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开满地》上陌花开

144、外婆家

　　路上的行程还算顺利，秋菊一家又是坐的马车，走的又是官道，且长河南岸比起秋菊家那边明显百姓生活富裕不少。这边家家都有良田，水系发达，土地又肥沃，且文风历来鼎盛，百姓家多是读书识字之人，所以一路倒也平平安安通过了。只顾虑毕竟车上有一个病人，所以马车走得也不快，终是在歇了两晚后，在第三日的清晨到了目的地。

　　秋菊娘自坐上马车起就不有些坐卧不安，不时撩起马车的窗帘往外看去，有时看见一个山头都会出神半响，在进入自家的小镇上时，两眼已是有些泪意。

　　车子缓缓往前走，马蹄阵阵声中经过一个小些的学堂门口，随风传来一阵读书声，应是一个孩童的私塾。秋菊娘望着那个私塾，眼泪反而不掉了，只是出神了很久，神情空洞起来，看着那私塾的大门似乎看到了久远的时光中。

　　春兰三姐妹本正抱着六仔逗他玩，看到她娘这个神色，春兰手快，忙将六仔往她娘怀里一塞。秋菊娘被怀里温暖的小人惊醒了过来，低头看着胖乎乎的小脸，亲了亲终是没再看向窗外。

　　外婆家在镇子的尾部，一个很普通干净的青砖黛瓦的两进小院子。秋菊一家人下了马车，只留了少年暂时躺在车上。秋菊娘有些激动的望着半掩的小院门，迟迟不敢上前。秋菊爹看她这样，忙快走两步，正打算敲门，门从里面“吱呀”一声拉开了，走出位挎着篮子半白头发的婆婆。她抬头也是诧异的看了眼秋菊爹，眨了两下眼睛，惊喜的表情在脸上漫了开来，指着秋菊爹道：“可是我家大姑爷？老身没看错吧？”。

　　秋菊爹点点头，还没开口，老婆婆就发现了不远处的秋菊娘几个，眼泪说来就来，一边流着泪一边颤着声说道：“是玉娘吗？是我儿玉娘？娘没看错吧？”。

　　秋菊娘早已泪流满面，哭着跑上来抱住了老婆婆，嘴里一劲的喊着“娘，娘，我是玉娘啊，我回来了，我回来看爹娘了”。

　　母女俩人就在门边抱着哭了起来，秋菊爹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秋菊三姐妹抱着小六仔也走了上来，还没等春兰等人上前安慰，只见院内奔出了几人。头一个就是个文质彬彬的青年，后面跟着两个青衣布裙的二十多岁的妇人。青年看见抱在一起哭的母女二人，神情也是有些激动，两个妇人则站立一边，持张望神色。

　　春兰和秋菊上前安慰了还在哭着的母女二人，劝慰了好一会，俩人才止住哭声，老婆婆抽出手帕给自家闺女擦着眼泪说道：“咱们都不哭了，啊，孩子们在呢，都给娘说说，这都是你的孩子们吗？”

　　秋菊娘也止了眼泪，给自家亲娘介绍了春兰三姐妹，以及夏荷正抱着的小六仔，并跟三姐妹说：“这就是你们外婆了，快喊外婆！”

　　三个姑娘都甜甜的喊了声外婆，外婆也“哎”的应了声，并说道：“春兰几个月的时候，你娘带着你哥和你回了趟外婆家，现在十几年过去了，没想到都长这么大了；夏荷和秋菊外婆是第一次，都是齐整懂事的好孩子”，说完外婆抱过小六仔，亲亲他的小胖脸说道：“没想到你娘还生了你这么个小娃娃，真让外婆希罕”。

　　一直站在一边的青年这才上前，激动的说道：“大姐，我是鸿刚，你还记得我吗？”
　　秋菊娘看着站在眼前的青年，眼泪又漫了上来，哭着说道：“大姐怎么会不记得鸿刚呢，大姐以前最是疼爱鸿刚，来，都过来，这是你们的小舅舅，快喊小舅舅”。

　　秋菊等人又乖巧的喊了声小舅舅，青年一边答应着，一边眼泪也有些忍不住，湿了眼眶。跟在后面的一个妇人，马上上前说道：“娘，相公，这大姐和大姐夫还有孩子们刚到家，一定很劳累，要不咱们先进屋说话？”

　　“哎，好，好，看我都老糊涂了，快进屋，快进屋里说话”，外婆移开身子，招呼着青年和两个妇人将孩子们带进屋，秋菊爹这才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搬进了屋内，以结清了马车租钱后，同时与青年一起扶着马车上的病少年进了屋内。

　　外婆对这个病少年有些奇怪，秋菊娘忙上前低声说是路上偶而救的一个少年，这几天身子还没好利索，暂时在家里住一段时间。外婆听后没表示什么，只是让两个妇人去收拾了一间房出来，暂时先安置了少年。

　　秋菊一家进了前院的正屋，在两个妇人勤快的打了水洗了脸后，一家人才好好坐下说起话来。外婆先是介绍了两个妇人，这两人是秋菊的大舅娘李氏和小舅娘温氏，另还有一个大舅今日刚好有事与外公一起出门去了，不在家。相互与舅娘们见过礼后，一家人才好好的说了会话。

　　外婆先是问了秋菊娘的近况，秋菊娘忙说一切安好，年前分家后就在县城置了宅子，又在城外置了田地等。外婆很是欣慰，女儿在婆家分了家，自己单过自己的日子，这就不错了，现在又有了宅子和田地，且观女儿脸色虽有些疲倦，但肤色红润，皮肤细腻，身材丰腴，本也有三十多岁，可看上去最多二十多岁，穿着打扮都不是第一次回娘家能比的，就知女儿现在过得不差。

　　外婆又细细问了几个孩子的情况，听说石柱中了举，更是神情激动不已，对秋菊娘说道：“你爹考了一辈子，也还是个秀才，一直遗憾自己没中举，没想到他外孙小小年纪就中了举人，他回来要是知道，不知该高兴成什么样子”。秋菊娘最后说石栓还在学堂读书，所以这次就没带来，等以后有机会再带他一起来。

　　外婆没想到自家闺女这些年生了这么多的孩子，且还有一对龙凤胎，笑着对秋菊娘说道：“我生了你快七八年才有了你大弟弟和二弟弟，本还担心你会像娘，没想到你出嫁后会接二连三生了这么多”，说完又拉过春兰三姐妹的手，说道：“特别是这三个孩子，长得真是惹人疼爱，比你小时更加招人喜欢！对了，外婆还没给我几个乖孙见面礼呢，等我去给你们取啊”，说完，笑眯眯的起身走去了后院。

　　春兰三人对望一眼，又看她娘坐在那儿没说话，终是安静坐椅子上。两个妇人热情的给秋菊娘重续了茶，其中大舅娘说道：“大姐，这要不是你来家，在外面遇上我都不敢认的，虽我们比大姐小了八九岁，可还没有大姐看上去这么年轻呢”。

　　大舅娘虽是长房媳妇，反而是性格活泼的人，说话语气轻快又亲切。小舅娘是一个端正之人，说话稳重行事周全，这会儿正忙着装些瓜子花生糕点类的盘子，让春兰三姐妹吃。听了大嫂的话，对秋菊娘笑着说道：“大姐一看就是现在生活舒适自在，儿女们又成器懂事，操心的事少，所以看上去才更加年轻！”

　　“对，对，还是你会说话，我就是这个意思，我家那两个魔王，要是有大姐家孩子们这么乖巧懂事，我就阿弥陀佛了”，大舅娘忙说道。

　　秋菊娘忙问大弟媳和小弟媳孩子们今儿怎么没见，小舅娘笑着回道：“大嫂家的两个今年一个五岁一个四岁，都到了启蒙的年纪了，就一起送到了蒙学里，我家大的那个也有四岁了，也一起送去了，等中午吃饭就回来了，我家还有一个小闺女，这不，她外婆家离得近，今儿一早她外婆说想她就接去待两天，过两天才家来”。

　　说话间，外婆已是快步走了回来，招手让春兰三姐妹上前来，打开手里的蓝色布包，说道：“外婆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个呀是外婆年轻时戴的小首饰，现在外婆年纪大了戴不了，你们小姑娘家戴正合适呢！你们就拿去戴着玩吧！”

　　春兰三姐妹一看，布包里有三样小件首饰，第一件是对银镯，银光暗哑且镯身很细，但镯身上有精美的雕花纹，且不是普通的划刻在镯身上，而是凸起在镯面上，这一看就是老手艺人才能制作的首饰；第二件是一根琥珀银钗，那个琥珀并不是普通的棕黄色，而是黄色中透着红色，细看里面是一只小小的蚂蚁，琥珀不大且银钗也很小但看颜色就知是有年头的好东西；第三件则是一对银镶红玉的耳坠，红玉在光线的照射下显得晶莹而剔透。这三件东西单拿出来也并不是多希奇，可三件放一起就有些贵重了，春兰三姐妹没拿，而是回头看向她娘。

　　秋菊娘笑着说道：“既是外婆给你们的，你们就收着吧，但要多谢你们外婆疼你们”。
　　听了亲娘的话，三人这才各选了一样，并跟外婆福礼道了谢。外婆含笑让三人起来，又掏了个银锁出来，给挂在了小六仔的脖子上。秋菊娘嗔怪自家娘太破费了，外婆笑道：“我老了，现在我跟你爹就盼着儿女们和和睦睦，孙儿们健健康康的，这些个小物件，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值什么，给她们就是玩的”。

　　秋菊娘了解自家娘的脾性，也不再说，只让秋菊爹将带来的礼物打开，里面有给自家爹娘补身的燕窝和两支几十年的人参，有给自家两个弟弟的两支好笔和两盒好墨，刚听小弟媳说了家里还有四个孩子，所以又取了适合孩子们用的文房四宝三套及一个大银锁，这是给孩子们的礼，另又取了给两个弟媳的见面礼，各一支大银钗，最后则是二匹绸缎、两坛好酒、下船后买的几包糕点并几又新鞋，这是秋菊娘年后特地抽空给自家爹娘做的。外婆也没跟女儿客套，就让两个媳妇收了这些礼物，两个舅娘没想到自己也有见面礼，更是笑容满面的将东西收了起来。

　　又坐在堂屋聊会近况，看日头不早了，外婆就安排了两个老家人去煮中饭，两个媳妇则去了后院收拾客房给秋菊一家居住。外婆拉着自家大闺女的手，带她去后院自己房内好好说话，小舅则招待秋菊爹，春兰三姐妹趁机抱着小六仔在院内逛了逛。

　　这所宅子前后两进，并不是特别大，但房间不少，单前院就有一间堂屋两间正房加左右共三间厢房，后院则也有三间正房加左右共四间厢房。房间多了，空余的地方就不多了，所以前院和后院的空地都很小，不好栽种树木，就沿着回廊栽了些低矮的洗澡花、指甲花、鸡冠花等，这会儿还不是花期，所以都还没开花。在前院前门沿墙的位置栽了一株金银花，植株粗大，藤条爬得满墙都是，还往左手边的厢房顶蔓延了过去，应该是很有年头了。这会子也没到花期，但仔细看就会发现有些已打了花苞了，想必盛开时必是满院清香的。

　　春兰三姐妹正看着那株金银花时，院门被推了开来，一个小炮弹就冲了进来，边跑边喊：“奶奶，奶奶，我饿了，有没有什么吃的？”

　　“哥哥，哥哥，你等等我，我跑不动了”，小炮弹后面紧跟着跑进一个小胖娃，一边跑一边喘气的喊。

　　前面的小炮弹回头冲他做个鬼脸，并说道：“娘让你少吃点，你非要吃那么多，看吧，跑都跑不动了，胖得像头小猪一样，你中午最好不要吃饭了，这样肥肉就少点了！”

　　小胖娃一听这话不干了，往地上一坐“哇”一声就哭了出来，这时院门内又走进一个俊秀的小男娃，吃力的扶起坐地上正嚎着的小胖娃说道：“大伯娘说不能坐在地上，地上凉呢，别哭了，等下大伯娘会收拾大哥的”。

　　春兰三姐妹加小六仔都好奇的看着这一幕，小炮弹这时也注意到了她们几人，还没开口问呢，就见后院冲出一人，提着棒子就冲他来了，他一看不妙，立马撒起腿从堂屋的后门往后院跑去，一边跑一边喊：“奶奶，奶奶，我娘又要打我了，快救救我！”。

　　提着棒子而来的正是大舅娘，这会儿看到前院内的春兰几人，才不自在的将棒子往身后一藏，冲春兰几人笑笑，然后才抱了抱还挂着眼泪的小胖娃，让他不要哭了，并带他和后面进来的俊秀的小男娃来到春兰几人身边，介绍道：“牛宝，这是你春兰大表姐，这是夏荷二表姐，这是秋菊三表姐，最小的这个是你小六仔表弟”。

　　小胖娃眼里还有泪意的看着春兰几人，但乖乖的跟着她娘喊表姐和表弟，那个最后进来的俊秀小男娃则打量一翻春兰几人，才开口喊人。大舅娘又跟春兰几人说道：“这个是我家的牛宝，这是弟妹家的银宝”，接着又不好意思的说道：“刚跑到后院去找他奶奶的是我家的大宝，小名金宝”。

　　春兰忙抱着小六仔放他下地，自己也弯下腰笑看着跟两个娃娃说道：“你们好呀，我们都是你们的表姐，今天跟爹娘来看外公外婆的”。

　　“为什么都没见过你们，你们一直都没来看过外公外婆吗？”牛宝好奇的望着春兰几人问道。

　　“是呀，因为我们家离外公外婆家太远了，路上要走很多天，所以今天是第一次来见外公外婆呢”，夏荷着着牛宝的小胖脸，忍不住伸手摸了下，笑着说道。

　　“噢，我知道了”，牛宝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跟她娘说道：“娘，你今天都没去接我们，学堂都下学了，只有我们三个还在学堂呢”。

　　“今天你大姑姑来家了，娘和二伯娘忙得忘记了时间，正准备去接你们呢，你们三个就进门了，你们是怎么回来的啊？”大舅娘问道。

　　“是温伯伯送我们回来的，他说刚好办事要经过我家，所以就送我们到了家门口，看我们进门了，他就走了”，银宝答道。

　　“又是你温伯伯送回来的啊，难怪金宝跑得那么快，肯定路上你温伯伯说他了，好了，快进屋去洗手洗脸，等下就开午饭了”，大舅娘拉起两个小娃的手，打算带他们去后院。

　　春兰几人也跟着一起去了后院，刚走到后院，就听到一间屋里传出男孩子的声音：“奶奶，奶奶，你去跟娘说嘛，我又不是故意那样说牛宝的，本来就是牛宝吃得太多了，娘都让他少吃点的”。

　　大舅娘挑挑眉毛，春兰几人听了都想笑出声，不过看牛宝的小脸鼓起来了，终是没笑出来。这时小舅娘也来了，一起带着两个娃娃去洗脸，春兰几人则进了刚发出声音的那间房子。

　　这间正是外婆的屋子，这会儿金宝正扑在他奶奶的怀里扭着屁股让他奶奶去找他娘说情呢。秋菊娘见几人进来，忙起身接了小六仔过来，小家伙也不认生，好奇的在他娘怀里看着外婆和金宝。

　　外婆拍拍金宝的小背，对他说道：“快别闹了，看你表姐们和小表弟笑话你”。金宝这才抬头主望向几人，打量了会才冲大家一笑，小眼一眯的冲春兰几人说道：“你们是我的表姐和表弟嘛？真好，我也有姐姐了”，说道这儿眼珠一转，从他奶奶的怀里起了身，走到春兰身边拉起她的说道：“你是大表姐吧！三个姐姐长得可真漂亮，等会吃饭的时候我能坐在你身边吗？”

　　春兰忙答道：“可以呀，等会表姐就带你一起去吃饭”。夏荷也对这个会说话的小朋友很是喜爱，秋菊则眼眯眯，心想这小家伙很是机灵嘛。

　　这时小舅娘进来，说是饭已好了，可以开饭了，外婆忙带着大家一起往前院的堂屋走去。一路上金宝都牵着春兰的手不放开，到堂屋后，因都是一家人且外公和大舅都不在，所以大家都坐了一桌。大舅娘看金宝坐在了春兰身边，且大姑爷也在桌，不好教训他只好严厉的看了他一眼，放过了他。

　　金宝乖乖坐着，看了他娘两眼，见危机过了，才抬头冲春兰甜甜一笑。一餐饭在和和谐的气氛中吃完了，饭后外婆安排了秋菊一家去屋内小歇，孩子们也要去歇午，等起来就又要去送去学堂了。而那个被救起的少年，则由秋菊爹在饭后单独送了吃食与他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