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墨》唐煜

39、公主殿下

　　惊梦山庄中，烟月如往常一般，给仍昏迷的韩墨按摩四肢。
　　新朝既立，更无人再敢翻出卫氏旧事，烟月一行人早回了山庄，只是这半年，韩墨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张玉龙遍寻各州府名医，均束手无策，只叮嘱需日日按摩，以免昏迷过久，机体萎缩。盯着面前如同熟睡的面孔，烟月面带微笑：“阿墨，你这一睡便是许久，要偷懒也不能是此般做派呀。卫家终是得了这天下，那件事也无人敢再提起，钱庄的生意如你所想，十分兴盛，玉龙也已经渐渐适应，只是账目上还需熟悉些，小月已经有了身孕，再过不久，他二人就要为人父母了。对了，元瑶也搬来山庄了，玉华日日围着她母子转，元瑶虽言语冰冷，可自来山庄，眼神却一刻也不曾离开玉华。这二人……你是明白的吧，当初对母子俩施以援手，阿墨就知道了吧？阿墨向来是如此良善，阿墨，你再不醒来……我……”烟月依旧微笑着，可面上两行清泪，已颗颗滑落……
　　“叩叩”敲门声惊醒了恍惚中的烟月，忙起身拭了拭眼泪，平复了心情，开口：“进来。”
　　“姑娘，今日农庄又送来一批新酿，还循往日的安排吗？”小月恭恭敬敬的看着日渐消瘦的烟月。这半年来，烟月姑娘上下操持，极力稳住众人，处理内外事务，遍寻名医治疗庄主，凡是庄主之事必亲力亲为，惯常的微笑下，藏着太多隐忍与酸涩。若不是小月几次深夜撞见她独自对着榻上沉睡的庄主垂泪，几乎以为这姑娘真的不是当初自己猜想的那般……对庄主……
　　“嗯，就徇往日旧例吧，多送些予山上的冯夫子，其他的小月安排吧。”烟月虽红着眼，还是莞尔一笑。
　　“是。”小月刚要劝慰几句，张玉华疾步入内：“姑娘，王爷信上提到的神医到了！”
　　烟月眼中一亮，霍然立起，急忙向外走，一边吩咐：“小月，去备间上房出来，莫要怠慢了神医，吩咐管家，饮食、用具一应事务均要最好的，凡事皆要用心！”
　　“是。”
　　前厅。
　　罗岳稳稳坐着喝茶，换做姝儿的少女则四处张望。
　　“前辈可是罗掌门？”烟月恭恭敬敬施礼，“小女子烟月有礼了。”
　　“嗯……”罗岳放下茶，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
　　“这位姐姐生的好美。”
　　罗岳一口气堵在嗓子里“咳咳……姝儿！”
　　烟月被突然冒出来的少女吓了一跳，稍稍拉开了与少女的距离。“这位是……”
　　“这是我的徒儿。”
　　“卫静姝，卫展予的姐姐，初次见面，姝儿有礼。”
　　“姝儿，你怎么……”罗岳没想到她直接报了真名。
　　“师父，展予的朋友总不会错，况且山庄里不是还有一个已死的卫静姝，想来烟月姑娘也不觉得这是个秘密吧。”
　　烟月听闻她就是阿墨顶替的卫家千金，心中五味杂陈，这一切皆由她而起，今日却又由她带人来救阿墨，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原来是公主殿下，有失远迎。”烟月挂上习惯的微笑。
　　“姐姐笑起来更好看啊。”卫静姝惊喜。
　　罗岳实在无颜再看，开口：“不是要救人吗？事不宜迟，带路。”
　　有些不习惯卫静姝的直白，烟月躲开几步，有意走在前面带路，几人来到韩墨榻前。
　　盯着榻上人沉睡的面容，烟月怅然一叹，转身挂上笑容：“有劳前辈救她。”
　　罗岳点点头，伸手搭脉。
　　眼神未曾离开烟月的卫静姝，若有所思。
　　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罗岳才收了手。
　　烟月一会盯着罗岳，此刻颤声开口：“前辈，阿墨可还能醒来？”
　　“虽无十足把握，但也可一试，她受伤失血是表，内伤顽疾是里。此前应是有人以金针之法压制，受伤失血之后，内伤复发，且有加重，才至昏迷不醒。老夫以玄医门药浴之法固本培元当可使其苏醒，至于这内伤……拖延时日过长，恐怕……”
　　“前辈果然神医圣手，医术精湛，能使阿墨苏醒已是大恩，小女子当没齿难忘。”
　　“我师父可不轻易救人的，更何况千里迢迢亲自登门。这回可是我求他老人家的，姐姐不如谢谢我吧？”
　　烟月一愣，旋即莞尔：“公主说笑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烟月一介草民，能谢公主什么呢？何况阿墨这场祸事本就因公主而起，不如等阿墨醒来，让她亲自谢谢公主。“言下之意，本来人就是你连累的，不恨你已是大量。
　　卫静姝有些怒气，但对着笑容满面的烟月，愣是一丝也无，转念一想，榻上这人确实也替了自己。算了，既是公主，便大人大量。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一旁的罗岳本要准备随时拦下卫静姝，此时见她居然并未针锋相对，不由一呆，他这徒儿，转性了？
　　接下来的时日，罗岳便全力救治韩墨，每日的药浴加上汤药，烟月均亲力亲为，衣不解带。
　　眼看着烟月眼下的黑青越来越重，不只小月，张玉华等人心疼，就连卫静姝也看不下去了。奈何这看似巧笑玲珑的人，内里却十分倔强，任谁劝慰，都置若罔闻。
　　旁人无法，卫静姝却不管那么多，几次劝烟月休息无果后，果断出手点了她的昏睡穴。任烟月醒来后冷嘲热讽，并不还嘴，下次照点不误。几次三番之后，烟月见到卫静姝便柳眉直竖。
　　卫静姝不以为意，仍日日围着烟月晃悠，烟月无奈，因着罗岳的关系，又不便赶人，只好依了卫静姝，按时休息，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今日，梳洗罢又要去药房忙碌的烟月，甫一打开房门，脸上挂着笑容的卫静姝便闪了进来：“姐姐起了？这是特意让厨房炖了许久的米粥，加了山药、红枣，益气补元，最适合早膳用，姐姐尝尝。”
　　一见是她，烟月脸上惯常的笑容冷了下来：“公主殿下是一大早就无所事事了吗？小女子怎敢劳驾公主殿下，我自会去用早膳。”
　　哟，这怕是有起床气？“姐姐总一口一个公主殿下，多生分啊。”悄悄横移了几步，堵在门口，断了烟月要逃出房门的念头。卫静姝笑眯眯的：“姐姐叫我姝儿就好，现在时辰尚早，韩庄主那里有师父，姐姐用了膳再去不迟。”
　　烟月恨的牙痒痒，别看这人笑眯眯，却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主儿，何种手段都使得出来。前几次这人仗着武功高强，点了自己昏睡穴。起初庄中众人吓了一跳，起了防备之心，几次之后发现这人并无威胁，只是行事作风着实乖张了些，便也由着她。
　　由是，如今烟月想叫人助自己解围也是不可能的。小月、玉华一众人早在看见卫静姝过来时便躲远了。不为别的，两人谁也得罪不起呀。
　　有了前几次吃亏的经验，烟月知道再争辩也无用，难保这人再做些出格的事。只得寒着一张脸，不情不愿的坐下。白米粘糯，红枣香甜，配了一碟小菜。吃了几口的烟月发觉口感还不错，不知不觉用了大半碗。
　　一旁的卫静姝颇有些紧张的看着烟月，知道看到烟月进食后的表情并不不悦才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白费自己煮了许久。待胃里暖暖的烟月出门，卫静姝哼着小调边收拾边想，下次煮些什么呢？
　　于是每日清晨，烟月打开门都会看到那张笑眯眯的脸。从最初的不情不愿到后来的从善如流，烟月依旧极少对她展颜，但也不再如之前那般带着敌意。
　　如此月余，一个平常的早晨，韩墨终是醒了，小月报至烟月时，正是卫静姝的早膳时光，卫静姝还未反应，烟月几步便跨出房门，一阵风似的到了韩墨榻前。韩墨半夜就醒了，为了不惊扰烟月休息，才让小月天亮报信。
　　看着晨光里那个如同第一次见面时温暖的笑容，烟月恍然若梦。
　　“阿月，辛苦你了。”
　　烟月微笑欲开口，却是泪如雨下。韩墨想伸手帮她拭掉泪珠，手抬至一半，实在虚软无力，又跌了下来。
　　烟月一把抓住，颤声道：“阿墨睡够了？知道辛苦还不早些醒来，是否故意偷懒？”
　　韩墨虚弱的一笑，眨眨眼，无声的感激。
　　追着烟月进来的卫静姝瞧着两人执手泪眼，噘了噘嘴，转身往外走去，嘴里念念有词，“醒了还不叫我师父过来看看？你们围着她又有何用？一群人当宝贝一样供着，真看不出她柔柔弱弱的有什么好！当初父王怎会想让她顶替我，这模样没被皇宫里那些牛鬼蛇神吃了也是有幸。”碎碎念着迎面撞上罗岳。“师父。”
　　“嗯，醒了？”
　　“是，看样子还是有些虚弱。”
　　“她昏睡日久，肢体渐萎，虚弱些也正常，随我去看看吧。”卫静姝颇有些不情愿的跟着师父转回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