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殇》游小婉

23、番外一 只叹江湖几人回

　　我被调到边关的时候，听闻旁人说驻守宁西城的那位常平将军是一位容颜绝世的女子，在京都的时候还是女帝身边的红人。我将任命的文书细细卷好收在行李中，勒了勒马缰，□□的战马停住了脚步，我抬手望了望城墙，四处角亭插着战旗，上面绣着一个“陆”字。
　　我翻身下了马，向守城的将士出示了自己的文书，那名士兵当即垂下长刀向我施礼：“原来是新上任的副将军，快请进，我马上差人去通报。”
　　我点了点头，便进了城。
　　我便是在那一天见到了陆笙。
　　我进到主帐见她的时候，她正在研究边关的地图，圈圈点点，时不时思索半晌。我一进帐便愣住了，她微垂着头，眨眼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片模糊不清的阴影。她抬头看向我的时候，漆黑如墨的眼眸中似有银河璀璨的光。
　　“臣耶律彦，拜见将军。”
　　她闻言抬眼，没有武将的刚猛鲁莽，也没有妇人的矫揉造作，她只是落落大方地点了点头，眉眼弯弯，语声温柔：“阿彦。”
　　她不曾以我的字“思哲”唤过我，只是叫我阿彦。
　　那一夜我在帐中牛皮纸上曾书下一句“凡尘千面终虚妄，唯愿半生携君归。”
　　唯愿……携君归。
　　第二日我找不见她，便去问周围守帐的小兵。
　　“哦，你说常平将军呀，她这个时候通常在校场的专用场地练武呢，再过半个时辰，她会到大校场去指导兵士们的功夫。”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练武。
　　入军第二日，我便亲眼见到了她练武。不知是不是上天对我格外喜爱，竟让我如此有福气。初升的朝阳散发着亮闪闪的曦光，东边的云被带上了一抹红，红的夺目，却斗不过她的半分芳华。朝霞有些晃眼，晃着晃着，不知不觉间，在我眼里就幻化成了陆笙的猩红披风。
　　那一招百鸟朝凤，枪尖似乎戳进了我的心里，挑着它猛地一跳。枪头的红樱珞随风抖了抖，那一瞬我似乎听到了鸟鸣，向校场汇聚而来。而陆笙，披风招摇，浑身罩着一层曦光，宛如一只羽毛闪亮的凤凰。
　　我按了按自己的胸口，微垂下头。
　　“耶律彦，你给我记住，那是守卫边关的将领，是秦西军爱戴的将军，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
　　自那以后，大漠狼烟，边关沙场，我陪她在鬼门关闯了一遭又一遭。陆笙她永远是那样的一马当先，丝毫没有对死亡的畏惧，重伤，亦成了常事儿。我陪着她冲在最前面，每每希望能帮她挡住迎面砍来的兵刃，但又暗自希望她受伤昏迷。只有她伤了，昏了，我才有机会将她带上我的马，抱着她，拉过她的手，替她承受剩余的伤害，带她……回城。
　　其实我更想带她回家。
　　所以我听到她一心为了女帝守护边关的时候很是不忿。
　　凭什么用你自己的命，去成全别人？
　　那皇帝每日在京都享福，而我陪着你出生入死。
　　你只会温柔地唤我阿彦，却不会再多予我半分越界的温柔。
　　三年，她走了，我成了将军。
　　成昌将军。
　　成就王朝的昌盛。
　　我本可以辞军还乡，但是，陆笙，陆笙啊，她让我替她为女帝守护这天下。
　　替她……
　　我永远不会拒绝她。
　　我知道她归京后，宫里变天了，我也知道她需要我做外援。
　　我本以为伊箫会做的很好，却不想，他为的是柒韶。
　　为了柒韶可以用一切铺路。
　　包括我的将军。
　　他问我，我还想要什么。
　　呵，我还能要什么。我想要的，都没了。
　　人生在世，脱不了凡尘，离不开江湖。而人在江湖，注定是身不由己。
　　那就战死沙场，埋骨北荒吧。就是死，也用魂魄替她守住这边疆。
　　可她也是为了柒韶。
　　当弩机打碎我的护心镜的时候，我便心底一凉，继而风声大作，我听见羽箭破空的声音，然后右肩便是灼烧般的痛。
　　痛到我一抽搐，刀低了一寸，斩在了对方的盔甲上。一个破绽已出，便是节节败退。
　　我好冷。
　　我好累，我累到连打个哈欠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还记得的我入军当天题的那句话。
　　凡尘千面终虚妄，唯愿半生携君归。
　　尘世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到底，还是着落在虚妄上。
　　想要带你回家，想要和你共度余生，可是身不由己，落幕之后，无人能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