痛。
　　“青柠，我该怎么办？”丁瑞阳嗓音沙哑。
　　“你现在影响到我了。”范青柠噘起嘴，轻轻蹙了蹙眉头，依旧温柔地说。
　　丁瑞阳没仔细思考这句话，他以为范青柠不再想见他，要跟他诀别，他紧张得双手握住范青柠的双肩，急切地说：“不行，你别这么说。我答应你，在你写完论文前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一定不会再影响你了。”
　　范青柠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抬起眼看着他，第一次这么近看他的眼睛，他的这双深邃的炯目里面盛满了热情和灼伤，它们在充分地燃烧着，完全可以将自己融化掉，热情的火苗似乎被魔咒控制着，忽明忽暗，他在明暗中拼命挣扎。她呆看着，仿佛被那簇火苗席卷进去，自己随之燃烧。
　　丁瑞阳看见她用那好似星辰般闪亮的眼睛盯着自己，她的眼里慢慢升腾出令他窒息的温润，他感觉自己整个意识完全崩塌，控制不住将范青柠拥进怀里。
　　“青柠！”丁瑞阳紧紧地抱住她，他的脸在她的秀发上轻轻地来回摩擦，他的下巴触到了她额头光滑的肌肤，似触电一样让他心悸，秀发的芬芳令他痴迷，他喃喃地说：“青柠，这段时间我不再打扰你了。”
　　抱着范青柠，丁瑞阳觉得找回了自己，仿佛灵魂回归。这是完整的自己，不再是终日空空落落飘飘渺渺魂不附体的躯壳。
　　范青柠在他怀里挣扎，急切地说：“放开我，这是大街上，我有同学会看见。”挣脱出了丁瑞阳的怀抱，范青柠满脸通红。
　　丁瑞阳回过神，他急促地呼吸着，呆立着等着范青柠给自己一巴掌或者能让自己直接下地狱的宣判。
　　范青柠脸上的红晕没有消失，她怒目丁瑞阳，压低了声音说：“你干什么？”
　　发火都那么的温柔，这发火在丁瑞阳看来，怎么像在对自己撒娇呢。
　　他怀疑自己真的疯了。
　　“对不起青柠。”丁瑞阳除了不住地道歉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一会儿俩人平静下来，范青柠对他说：“这段时间我真的有很多事情。你陪我做这么无趣的事情，我觉得挺耽误你的时间的。你也……应该很忙吧？”
　　“我刚才说过了，我愿意。你不要有任何负担。”丁瑞阳对她低语，“你什么时候可以完成？”
　　“一月底是最后交稿时间。”看着丁瑞阳灼灼逼人的目光，她低下头低声说：“论文交稿了我会告诉你。”
　　“好，一个月后，我等你联系我。”丁瑞阳仰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对她说：“青柠，春节过后我就三十岁了，请你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
　　范青柠一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丁瑞阳问要不要送她进去，范青柠摇摇头，他满目的不舍。
　　范青柠看着丁瑞阳，欲言又止。
　　丁瑞阳盯着她的脸，不忍离别。
　　瞧着他颓败不堪表情忐忑的那张脸，范青柠心里沉沉的，终于她说：“瑞阳，你昨天问我有没有别人陪我写过作业，我只回答了一半，陪我写作业的男人是我爸我哥和自习课堂里的男同学们。”
　　丁瑞阳听到这里，他的灵魂仿佛挣脱了枷锁又可以自由漫飞，心中仿佛升腾出一轮红日，那耀眼的光辉融化掉了心中冰封的雪块，让他觉得温暖无比，他想再次把范青柠拥进怀里。
　　丁瑞阳眼圈红红，他无法克制自己的激动和兴奋，他不想让范青柠再次看到他失态，对范青柠说：“回去吧，好好用功，记得给我发信息。”
　　范青柠消失在林荫道上，他还呆立在那里。
　　他敬天地但不信鬼神，现在他居然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不是欠范青柠大笔债务，这辈子赶来偿还，由她这么折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