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奇女子》申昱

60、碧海心天

　　这天日当中午，梁红玉终于到了淮安地面。一路都是平心静气，可看到熟悉的城墙时，她反而急躁起来，恨不得能生出一对翅膀，一下子飞到家中。

　　等到了梁府正门的那条大街，梁红玉跳下车来，跟着马车步行，胜赢和溶菊也下了车跟在她的身后。

　　到了家门口，梁苍停车下马去敲门。不大会儿，瑞鹤在里面问道：“谁呀？是什么人敲我家大门？”

　　梁红玉听见瑞鹤姑姑的问话，早已心酸落泪。梁苍答道：“是我，我们回来了。”

　　瑞鹤听出好像是梁苍的声音，自言自语地道：“哎呀，怎么像是梁苍啊，我没听错吧。”说着话，急急忙忙地开门，没想到一下子出现在她面前的竟然是四个人。

　　“天呐！是你们！”看到他们，瑞鹤又惊又喜，赶紧往里让，“快进来，快进来，可把你们给盼回来了。”

　　“瑞鹤姑姑，我母亲可好？”

　　瑞鹤边笑边说：“好着呢，好着呢，就盼着你回来呢！”

　　梁红玉三人跟瑞鹤一起去后院，梁苍去放车马。她们刚刚跨进后院，这时门帘一掀，梁夫人出现在门口。梁红玉顿觉呼吸一窒，心头几乎立刻涌上一阵泪意，快步走了过去。

　　“娘亲！”

　　“红玉？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做梦吧！”梁夫人愣了下，随后反应过来，紧走几步，急切地紧紧地握住女儿的手，然后生怕她忽然不见了似的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她的心头一阵阵的激动。母女俩拥抱在一起，梁夫人悲从心中来，“娘亲！”梁红玉将头埋在母亲怀里大哭起来。

　　她们这一哭，惹得所以人都跟着落泪。

　　良久梁夫人才忍住泪道：“还好，我们又团聚了，我一直怕等我老眼昏花了，连你都看不清了可怎么办？”她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脸，“孩子，你受委屈了！”

　　梁红玉摇摇头，眼泪汪汪地道：“娘，我不委屈，是您受苦了，女儿没用！”

　　“傻孩子，胡说！我们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就最好了，这比什么都强！”

　　“是的，我们团圆了，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梁红玉的声音异常温柔。看母亲衣着朴素，面色苍白，形容消瘦，衣服宽松，连手腕上的镯子都显得大了一圈，泪珠不由自主滚滚而下。

　　梁红玉站起身，叩拜母亲。夫人说：“孩子，你不要拜我，拜你的瑞鹤姑姑。若不是瑞鹤吃苦受累，悉心照顾，我还不知能不能与你见面……”

　　梁红玉点点头，转身就拜瑞鹤。瑞鹤忙扶起她，说道：“使不得，使不得，我受梁家恩惠非浅，早已把夫人当做亲人，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了，一家人，说什么拜谢不拜谢。”

　　胜赢和溶菊一起拜见夫人，梁夫人亲自走上前去将她们二人扶起来。这时梁苍也过来了，不等他说话，梁红玉就对母亲讲了遇见他的经过。梁夫人走到梁苍面前施了一礼，慌得梁苍赶紧跪下，“夫人！折煞我了！”梁夫人看看大家，欣慰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看到夫人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瑞鹤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伸手擦去眼角的泪花。从出事那天起，梁夫人就很少说话，沉默寡言，气色越来越差。瑞鹤知道灾难来的太快太突然夫人受到的打击太大，一时无法接受，需要慢慢调整。夫人做事时她便不动声色的做自己的事，夫人沉思时她便默默陪着，冬天时夫人病了一场，瑞鹤又担心又焦急，好在挺过来了。春暖花开时接到消息说她们可以回家了，瑞鹤喜极而泣，夫人却面色平静，只说了句，“红玉终于有了出头之日。”

　　梁府还在，只是多了些尘埃，显得空荡萧疏。撕去被风刮的还剩一条的封条，打开大门，瑞鹤道：“还好，还好！”回家后夫人每天都去佛堂上香，不过依旧沉默寡言。如今小姐也回来了，一切总算好了。

　　厨房里瑞鹤正在忙，溶菊和胜赢在帮她。胜赢坐在灶前，手里往炉灶里填着柴。溶菊袖子卷着，手里拿着刀在切菜。瑞鹤一手拿着盘子，一手拿着锅铲，正把刚熟的菜盛出来。

　　厨房里除了炒菜声、切菜声、烧火声，很安静，每个人都在专心做自己的事，听不见有人说话。

　　没多大功夫，一盘接一盘的菜盛好放在了灶台之上，香味扑鼻。瑞鹤通晓各地美食，竟整出一大桌好吃的，色香味俱全。

　　夫人带梁红玉来到佛堂，取水净手，拈香下拜，“今日得母女团圆，谢菩萨保佑！”梁红玉跟着拜了拜。

　　转眼华灯初上，梁夫人安坐在大厅上。她看着女儿，她聪明懂事，美丽端庄，还有高超的武艺，可是她脸上却满是痛苦伤心，这样不行。她本应该无忧无虑，快乐自在。不能再让她心中忧伤，要让她振作起来，好好生活，未来的日子还长。

　　梁夫人嘴角勾起了一抹微笑，“孩子，我们能回到家中真是一桩值得庆贺的事，我们应该高兴才是。我现在比先前好多了，我们要忘却烦忧，就当你父兄在外领兵打仗，他们父子在一起我很放心，我们在家好好生活，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让他们挂念。”

　　“好！”

　　餐厅摆好了桌椅，摆好了筷子，摆好了一盘盘的菜。

　　夫人看看大家说：“经此大难，能重新回到家里实在是不容易，今天这顿团圆饭大家一起吃。”

　　几个人刚想开口说话，梁红玉说：“我们就是一家人，从此以后不分彼此，没有尊卑。”

　　梁家一众人其乐融融，梁夫人看着大家微笑着说：“苦难已经过去，我们再也不要悲伤了，今儿个好好庆贺庆贺。”

　　瑞鹤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好东西，我去取来。”

　　未几，一股酒香飘来，原来是瑞鹤捧了一个打开口的彩釉酒坛过来，她笑道：“怎么样？这是家里存了多年的女儿红，今夜我们就饮这个，梁苍，你可是馋了吧？”梁苍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这顿饭对每个人来说都非常香甜，那香甜的味道直冲喉咙，一直甜到了心里。

　　夜里，梁红玉和母亲住在一起。梁夫人便问梁红玉在外的事情。梁红玉便将她遇到的事情一一说给母亲听。

　　听女儿讲了去钟山的经过，梁夫人说：“你父兄能入土为安，皆此人大恩，另外三位义士也是我梁家恩人，可惜不能当面拜谢，可知恩人姓名？”

　　梁红玉点点头，轻轻说出一个名字。梁夫人听后，沉默不语，仿佛在想什么，好久不曾说话，久到梁红玉忍不住问道：“娘，您怎么了？”

　　“我知道这个人。”

　　“啊？”梁红玉一怔，“您，您怎么会知道他？”

　　“你爹爹曾说过这个人。”

　　“爹爹对您说过他。”

　　梁夫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是啊，你爹爹很少对我讲军营里的事情，却偏偏说了他，足见此人是少年才俊，深得他的赏识，可惜……”

　　直到女儿睡着，梁夫人也没有丝毫睡意，她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

　　梁府渐渐有了生机，梁红玉思前想后决定在家好好守着母亲，过平静无忧的生活。一晃两个月过去了，荷花早已开满池塘。

　　这一天，梁夫人语重心长地对梁红玉说：“孩子，我已留你陪在我身边这么长时间了，你该走了。”

　　梁红玉吃惊地问：“走，我到哪里去？”

　　“你有本事，我们是将门之家，即便不做领兵打仗的巾帼英雄，也可为国出力，你去闯一闯吧！”

　　梁红玉想也不想就拒绝：“不去，我哪里也不去，就在家里。”说着，她将手里的绣品拿给母亲看。

　　梁夫人的眼睛里，全然都是慈爱，她摸着绣品，“好，绣的很好。可是我梁家的女儿，不能总是在家里绣花呀。你放心走吧，我会过得很好。”梁红玉看着母亲的脸，摇了摇头：“不，不走，哪里也不去，我要和娘在一起，陪着娘。我要守着您，再也不分开。”

　　“傻孩子，守着我做什么？你还能守着我一辈子？”

　　“我就要守着您一辈子。”

　　“好好好，你想怎样就怎样！”夫人话锋一转，“你不是一直想去军营吗？现在我想通了，你呀，与别人家的女孩儿不同，你是苍梧圣母的徒弟，有武艺有胆识有智慧，你去西军吧，或许将来可以做个保家卫国的女将军。”

　　“去西军？不去。”

　　“你的本事比男儿还强，把你圈在家里实在是白白浪费了你师父九年的心血，我也希望你能远走高飞，为我们梁家挣得一份荣光。我知道你一直都心气高，怎么现在反而萎靡不顿呢？”

　　“娘！不管您怎么说，我都不会离开您。我就在家里逍遥自在。”

　　“困在家里还逍遥自在？娘知道你是不放心我，担心我，你放心好了，家里现在一切正常，我身体很好，你若一直留在我身边，大好时光都浪费了，你乐意我还不乐意呢。如果真是你的理想消磨了，不想不愿出去也好呢，那就在家做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普通女子。话说回来，普通女子车载斗量，像星星一样多，数都数不过来，可苍梧圣母高徒梁红玉就像月亮，天下只有一个，况且你又不是一走不再回来了，想回来随时随地都可以回来，我在家里等着你。”

　　梁红玉沉默片刻，恍然说道：“若去那里山高水长，天长日久，不知何时能回来……家中不比以前，没有兄弟姐妹，我若远行，母亲倚靠何人。”

　　“不用担心，有瑞鹤、胜赢和溶菊，还有梁苍，我们会好好的等你回来……我还想当面谢谢那位韩将军呢！”

　　“……”

　　月亮挂在天幕上，有几颗星星在它周围闪着微弱的光。

　　梁红玉站在天空下，仰望无际的夜空。

　　随着时间，什么都会过去。

　　眼前的这片夜空，跟白天完全不同，它看起来更深沉，更令人捉摸不透。

　　胜赢跟随梁红玉经历颇多，性情也变得稳重沉着，她素知小姐潇洒不拘小节，个性坚强，如今见她沉思不语，
　　便走过来，轻轻地问：“小姐在想什么呢？”梁红玉看着遥遥月亮，停下脚步怔怔的凝望。

　　“唉！”她叹口气，“时光让人很无奈，匆匆忙忙间一年又一年，我却什么都没做。今日母亲让我出去，母亲想的长远，我明白她的心思，可是我不忍心离开她，岂不烦恼。”

　　看着浩瀚无垠的夜空，梁红玉道：“看着这片深邃的天空，我的心空荡荡的。”说到这儿，她扭头看了看胜赢，“你先睡吧，我再站会儿。”

　　“小姐，夫人高瞻远瞩，她的想法一定是对的。你若出去一定要带上我，我也要跟你一起去。”胜赢一副无论怎么都无法阻止她决心的神情，“说什么我也不会和你分开，你不答应我，我就去请求夫人。”

　　“可是那里很危险啊！”

　　“小姐的本事，我知道。小姐教我的本事又不是不如别人，行军打仗，我不怕，跟着小姐，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即便是死了，我也眉开眼笑。”

　　听了她的话，梁红玉唇边露出一抹笑，可她的眼中已有了泪光，她拉过胜赢的手放在自己手中，说道：“好吧，我带你一起去。”

　　梁红玉不知道她将面临怎样的前途和命运，她没有想到，她的这一决定使她的生活从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月光下，她浑身散发着一种淡然，娴静，飘逸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