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帝乡》南雪隙驹

31、民间高手

　　回去的路上沈端脸色不好，但阮阮是谁啊？从不看沈端脸色，反倒是沈端瞧着阮阮，看她把眼睛都哭肿了，像两个桃子，可怜又滑稽。

　　良久无话，沈端突然开口：“阮阮，你喜欢谁没有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够了。”

　　阮阮看着车厢的地板，这一会儿思路异常清晰，“沈大人何必如此？既然不管阮阮的心意，只要阮阮陪着，何不杀了阮阮做成标本，阮阮听说技艺高超的大夫和仵作，都有把新鲜尸体保存数十年毫发不损的本事。”

　　沈端气得需要深呼吸，“我不会让你死。”

　　阮阮觉得好笑，“哦？这么有信心？那你可要派人把我瞧好了，前些年我独自流浪，有好几回可是差点就死了呢，恶狗追咬、两年吃不饱、险些被地痞流氓盯上□□，哪个都能让我死。”阮阮抬头想了想，觉得自己说得颇有道理，“如果那时没挺住也好，估计现在坟头的草都几尺高了吧？也不用天天受苦了。”

　　“你不必如此，是我对不起你，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受着，我只有一个要求。”

　　“又是不准离开你？”阮阮翻个白眼，“沈端沈大人，我可真是搞不懂你，我对你有这么重要吗？那天你明明在万花楼看到我了，却只顾着自己谈事情，并没有抛下一切来找我，这就说明在你心里，事业最重要，那你专心搞事业啊！搞我干什么？”

　　阮阮话说得难听，可话糙理不糙，沈端很诧异阮阮竟知道这事，“谁告诉你的？”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害得人家姑娘家破人亡，也好意思把人关起来，做个人吧！给她一把匕首让她自裁岂不是既免了你的后顾之忧，两全其美？”

　　“原来是她。”沈端垂下眼，弹了弹外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她翻不起什么风浪，留着她，也算是给李家留个后。”

　　阮阮心里都快笑死了，“恐怕不止如此吧？也给你留个宅心仁厚的好名声，何况那李家姑娘喜欢你，都那样了还是喜欢你，你也是不愿意放弃被人喜欢的机会吧？”

　　这次无论阮阮如何抬杠沈端也不生气，还笑盈盈的给阮阮整理弄乱的头发，“阮阮这是吃醋了？”

　　这回轮到阮阮被气到了，沈端真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好看的皮囊下装着世上最冰冷的灵魂，以前总能让她喜，现在，也总能让她怒，他总能撩拨起她最激烈的情感。

　　不过如今阮阮学聪明了，并不被沈端牵着鼻子走，“醋是醋不过来的，你不是还与绿翠有点什么嘛？沈大人位高权重，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有这条件，自然各种口味都要尝尝，理解，非常理解！”

　　沈端像是被人道破不堪，终于不可避免的生起气来，又掐住阮阮的脖子，说起来，他对付阮阮来来回回就只有这一招。

　　他离阮阮这样近，阮阮在他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眼睛肿得像桃子，一遍脸上包着纱布，脖子被掐着，这样子看起来又丑又滑稽，阮阮不禁咯咯笑起来。

　　沈端觉得无趣，于是收回手，“你笑什么？”

　　阮阮笑得停不下来，“真是可笑，太好笑了”却说不清什么好笑，在笑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沈端自己平息了怒气，又想起了什么，对阮阮和颜悦色起来，“阮阮，你但凡对我好一点，我就会加倍的对你好，我沈端这一生只喜欢过一个女人，就是你，梁秋阮。”

　　“别！”阮阮抬手打断，“你的喜欢，你爱给谁给谁，反正我受不起。”

　　沈端闻言目光沉沉，又威胁起阮阮来：“梁秋阮，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有件事你可能不太清楚，多少人的生死经我手，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只要血不溅到我衣服上，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我警告你，在我最后一点耐心耗尽之前，希望你能学乖，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

　　阮阮眼中戏谑的笑容不减，“沈端，你知道你像什么动物吗？你像一只老鼠，总是躲在暗处，你所有的感情，你想要的，总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去争取。

　　“以前你就躲在暗处，看我被学堂里钦慕你的姑娘们欺负，一次又一次，直到你觉得事情闹大了，这才出来维护我，我想当时你可能也不想站出来，只是那时候我还有用，你能通过我接近我父亲，拜他为师，增长学识，结识人脉，这对你来说是一条捷径。

　　“我也是这些年才想明白，为什么第一次牵手是我牵你的手，你还嫌弃的撇开，为什么第一次亲吻是我亲你，当时你转身就走了，为什么你从没在同窗和朋友面前提起过我，为什么节日里都是我送你礼物，而你只要陪陪我，我就很开心了。

　　“你总是十次里应我两三次，这样精打细算的与我相处着，既给我希望，让我死心塌为你付出，又不至于让自己天天面对我，当真是最划算的买卖了。

　　“后来我梁家出事，你跑得比兔子还快，转眼又和庾春宁好上了，又借她的东风青云直上，你可真是机关算尽，软饭硬吃，如今庾春宁知不知道你日日与她举案齐眉，转过脸来又和我缠来缠去？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你敢将我摆到台面上跟她摊牌么？

　　“我不知道你到底做了多少好事，人人都说你才高八斗、品质高洁，还说你心系百姓、功劳彪炳，可我知道你到底做了多少让人作呕的事，你不是坏人，你没做坏事，可你比那些恶贯满盈的人更可恶！

　　“你不喜欢我们，那你拒绝啊！你非要拖着我们，把我们身上最后一滴血都榨干了才会放手，让我猜猜，如今你的目标又是什么呢？是我？最低目标是让我一辈子陪着你，最好让我再次爱上你，不管用什么手段，也不管我是不是痛得撕心裂肺，这样你就很有成就感对不对？

　　“还有齐盛的事，我不信你阻止不了，你只是不想这么做，所以就眼睁睁看它发生了，也许旁观的过程还很快意，对吗？沈端，连我以前的客人都知道，想让我欢喜就务必要大方些打赏云朵儿，因为云朵儿是我的丫头，你连他们都不如。

　　“沈端，你是我见过最不值得被爱的人。我诅咒你一生一世，永远孤独。

　　沈端就这么听着阮阮叭叭的说着，眼看阮阮自己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说着说着又安静下来，等阮阮把心中所有的郁结都倾吐痛快了，他居然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看着阮阮，没有她预料中的羞愧，甚至没有恼怒，然后更加平淡的说起：“你不是最喜欢吃芙蓉糕么？有次我偶然路过东西巷一家不起眼的铺子，发现他家做的芙蓉糕很好吃，且和珍笼阁的口味大不相同，里面加了白芝麻和玫瑰花碎，十分清香可口，反正现下无事，我们去吃吃看，好不好？”

　　阮阮：“你是不是有病？”

　　“我们吃了再打包带些回来，给招妹和云朵儿都尝尝，如何？”

　　阮阮抿了抿唇，闭上眼不去瞧沈端，“回去吧，累得慌，我给招妹做的衣服还没做完呢，谁有功夫陪你吃什么芙蓉糕。”

　　沈端这下笑了，“也是，那我让下人去买，带回来做宵夜也不错。”

　　………………

　　只要人没死，日子就得过下去。

　　阮阮命硬，全家都死了，她却因父亲的庇佑侥幸活了下来，活是活着，可数年的流浪，饥饿、危险随时伴随着阮阮，虽然一次次危机都被她逃过，如果说上天眷顾阮阮，阮阮是信的，不过至多也仅眷顾到不让她死的程度了，至于活得好不好，上天是不管的。

　　自从阮阮对沈端噼里啪啦说了一通难听的话，沈端竟开窍了，废了每日只能看招妹一个时辰的规矩，除了晚上以外，招妹白天都在阮阮身边。

　　每日看着招妹顶着个大头摇摇摆摆走路都走不稳，却仍要去招猫逗狗，搞得猫怒狗怨，阮阮的生活也有了几分趣味。这几天阮阮每天都教招妹一个新词儿，招妹会说越来越多的短句了，比如“妈妈粑粑”，意思是“妈妈我要拉粑粑了，请迅速做好准备”；再比如“叔叔蛐蛐”，意思是让“沈云带他出去玩”。

　　除了招妹以外，沈端对阮阮行动自由的限制也放宽了些，只要是白天，阮阮何时想出门都行，只需带上沈云和几名护卫便可。阮阮在外交什么朋友、做什么事，他也不大管束，像是把她彻底散养了。

　　今日阮阮哪也没去，日上三竿了，招妹还在自己屋子里撅着熊屁股睡大觉，阮阮坐在树荫下的秋千里，秋千缓缓摇荡，阮阮笑看着云朵儿与绿翠在满园的花丛中扑蝶，扑了半天才得两三只，动作笨拙可爱。

　　云朵儿不满阮阮坐在一旁看笑话，将竹网递给阮阮，“姑娘当真厉害就自己动手呀！”

　　阮阮叹了口气坐直起来，活动活动颈脖腰肢，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敬忠职守的沈云，回头笑道：“有些小姑娘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今天我就漏两手，学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