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事》那*虫

68、第 68 章

　　克鲁斯来了。他是陈沁和李志飞尊贵的客人，他们的第一笔订单合作非常顺利，正好CCR一直在努力拓展中国市场，这次克鲁斯来深圳，就是应陈、李之邀，考察项目，准备在深圳投资建厂。回中国投资，是李绍棠的遗愿，克鲁斯事先与思存在电话里商量过，思存不置可否。克鲁斯竟然自己就跑到中国来了。一方面是考察项目，另一方面，则是带思存回美国。

　　克鲁斯站在那里，风尘仆仆的样子。思存说，“走吧，上楼去我给你们煮咖啡。”

　　克鲁斯毫不客气，一阵风似的就窜上去了，思存住四层，墨池上楼慢，思存陪他慢慢走，到了家门口，却没有克鲁斯的踪影。两人面面相觑，楼上传来克鲁斯的声音，“摩泽尔，你住哪一层？”

　　墨池和思存忍不住，同时“扑”的一声笑了。克鲁斯知道自己闹了笑话，风一样的冲下来，毫不在意地说，“摩泽尔，你又捉弄我。”

　　思存开门，把两个男人让进屋。厨房里有虹吸式咖啡壶，和思存惯用的不太一样。墨池就走过去帮她。思存笑道，“你这个典型的中国男人，倒是很会用西方人的东西。”

　　“买的时候，店老板教的。”

　　思存翻了个白眼。她第一次看到墨池忙家务，他熟练地用酒精灯把水煮沸，看到沸水慢慢回流，与咖啡混合，香气慢慢溢了出来。他身材颀长，动作充满了优雅的美感，思存把克鲁斯丢在客厅里，呆呆地看着他。片刻之后，两杯香浓的咖啡做好了，墨池让思存端到客厅去，“茶几上有奶和糖。”

　　“你不要吗？”思存看到他已经开始清洗咖啡壶。

　　“我不喜欢喝咖啡。”

　　墨池用白色的纱布把咖啡壶擦干净，收好。给自己泡了杯淡淡的热茶。

　　克鲁斯关切地来了句中国式的寒暄，“温先生，你的身体好了吗？”

　　墨池沉声道，“我的身体很好，多谢关系。”

　　克鲁斯放下一块大石头似的，高兴地说，“那么摩泽尔可以和我回美国喽。”

　　“克鲁斯！”思存不悦地叫道。

　　克鲁斯急了，中文不够用，换上英文，长篇大论地对思存说，“摩泽尔，难道你不想回美国了吗？那里有你家族的公司，你付出了那么多。你刚被推上董事长的位置时，所有人都反对你，你没有放弃。你学业最忙的时候，白天上课，晚上回公司开会，还要通宵写作业，你也没有放弃。去年，日本那批产品出了安全问题，你被告上法庭，你依然没有放弃。摩泽尔，你不会为了温先生放弃美国的事业的吧。你父亲的葬礼一结束，你就要回中国，是不是为了他？”

　　克鲁斯语速越来越快，思存突然打断他，“克鲁斯，不要说了！”

　　她知道墨池的英文听说都很强，克鲁斯说的，他全都听得懂。

　　果然，墨池的眼里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他错开目光，不去看思存。他不知道思存一个人在美国受了多少苦，她需要他的时候，他一次也没有在她的身边。现在，他更不知道该怎么样去疼爱她。

　　克鲁斯停了一会，突然又说，“摩泽尔，别忘了你是董事长，你要对你的职位负责任，你已经两个月没有出席任何股东大会，在这样下去，董事局会撤销你的职务！”

　　“够了！克鲁斯！”思存再次打断这个冒失的美国佬，思存说，“没有人说不和你回去。你不是来考察项目的吗？考察完毕，我肯定和你一起回去，现在，请你闭嘴，好不好？”

　　“呃……”克鲁斯没想到思存这么痛快就答应和他回去。他想了想，自己可能说的太多了，一口饮尽咖啡，他起身道，“那么，我就告辞了。”

　　克鲁斯走了，半晌，墨池都没有和思存说话。他的茶都凉了，思存给他换了一杯新的。

　　“每一个生活在美国的中国人都会面临很多困难，墨池，那没什么的。”

　　墨池的目光跳动了一下，看着思存，她的脸蛋十分白皙，目光中透出一种他没有见过的坚定。

　　墨池情不自禁，捧起思存的小脸，他珍爱地注视着她，然后，侧过头，小心翼翼地用嘴唇触碰她的唇。思存只微微震动了一下，就开始迎合他。他舍不得吻得太深，轻轻地吸吮她的味道，唇瓣相碰，绵绵密密，无休无止。

　　蓦地，墨池揽过思存的脖颈，亲吻如密集的雨点一样印在思存的脸上。思存环绕着她的脖子，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滚而落。墨池追随那泪水，轻柔地吸吮，然后，他再吸吮她的舌头的时候，她尝到了他的苦涩。

　　墨池一点也没有放开思存的意思。他一直在吻她，一直在吻，似乎打算永不停歇。墨池的亲吻有一种桑葚般的清甜，思存贪恋那滋味，牢牢地抓着他的脊背，几乎要把自己融进他的胸膛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墨池放开思存。他的脸色苍白，她却是绯红。他还是舍不得她，又在她唇上印下一吻，才轻轻地说，“思存，和克鲁斯回美国吧。那里才是属于你的生活。”

　　不等思存回答，墨池猛地转过身，朝门外走去。他走得太快，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思存冲上去想扶住他，墨池已经一闪身，出了门。

　　连续一周，墨池没有看到思存。他把自己投入到无休止的工作中去，不再想关于思存的一个字。从泰国购进的高档花梨木也千里迢迢运到工厂。车间生产出了第一个样品，墨池竟和老工人一起打磨、擦蜡、擦漆。样品得到了刘总的大力首肯，更多的产品源源不断生产出来。

　　晚上，工人加班加点的生产，墨池也开始在办公室处理各种行政事务。连会计小田都陪着他加班。这是个朴实的姑娘，默默承担了许多不属于她的工作，毫无怨言。

　　第七天，墨池接到克鲁斯的电话。这几天克鲁斯和思存都在不同的工厂考察，洽谈合作事宜。思之声也是他们考察计划中的一站。于是，这天下午，墨池带着他们参观了忙碌的工厂，克鲁斯给墨池讲解了他们的投资计划。思之声是他们考察的最后一站了，以后的几天，他们还将去广州、汕头、上海等地考察。

　　晚上，墨池在工厂东头的一家酒店设宴款待他们。克鲁斯对美食的热情依然如昔，思存和他坐在一边，胃口一般，每样都是浅尝即止。墨池慢慢啜着乌龙茶，三个人，各怀心思，一时无言。

　　突然，门口传来阵阵骚动，几个服务员跑了出去，紧接着，又有食客兴冲冲地往外跑。墨池心里突然一空，一种难以言说的心慌在胸中弥漫开来。墨池猛地站起来，推开椅子就往外走，思存吃了一惊，跟在后面。克鲁斯第三个站起来，被服务员拦住——先生，请您买单。

　　一出餐厅门口，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墨池往西一看，半边天空火光冲天，黑色的浓烟向上升腾，遮住了满天星斗。是思之声！墨池发足向工厂走去。思存也意识到了什么，搀住墨池的胳膊，跟他一起往思之声狂奔。

　　整个厂区弥漫在浓烟之中，红色的火苗穿透厂房，直往上冲。工人们陆续撤了出来，墨池冲到他们中间，找到车间主任，“清点人数，看看还有没有人没出来！”火声哔剥，墨池在他耳边嚷道。

　　“有一部分工人在抢救重要设备！”车间主任大声喊道。

　　浓烟熏得墨池连连咳嗽，“还抢救什么设备，给我救人！救人！”墨池吼完，一头冲进了火场。思存伸手拉他，被他带得一个踉跄。墨池回身，指着远处的空地说，“你到那边安全的地方去，快去！”

　　那边有几个女工吓得直哭，全身筛糠似的抖，思存果断地来到他们身边，挨个安抚。

　　墨池来到生产车间，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墨池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大量的木材、油漆产生了浓烈的烟雾和刺鼻的味道，墨池胸口猛地一缩，被刺激得大声咳嗽！车间主任跑到他的跟前，“老板，您赶快出去，这里我来处理!”

　　墨池大声说，“赶快组织工人出去，一个人不也许留下！”

　　大火呼呼生风，车间深处隐约看到几个忙碌搬东西的身影。车间主任高声说，“新进的那批设备很值钱，我们正在抢救！”

　　“胡闹！”墨池喝道，他躲过一团又一团的烈火，疾步来到工人身边，扔下他们手里的设备，要求他们立刻撤出！

　　“都给我出去！一个也不许留下！”墨池大声吼道。

　　工人在墨池和车间主任的带领下鱼贯而出，顺利离开车间。所有人集齐在空地上，墨池弯着腰，假肢僵硬地撑着 ，剧烈地咳嗽，好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正在安抚女工的思存连忙跑到他的身边，搀扶着他的胳膊。

　　墨池好久才缓过一口气，问道，“清点人数，人都出来了没？”

　　车间主任说，“加班的一共三十八名工人，一个厨师，全部出来了。”

　　墨池松了口气，突然想到，今天是发薪日，小田不放心那么多现金放在办公室，说要等加班的工人下班，给他们发完工资再回家。墨池的心猛地一沉，他问思存，“小田出来了吗？”

　　思存说，“没有看到小田。”

　　墨池马上朝财务室走去，他的脚步颠簸的厉害。思存拉住了他，“墨池，火越来越大，你不能进去了！”

　　墨池大力地甩开她，他从没有对她那么粗暴过，思存摔倒在地，“我的员工还在里面！”他头也不回地冲回厂区。

　　浓烟模糊了双眼，墨池凭着感觉找到财务室。一股热浪将他冲得一个趔趄，火气炙烤着皮肤，生疼！墨池屏住呼吸，一头冲了进去。火光中，小田把一杯白水倒在装满钞票的书包里，她又奔到保险柜旁边，保险柜被火炙得烫手，才一接触到把手，小田被烫得一声尖叫。

　　墨池胸口闷得说不出话来，拉着小田就往外走。小田去抓那包钱，墨池阻止了她。“快出去！”墨池拼命叫道，发出的声音却象喉咙里塞了棉花一样，嘶哑无力。小田还在看着那个保险柜，“很多合同在里面！”

　　“快出去！”墨池一个踉跄，扑在桌上。他已经没有力气了，小田这个轴丫头还在想着保卫集体财产！

　　一个娇小的身影闪进财务室，墨池肝胆俱裂，进来的人竟是思存！

　　思存准确找到墨池，扶起他，“你怎么样？”

　　火势越来越大，人仿佛置身在炼狱中，全身的皮肤都在炙痛，吸进肺里的不再是空气，而是毒烟！墨池快速脱下西装外套，使尽全身的力气，抱起桌上的水瓶，把水全部倒在上面。西装很快被浸透，墨池把湿衣塞进思存怀里，往外推她，“带着小田，你们快走！”

　　“不行!我们走了你怎么办？”思存抱住墨池的胳膊，眼泪都出来了。

　　“你带她走，我自己能出去……”肺里的空气已经耗尽了，假肢似乎绊住了桌子，墨池拼命使力，却不能带动它。他已经说不出话来，眼神死死地盯着门口。

　　思存把湿衣给小田披上，让她自己跑。小田的注意力从公共财物转移到大火上来，才知道自己面临的是怎样的险境。这个年轻的姑娘竟然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墨池说，“扶起她，快走！”

　　思存拉着墨池，“不行，你和我们一起走！”

　　墨池突然正过身子，一双眼睛锐利地看着思存，郑重地说，“思存，我请求你带小田出去。她是我的员工，我要确保我的每个员工安然无恙！”

　　墨池的深深地看着思存，目光中包含着信任和托付。思存突然感到，自己此时是墨池唯一能够依赖的人。她突然攀住墨池的脖子，在他的唇上留下一个吻，“你也要活着出去！”

　　墨池郑重地点头。

　　思存一咬牙，瞅准门口，拉起小田向外冲去。

　　墨池用最后的力气，脱下衬衣，沾了桌上不多的水迹，他用衬衫捂住口鼻。他感觉到假肢在融化，身体没有一点力气，甚至，他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他听到了房梁断裂的声音，他感到大火将他团团包围。思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她们大约是安全了吧。轰隆一声，房子倒了下来，墨池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