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奇女子》申昱

53、曾相识三

　　韩世忠四人已经走到了花园尽头，就在这时候，走在前面的周盛忽然停住了脚步，对面的路中央站着一个侍女。

　　胜赢刚刚与丫头们一路走来，她忽然听到有人提到梁大人，不禁心里猛地一跳，脚步便慢了下来。

　　“胜赢姐，快点，钱妈妈还等着这些水蜜桃呢！”红儿焦急地催促着。

　　胜赢道：“我脚有点疼，你们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红儿看了她一眼，见她一只脚尖点在地上似走不走，以为她受伤了，说道：“是不是踩到钉子了啊，那可是很疼的，快看看。”

　　“没事，没事，你们先走。”

　　红儿的脸上露出关心：“是吗？真的没事？”

　　胜赢笑道：“可能扭着了，我自己揉揉就行了。”

　　突然看到有个侍女挡在路中间，周盛心里嘀咕：“这丫头站在这里干什么？”

　　还有三步之遥，周盛往路边拐了拐，避开那个侍女。后面的三个人也跟着他的路线走，眼看他们就从侍女身边经过。忽然听见她喊道：“等等！”几个人同时停步，诧异地看着侍女。原本以为侍女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不打算与她说话，然而对方却大声喊他们，显然是她有话要说。

　　“各位军爷！”侍女一躬身，然后问道：“是不是方腊真的被拿住了？”她穿着一身粉色绣花衫裙，发上戴了一只精美的头钗，五官精致，身材苗条。看着十分的清秀可人。

　　“当然拿住了！”周盛不禁脱口而出，又喟然一叹：“是我们擒拿的，岂能有假？”

　　“是么？”侍女一双眼睛发出兴奋的光芒，却有些疑惑地问。

　　周盛一指韩世忠。“是他亲手擒获，只可惜被别人冒领功劳了。”

　　侍女更疑惑的神情，“果真如此？”

　　周盛没好气，“绝无虚言。”

　　“咳！”韩世忠奇怪这个侍女打听方腊做什么，莫非她与方腊有仇？于是轻咳一声道：“二弟，不要表功。这位姑娘，方腊确实已被擒拿，毋庸置疑。”说完转身就走。

　　胜赢看着这个高大英俊，眉眼之间自带一股英气的男子，连忙道：“军爷等等！”韩世忠停下脚步，转身不解地看着她：“姑娘还有什么事？”

　　胜赢稍一犹豫，问道：“军爷是否认识一个人？”

　　“愿闻姓名。”

　　“梁，梁瑭大人。”

　　闻听此言，韩世忠愣了一下，另外三人也惊讶地相互看了看，韩世忠道：“敢问姑娘是梁大人什么人？”

　　胜赢平静地说：“梁大人为官清正廉洁，却因方腊而父子遭难，我们百姓敬重梁大人为人，故此才有一问。”

　　韩世忠道：“我们都是军中之人，当然认得梁大人。”

　　“哦！”胜赢顿了顿，“是您擒拿的贼首？”

　　“不错，确实如此。”韩世忠坦率诚恳。胜赢突然之间，双眼潮湿了，忙一弯腰，然后转身走了。

　　“这姑娘话未说完，但也不需要再多说。我们走吧！”韩世忠肃然地看看前方的身影。蓦然之间，一片无以名状的感慨涌了上来，竟感到心头满当当的。

　　翠仙楼热闹未歇，入夜，则更热闹。

　　梁红玉从花园出来后就径自回东院了，此时正在房间绣花。她有点累，刚想站起来，忽然房门“咣啷”一声响，猛的被推开的门把门背后挂着的东西晃掉了，弄得稀里哗啦响。

　　梁红玉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胜赢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小姐，我知道……知道……”

　　“慢点儿说。”梁红玉看着她，“什么事？瞧你风风火火的。”

　　“我打听到了……”胜赢又说不下去了。梁红玉笑道：“好了，我知道了，梁家真正重获自由了！”

　　“什么？重获自由？真的？”

　　“嗯，是一位贵人帮了我们。”

　　“贵人？是谁？”

　　“不知道，她的身份非同寻常，我无以报答，只愿她幸福安康！”梁红玉忽地想到什么，“咦，你方才要说的不是这件事么？”

　　胜赢本来亮闪闪的眼睛，此时一暗，声音明显低了许多，“我知道了……”她重重出了一口长气，“我知道是谁捉住方腊，替老爷公子报了仇……”

　　沉默，胜赢叹了一口气，将她打听到的事情说完。

　　“谁？是谁？”梁红玉吃惊地问。当听到从胜赢口中说出的话时，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也没想到胜赢能想着她心里始终想着的事情。只是与她先前听到的说法有些不一样，但胜赢既然这样讲了，肯定是没错的。

　　“唉！瞧我，竟然忘了问那位军爷的姓名。”

　　“你从哪来打听到的？”

　　“巧了，我无意中听到那几位将军说的。说是那位将军亲手捉住的。”顿了顿，肯定的语气，“就是他，而且听他亲口说了。他们很敬重老爷。我知道你心心念念想要找到他们的埋骨之处，我想他们也许知道……”下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她再也说不出来了。

　　梁红玉看出胜赢的心思，拍拍她的肩膀说：“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真的，小姐知道？”

　　“今天我见过那四个人，天不早了，去睡吧。”

　　看梁红玉努力挤出来的笑容，胜赢有一种想哭的感觉，她努力忍住差点儿掉下来的眼泪。

　　第二日，韩世忠又见到了那个女子。他是被那个拦路问话的侍女请过来的。

　　他走进一个精致的房间，房间里香味扑鼻，这是外面的花香从开着的窗户飘进来的，桌子上铺着一块用金丝银线绣成的牡丹图，绣品上面还用黑色绒线绣了一行字，“凡花谁敢争强弱”。墙上挂着一幅镶在框子里的绣品是“志在千里”。

　　“凡花谁敢争强弱，志在千里。”韩世忠心里念着绣品上的字，暗想：此女子当真与其他人不同。

　　这时，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不疾不徐，韩世忠收回视线，转过身来，保持着贯有的平静。随着脚步声，一个姑娘出现在眼前，看清来人，韩世忠一愣，随即躬身肃然道：“原来是姑娘。”

　　梁红玉眼眸闪闪，看着对面的男子，从一开始的官道碰见，到后来的军营遇见、再到现在的相见，她用不同的面目出现在他面前，只可笑，他竟不认识真正的自己。

　　梁红玉郑重地行了礼，眼底流动着光芒，“没想到是我请将军来的吧。”

　　韩世忠诧异地问：“姑娘为何行此大礼？”

　　梁红玉微微一笑，她没有立刻回答的他问题，而是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韩世忠看了看，客气地朗声道：“谢谢！我是武人，说话直来直去姑娘既然找我来，自然有话要说。愿闻其详。”他的言语坦荡诚恳。他现在已经明白那个请他的姑娘是她的侍女，她们主仆一定身份不一般。

　　梁红玉觉察出了他心中的疑惑，却心绪繁杂，没有说话。

　　虽然眼前的女子是翠仙楼的姑娘，可是韩世忠却丝毫没有低看她，反而是十分敬重。现在她邀请他来单独见面一定有话要说，而且可能与方腊有关，否则怎会在这里见他，她是什么人呢？难道想求自己放了方腊？不对，昨日那侍女的语气仿佛痛恨方腊，难道与梁大人有关？也不对……韩世忠摇摇头，实在想不通她因何要见自己。

　　沉默片刻，梁红玉的脸上恢复平静无波，方才的情绪已经眼消云散，她明亮不染尘埃的双眸弯了弯，眼底堆起笑意，语气温和地道：“你当得起我大礼拜见。”

　　压下心头的好奇，韩世忠看着她，缓缓地道：“我与姑娘素不相识，何来恩惠？”

　　梁红玉悠然一笑，目光晶莹明亮，不知道为什么韩世忠看她却感觉到一股如释重负的神情，让他心里不禁恍然一动。

　　“我直说吧，我名叫梁红玉，是梁瑭的女儿。”

　　韩世忠顿时愣在那里，“这……”

　　他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梁大人的女儿，他什么都明白了。

　　果然不同凡响。

　　当初从梁彻口中知道他的妹妹武功高强，心中不由构想出她利落豪爽甚至盛气凌人的形象，谁知却是绝代风华。
　　自己应该早就想到是她！

　　她没有带任何装饰品，天生丽质就是她无与伦比的饰品，是任何珠宝都比不上的。她的美丽不仅仅是容貌，还有那一头像乌黑云团似的秀发，真是青丝万缕，令人着迷。

　　“将军现在明白我请你来的缘故了吧？”

　　韩世忠神情庄严肃穆，他双拳一抱，躬身施礼，道：“在下韩世忠，见过梁小姐！”

　　梁红玉大方地回礼，道：“将军不必客气。”

　　此时韩世忠之前想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了，他觉得自己有点透不过气来。看出他的沉闷，梁红玉不由的苦笑了一下，这一笑，气氛倒轻松了些。不过，韩世忠还是沉默不语。

　　凭直觉梁红玉知道他一定知道父兄被埋在哪里了。于是轻叹口气，问道：“请问将军可知我父兄……”

　　梁红玉没说下去，她的目光中漾着满满的期待。

　　一句问话，听得韩世忠难言感受。

　　韩世忠虽然与梁瑭父子不在同一支军中，但毕竟都是军人，知道的事情远比普通人多，何况他敬重梁瑭。韩世忠把他知道的一一讲给梁红玉听，不知不觉地讲了许多事情，就像对久别重逢的知己，她安静地倾听着。

　　“我是在梁大人遇害几天后才偷偷打听到……”顿了顿，“于是趁人不备，草草埋葬，谁知竟然有人在暗中跟踪我，他们是梁大人属下，本是山大王归降，感激梁大人待他们不薄，想为梁大人父子寻一块风水宝地好好安葬。”

　　“山大王归降，难道是他们？”梁红玉若有所思，自言自语。

　　“梁小姐认识他们？”

　　梁红玉点点头，心中好不感动，起身对韩世忠深施一礼，说道：“将军大恩，梁红玉铭记在心。”

　　韩世忠说道：“不敢当，梁小姐更不用客气，应该的！”

　　“对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来道：“有一样东西应该给你。”说着他从怀中取出那样东西递给梁红玉，“这是我与令兄一起缉拿盗贼时令兄送给我的，既然有幸遇见梁小姐，实属天意，理应完璧归赵。”

　　梁红玉看得清楚，那是小飞刀。

　　看到这件东西，梁红玉忽然鼻子一酸，泪珠滚滚而下。当初她将飞刀送给哥哥做新婚礼物，没曾想竟在这儿见到，却物是人非，怎不令她肝肠寸断？

　　韩世忠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梁红玉说：“既是哥哥已将它送与将军，将军就留下吧。”

　　“啊！可是……”

　　韩世忠有些犹豫，却见她慢慢低下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心思，蒙你安葬我父兄，又擒住方腊，权当谢意。”

　　韩世忠为人刚直，细想了一下，摇头道：“我做了我该做的事，不用谢我。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将此刀还与你，我想也是梁兄的意愿。”

　　梁红玉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将军是性情中人，你的所做所为令小女子感动，你的想法自然是对的，只是这世事多变……将军就留作纪念吧！”

　　“这，这怎么能行？”

　　“你不愿要它？”

　　“自然不是！”

　　“那么就收下吧！”

　　韩世忠略一思忖，猛一点头，道：“好，多谢梁小姐！”

　　沉默了一下，梁红玉又叹口气，轻声说道：“听说将军虽立大功，却被人抢功。功劳自在人心，不必烦恼。将军雄心壮志，就照着你认为对的想法去做，必定会有一番作为的。”

　　听她说完这话以后，韩世忠的眼睛亮了一下，被理解使他的心情大为舒畅，道：“谢谢梁小姐，我明白。”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不知二公子……”

　　梁红玉一愣，忽地想起演武场的话，便失笑道：“他呀，……不提他了。”

　　韩世忠知道出现那么大的变故，梁家必定会发生一些事，既然她不愿提，也不好再问。

　　只说：“你就是那个武功高强的梁小姐”

　　梁红玉未答反问，道：“你说呢？”

　　韩世忠点头说道：“看姑娘剑法高超，非一般人能比。”

　　梁红玉倏然一笑道：“将军见笑了。”

　　她心里感叹，当时初次见他是在刚下山的路上，再次见他是在演武场，如今地方却是翠仙楼，时光倏忽，岁月蹉跎，世事难料。

　　盛大的庆功宴会结束了，大军要走了。临行前，钱圆润满脸堆笑地送到外面，梁红玉等人也出来送行。

　　姑娘的脸上依旧粉黛未施，但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让韩世忠总有些恍惚的感觉。看着韩世忠带着飞刀，梁红玉忽然抬头对他一笑。这一笑，韩世忠懵了，奇怪，怎么这笑有些熟悉，好像很久以前见过，他觉得自己真是走火入魔了。

　　正如梁红玉所说功劳自在人心，虽说只封韩世忠为承节郎，但他的名声却传播开来。

　　不久韩世忠便随刘延庆出兵燕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