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排队为我殉情[快穿]》鹿知更

26、江湖夜雨十年灯14

　　“贺龙，你敢！”
　　巡捕房总督乔裕民，在两队穿黑衣警服巡捕的护卫下，挤进人群，怒目圆睁地喊道。

　　贺龙手上的枪一哆嗦。“乔总督！是他骆烽赶尽杀绝，我现在走投无路，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呀！”

　　“你走投无路了！绑我儿子干什么？是你走投无路到连住的地方都没了？想来住牢房吗？”
　　乔裕民一向注重外形，人到中年包养的很不错，身材匀称，鬓角胡须修得齐整，可今天得到消息，来不及打理就赶来，警服扣子都扣歪了，连肩章的都没戴。
　　“贺龙，你把枪放下！有什么冤屈我们坐下来慢慢说，到时候我给你做主。”

　　“乔总督，你要给我做主？你不看看骆烽现在的操性，都已经快在洪城当家做主了，哪有你上场的份儿？”
　　贺龙见骆烽虽然面不改色，可已经没当初那么自得，心下以为自己威胁有效果。
　　他眼神一变，破釜沉舟似的狠厉起来，说：“骆烽这些年行事猖獗，视礼制法度于无物。要我交人也可以。但巡捕房要配合我，将骆烽绳之以法，如何？”

　　众人哗然，朗朗乾坤之下，贺龙一时糊涂，竟然当众威胁起巡捕房总督了。

　　金牙彪对骆烽耳语一阵。
　　“贺龙，你如今挟持人质，还想让乔总督为你办事，我看你是鸦|片吞多了，脑子坏掉了吧。”骆烽眼神示意手下人，“贺龙你口口声声说我亏欠你，现在我跟你谈笔交易，用十个人换你手上一个人，保证你不吃亏。”

　　金牙彪一招手。一辆辆黄包车从人群中开出来，每辆车中，都有一人被手脚绑死，嘴里塞着布巾。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不停地挣扎。穿短打的车夫走到车篷边，各自从腰间抽出刀子，立在一旁，仿佛等着骆烽一声令下，就马上行刑。

　　“媳妇儿！小囡！”
　　贺龙坦然失色，自己早上出门还家里人都还好好的，现在竟然给骆烽绑成虫子了。
　　手里握着的枪颤得更厉害了。

　　众人连窃窃私语声都没有了，现场登时安静下来。这骆烽，好手段，看样子是直接将贺龙的家给抄了。

　　骆烽再问：“龙爷，换不换？换了我们钱银两讫，再无瓜葛，你好好回去养老。你以前赚的家私，我们一分也不匀你的。”

　　“不换！老子今天先崩了你，再崩了这小子。”贺龙面容完全扭曲，枪指过来，正要对向骆烽。

　　枪没开出来，却掉到地上。

　　乔羽琛竟然醒了，摆脱那俩挟持自己的帮众，双脚同时用力踩在那两人的脚背上，顺势肘击贺龙的脖子。
　　贺龙被猛击得一个趔趄。

　　骆烽趁机连开几枪，子弹正中贺龙的眉心。

　　金牙彪见贺龙倒地，喊道：“对面的兄弟们！你们老大无恶不作，绑架总督公子，已经被正法了！你们现在放下武器，青龙堂保证你们人身安全，以后咱们没准儿还是一家人。”

　　鸿鹤堂帮众一开始就见敌众我寡，冲杀的劲头早就没了，现在老大还死了，更是没有战斗的欲望，纷纷卸下兵刃。

　　“羽琛啊……”乔裕民忧心忡忡地走到儿子身边，乔羽琛没来得及吱声，身体摇晃，倒进他爹的怀里，再次陷入昏迷。

　　警车开道，火急火燎将乔羽琛送往医院。
　　骆烽钻进那辆破烂的庞蒂克里，跟在警车后面。

　　一众帮派老大，不明就里，只要也纷纷驱车，紧随其后。
　　送医的车队扩充到二十来辆，皆是豪车。车队身后，还有成百上千执刀执剑的暴徒跑步护送，场面空前壮大。

　　到了医院。一群人蜂拥而至，将乔羽琛送进急救病房。

　　急救室里，护士长刚从拥挤的走廊过来，见到黑白两道大人物齐聚，委实有些两腿发颤，小声问旁人：“床上躺的是什么人？是总统遇刺了？不对呀，总统不在洪城呀。”

　　主治医生看着病床上的乔羽琛，嘴唇毫无血色，剑眉紧蹙，蓬头垢面，也难掩清秀，说：“……莫不是什么红颜祸水？”

　　护士长：“这位……好像是个男的吧。”

　　病房外，骆烽站起来说：“医院需要安静，今天劳烦各位出面抬举，改日再请你们。金牙彪，送先生们出去吧。”

　　乔裕民面沉如水说：“骆烽，你也回去吧。我将我儿子托付给你照顾，你就将他欺负成这个样子了？”
　　乔裕民当年舍弃真爱，乔羽琛的母亲。为了趋附名利，凭借自己的才貌，到邢家当了上门女婿，又借着丈人的势，从一个小警察平步青云，坐上了巡捕房总督的高位。乔裕民老婆婚后才知道，乔裕民对自己只是利用，杳无真情，于是变本加厉的造作，胡乱发脾气。
　　乔裕民虽然大权在握，可处处受自己妻子的气，又忌惮她身后的势力。不敢发作。
　　之前，骆烽联合贺家对邢家动手，乔裕民完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撒手不管。
　　可没想到，最后是砸到自己脚上，骆烽坑了自己岳丈家，又来自己儿子坑了。
　　再加之骆烽现在羽翼丰满，他多有忌惮，连兴师问罪都不可能了。

　　骆烽竟不解释辩驳，神色怔忪，说：“听闻乔叔叔在遇见邢家小姐之前，已经与羽琛的母亲私定终身了。缘何又抛弃他们母子俩，选择入赘邢家呢？”

　　“你什么意思？你说想说我是趋利附势的负心汉？我们现在说的是我儿子乔羽琛的事！你要往哪里扯？”乔裕民被戳中心中痛处，怒气忍不下来，发作道，“还有脸叫我乔叔叔，我可没你这样的侄子。”

　　骆烽也不急，高头大马的人垂头在走廊的等候椅上，神色黯然：“江山美人，向来不可兼得。我是想问，后悔当年抛下她们母子俩。乔叔叔现在有没有后悔？”

　　乔裕民见骆烽神色确实不像挑衅，望着急救室门口，怔愣了一会儿，说：“我不后悔。我当年是——”

　　“可是我好像后悔了。我后悔了。乔叔叔。”骆烽眼神钉在地板上，惨笑道。

　　乔裕民转头看向骆烽，眼神古怪。
　　骆烽现在已经是威震四方的□□龙头，一出场，什么人都要抖三抖，现在完全可以翻脸走人，可他却低眉顺眼坐在这里，听他的训，看样子对自己儿子当真有几分兄弟情。
　　乔裕民说：“后悔？后悔有什么用？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骆烽，今儿我告诉你，我儿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谁跟谁没完！乔裕民，你个老王八蛋，我他妈跟你才是没完。”
　　小如意领着一众穿各样旗袍的舞女歌后，踩着高跟鞋，急冲冲地赶上来。
　　“囡囡在我们那儿养了十五年，没把他养歪，算是健康长大了，我们好坏是对得起他妈了。可你非要接他走，现在好了？才几年不到，就给送进重症病房了？”

　　“你们小声些。里面可能在做手术。”骆烽出声道。

　　小如意转头，看着骆烽，倒是压低了声音，又继续骂：“还有你，骆二爷。我不管你们谁的责任。我家囡囡怎么对你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可倒好，两面三刀，狼心狗肺，就是没上心，否则你自己受伤，也不该让我家囡囡受伤呀。看上你，真是我家羽琛倒了八辈子血霉。”

　　乔总督本就焦心，现在被小如意等人一搅和，脑袋浑噩竟也没听出她的话有什么不对。
　　他见医生出来，立刻迎上去，问：“张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张医生面露难色：“这……令郎状态相当不好，乔先生要做好心理准备……”

　　小如意不耐地打断道：“别支支吾吾的了，赶紧说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是什么病？”

　　张医生说：“病人刚刚的昏迷是心源性休克，我们为他供氧之后，做了全身检查，现在情况仍然非常危险。冒昧问一下，他之前经历了什么？”

　　骆烽扶墙站着，说：“被人在柴房关了几天，受冻受凉了，并且没怎么进食。”

　　“病人本身就体弱，又重感冒数天没有就医，引发肺炎、肠炎等并发症。病人现在多脏器衰竭，乐观估计，至多……还能活两年”。

　　小如意抓住张医生的衣袖，颤抖地问：“最坏呢……最坏能活多久？”

　　张医生看了看几位大人物的脸色，沉吟道：“……不到，不到一周。”

　　骆烽大脑一时恍惚，浑身像脱力一样，坐回椅子上。

　　乔总督抓住张医生的衣领，说：“不到一周？张医生！你是洪城最好的名医，你说这种话，是要砸自己招牌吧！我有钱，我有钱，只要能把我儿子治好，多少钱我都给你！”

　　张医生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有应付这种病人家属的经验，说：“我们一定尽全力治疗，但医生毕竟不是上帝……”

　　小如意打断他说：“你治不好，那我们送出国治，今天就走，我去托人联系欧洲的医院。”

　　“病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不适合长途飞行。而且他的病，不是手术和药物可以解决的，心脏出问题了，我们也许可以做手术换心脏。可病人是多脏器衰竭，他如今的身体状况相当于七八十岁的老人，身体病了可以治，可身体器官磨损光了，谁也治不了。”

　　“现在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张医生叹了口气，摇摇头说：“现在病人还在昏迷，请几位保持安静。等明天或者后天，他状态稳定了，我们再通知几位探视。没别的事，我先回病房了。”

　　乔裕民悲愤交加，指着骆烽鼻子骂道：“骆烽！好啊，骆烽！你坏事做绝！现在坐在这里装什么好人？要不是你，我儿子能有今天吗？”
　　乔总督瞻前顾后，到如今还在畏惧骆烽的势力，雷声大雨点小，只敢站在原地骂几句。

　　“你个王八蛋！白眼儿狼！杂种！我他娘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打死你丫的。”
　　小如意听到这话，蛇皮手袋一扔，什么风姿仪态也不顾了，冲到骆烽跟前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力极大，将她自己震退了两步。

　　骆烽仍是低头，一声不吭，脸上出现火辣辣的巴掌印。

　　“烽爷！”走廊留守的青龙堂弟兄，立刻要过来按倒小如意。

　　骆烽侧头低声说：“你们先下去吧。”

　　“谁家孩子不是捧在手心里宠的！我们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辛辛苦苦养到十八岁，是给你欺负的吗！”

　　小如意不依不挠边哭边打，连同跟她齐来的几个歌女，冲上来对骆烽又是拳打脚踢。
　　骆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端坐着，像一尊泥人，任由她们踢打。

　　“我看他娘俩是瞎了眼，怎么都看上这种人呢？”
　　小如意打累了，后退半步，眼泪一簇簇往外流，又不敢哭出声，怕惊扰了病房中的乔羽琛，身体不断抽搐，跌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她伸出手，扯住骆烽的衣服。

　　“我家羽琛要是真死了，我他娘的要找你偿命。亏他前些天还问我，哪家裁缝店做工好，想给你制件西服，还说你身形穿西装，准好看，就是平时不爱打扮。要是他不操心就没人操心了。他还跟我商量了什么布料穿着舒服，穿着合体，最后兴高采烈地跑到裁缝店去定下了。我看是用不上了，我就算把那衣服烧了，会也不给你。”

　　骆烽只偏过头，呆呆地望着病房的门口，再走几步，就能透过门玻璃看到乔羽琛，可是他竟然不敢，他怕自己会哭。
　　骆烽，这辈子八岁以后再也没哭过，他以为自己无情也就无敌了，刀枪不入了，可他错了，他到底是个肉|体凡胎，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在连他自己都尚未觉察的时候，就交出去了。
　　他想哭了。他竟然想哭了。
　　骆烽仰起头，伸出捂住眼睛，只不说话。

　　小如意情绪失控，踹了一脚乔裕民，依旧喃喃念念道：“我他妈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说，羽琛他身体不好，小时候生过大病，体弱。让你好好照看他，别打马虎眼，你一个巡捕房总督，干什么吃的？自己儿子都看不好。”

　　小如意身后的茉莉，过来抱住她，也止不住地哭着说话，像是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姐姐，没事儿。羽琛小时候在好月楼不也生过一次大病吗？那时候他才五岁呢，身体定不如现在好，当时医生也说他可能活不过来了。我们好月楼休班一周，不分昼夜煎药，照顾他，给他讲故事，弹钢琴。最后他不也好过来了吗？”

　　“是啊，姐姐。我记得当时我还陪你爬上广安寺，向菩萨发了愿，说是只要羽琛能好起来，你这辈子都吃素。”

　　小如意双眼空洞，眼线胭脂在脸上花成一团黒污，她像个从地狱私逃的小鬼，喃喃道：“我是吃了十多年素了。我还有什么可以跟菩萨换的？削发为尼，恐怕我这副残身烂肉，菩萨不要我呢。这次羽琛病来山倒，恐怕就是多年前旧疾的根儿又发了吧。”

　　骆烽忽听到这几姐妹在旁念叨，突然站起身，抓住小如意的胳膊，用力奇大，说：“你们说羽琛五岁那年，在好月楼患过重病，是怎么回事？”

　　小如意吃痛，想甩开他的手，却使不上劲，只说：“干你卵事？”

　　“有话好好说，这里又不是什么歌厅舞厅，乱摸乱掐作什么？”茉莉上前帮忙，掰开骆烽的手。
　　“羽琛他妈去世后，羽琛被我们养在好月楼，他平素最贪玩，姐妹们又疼他，所以胆儿大，每天上爬下爬。有一天我们起床，叫半天没找到人，还是伙计在地下仓库找到他。”

　　“当时他哭得老凶了，说什么‘哥哥不见了’，‘哥哥不要我了’，之类的胡话。我将他抱回阁楼上，细声安慰好久才让他睡下。可第二天事情就不好了，羽琛通体发热，高烧不断，咳嗽不断。中医西医都看了，都说是伤寒。当年我们……我们都以为养不活他了……”茉莉又不住拭泪水。

　　“我们姐几个日日跪在菩萨的面前替他祈福，又为他吃了药，没想开一周之后，囡囡的高烧，奇迹般地就退了。”

　　骆烽问：“当年他是不是当脖子上经常带一个金猪银项圈，头发卷卷的？”

　　小如意被唤起回忆，看了天花板一眼，嘴边勾起下意识的微笑，说：“是啊，我们都是女人家，经理又说好月楼多个男娃说出去不好听，就把他当女孩儿养了。茉莉，卷头发还是你给他烫的，是不是？”

　　骆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巨力，狠狠抓了一下，无端心绞痛起来。
　　他按着胸口，站在洁净的走廊中央，窗外是灰色的天空，无云，日色惨淡。

　　“可不是吗？我们家囡囡从小就爱漂亮，可喜欢我给他烫的蓬蓬头了。”

　　他寻了好久那小姑娘，蛛丝马迹都查遍了。
　　难怪无处寻呢。原来呀，原来，那个自小就不问青红皂白，就霸占他心门的人，原来是个男孩儿。
　　他陪自己熬过了当初最孤单无助的时光，可自己做了什么？几乎杀了他，害了他。

　　护士端着医疗车，车轮哗哗哗，从对过走来。“先生，请让一让。”
　　骆烽只觉得四方惶惶然，南北难辨，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在在何方何地，只得往旁退了一步，却踩到小车轮子，一个趔趄，差点仰天摔倒。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