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兴奇女子》申昱

126、北行二

　　眼前已经亮起了烛光，朱皇后目光呆滞地看着微微弱弱的光，仿佛喘口气它就会熄灭似的。
　　她又看看四周，没有窗户窗幔，没有床铺纱帐，没有地砖红毡。这是一间陈设极其简陋的帐篷，四周什么用品也没有，只有一个可怜的地铺，没有洁白与干净，污沉沉的显示出住在此处人的凄凉。
　　她心里哼了一声，她的一生大都是在华丽的宫廷中度过的，生活在众人的尊敬和仰望之中，所有的一切实实在在的充满了荣华富贵。前后境遇有如云泥之别，雍容华贵已一去不复返，所有的一切都死气沉沉。以前的生活只要梦里才能回去了。她一个人坐在地铺上沉思不动，简陋也好，辛苦也罢，可是屈辱却是无法忍受的。一声长吁，忧愤而沉重。
　　朱皇后脸色苍白，嘴角抽搐，全身蜷缩在墙角，身体抖得厉害，眼前一片模糊，手紧紧的抓住胸前的衣服，强忍着痛苦。她喃喃自语：“形如空气，体无完肤，无异于身首异处，眼前一切都虚化得如同浮云……既然无力反抗，不如一死了之。”
　　一片寂静，没有声息。
　　顾小然道：“朱皇后不堪受辱，被救后，回屋又自杀了。”
　　水玲珑闻言，站在一旁，满脸惊疑不定，终归欲言又止。
　　沉默，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一般。良久花想容一声痛楚的叹息，“她该是多么不想活着，深恶痛绝。”
　　血与泪的耻辱，莫过于此。
　　花想容眉头紧皱，头疼的像要炸开一样，她就那么枯坐着，双手抱头埋在膝盖间……
　　花想容美名远播也成了金人所觊觎的对象。但是金人对她这样貌美的姑娘也丝毫不会心存善念，对她进行了惨绝人寰的虐待。
　　自起程之日起就不断有人死去。
　　她们经受了常人无法想象的非人折磨，花想容慢慢抬起头道：“这么多姐妹，不经折腾病死的，不堪受辱自杀的，被无辜杀害的，不等我们到金国，可能就已经死在路上了……金人的本性是残酷无情的，金人不会对我们有丝毫的怜惜，以后反而会更加变本加厉的凌辱……我们的灾难才刚刚开始。”
　　这些美丽如花的女人们从没有如此无助，如此绝望，她们承受着比男人更多更沉痛的苦难。
　　在这里上演的是一场场悲剧，所有的血与泪在流淌，生命与灵魂在枯萎死亡。
　　她们看到金人又抓拖着一个女子往外走，是皇室贵族。
　　水玲珑赶紧闭上眼睛，她以为这样就可以看不见，可是却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水玲珑道：“我无数次闭上眼睛对自己说这一切都是梦，都不是真的，可是泪水却骗不了自己，我幻想着自己能变成一只小鸟就好了，就可以飞过苦海，可是小鸟也没有飞过苦海的勇气，不是小鸟飞不过去，而是苦海没有尽头……”
　　她们都能感觉到彼此的心痛和无奈，谁也没有办法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因为越是这样心里就越难受。
　　时间在慢慢过去，痛苦在心底慢慢加剧。
　　顾小然道：“我们逃吧！”
　　水玲珑道：“连她们都逃不走，我们怎么能逃的掉”
　　顾小然道：“她们是皇后嫔妃公主郡主，身份高贵，看管得非常严，根本无法逃脱，而我们不一样，在金人眼里我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百姓，连路边的小花也不如，金人不在意我们。”
　　花想容摇摇头道：“我们一样逃不掉。”
　　水玲珑道：“是啊，我们怎么逃？”
　　顾小然叹道：“这样不生不死的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花想容道：“连堂堂的皇帝大臣都想苟延残喘的活着，更何况我们一些弱女子能反抗得了什么时无英雄！”
　　这时花想容看到不远处有几朵早开的野花，因为被乱糟糟的人脚踩过，娇嫩的花朵已经耷拉着了，她过去拾起一朵野花，默然无语，顾小然道：“这花很美！”
　　花想容凄然一笑，“朱三姨说过，我们比花还美。”
　　她举起花在阳光下看着，“虽然这花即将枯萎飘零，不过到了明年，春风一吹还可以再次开放，依旧美丽。我们呢，饱受摧残伤害，不知道能活多久，还有什么美丽可言，即便活着，也如同行尸走肉，没有丝毫意义，过了几年，就变得又老又丑……”
　　顾小然和水玲珑心神动荡，不觉悲从心中来，难以自抑。
　　花想容出神地看着花，然后将花瓣一片一片抛向空中，呆呆地看着花片在风中飘落。她眼中泪珠闪闪，笑道：“我们应该是一朵开不败的花儿。”
　　人生如梦，残酷无情，她们豁然发现人活着是如此之难。不是穷富，不是得失，而是一种死不瞑目的恨意。甚至不能用过眼云烟来打发痛苦的一天，想想不管昨天、今天、明天都是没有希望的一天。不管看到的、听到的，都是忘不掉的痛苦。
　　金兵一路挥霍浪费，一路彻夜狂欢。
　　这晚，又是金军举行盛大的欢庆活动，中军帐中，一大批将官聚在一起，一大群歌舞伎浓装艳抹，轻快地演唱出满庭芳和望海潮。
　　当她们唱到“重湖叠漱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时，一群金军将官个个手舞足蹈，对江南地区的繁华垂涎不己。
　　花想容无法入眠，便抱着琵琶一个人坐在外面，耳中不时传来一声惨叫，一阵狂笑。
　　她对着漆黑的夜晚，空旷的原野，北去的路，弹动着琵琶，反复吟唱：
　　“南国本潇洒，六代浸豪奢。台城游冶，娶笺能赋属宫娃。云观登临清夏，壁月留流长夜，吟醉送年华。
　　回首飞鸳瓦，却羡井中蛙。试乌衣，成白社，不容车。旧时王谢，堂前双燕过谁家？楼外河横斗挂，淮上潮平霜下，恰影落寒沙。……”
　　在宁静的夜晚，这一曲悲歌，显得那样地微弱苍凉，那样地孤单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