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管局和阴司所》南雨北风

33、闲夏

　　夏季的午后燥热无比，地面总是有腾腾热气冒上来，地板、桌面、椅子，室内所有的一切都带着温暖。
　　在这样的日子，人总是格外烦躁。
　　宿舍已经没法住人，临近毕业，大家的心都不安稳。
　　因着曲归来找了份好工作，六人间的寝室里有羡慕、有漠视，还有几分嫉妒。
　　呆在一起四年时光，老实说，曲归来并不曾和她们有太深的交集。说到底，圈子不同。
　　她早早的认识到未来一路不会简单，于是用尽一切的拼搏，和宿舍其他几个吃吃喝喝睡睡，在床上躺过四年的舍友没什么好聊的。
　　所谓话不投机半句多，正是这种状态。
　　想起那日李仁善和她过的话，起了一股促狭的心思，她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去打电话。
　　李仁善说到做到，很努力的在学习怎么做一个深爱对方的人。
　　于是曲归来给他打电话，总是能被秒接，让人怀疑他是不是二十四小时蹲守电话旁。
　　“喂？”干净淡漠的嗓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一抹懒洋洋的气息。
　　曲归来眯眯眼睛，问他，“你说，我和你谈恋爱绝对不会吃亏，绝对不会遗憾对吗？”
　　李仁善肯定的回答她，“和神明恋爱，绝不会遗憾。”
　　她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那如果我想要亵渎神明，神明能为我做到什么程度？”
　　“……”
　　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方才听懂她话里的意思，郑重回复，“不要有这些不该有的心思，不能肖想的东西便不要肖想。”
　　“那我不是亏了？活一辈子，男女之事都没有体验过，活的还有什么劲？再说了，你活了几千岁，和我一二八年华妙龄少女恋爱，怎么算都是我不合算。就算我想拉着你干些什么，也是我吃亏。怎么能是我不该肖想呢？”她耍赖皮。
　　电话那边一字一句，声音的主人像是斟酌良久，方才礼貌而不失真诚道，“第一，古人二八年华指的是16岁，现在大学毕业的孩子一般是22岁，你当不得二八年华的少女。”
　　好家伙，年龄攻击，曲归来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上不来。
　　他继续不疾不徐道，“第二，正是因为年岁相差甚多，故而不敢轻举妄动。我与你相差的几千岁，是我数不清究竟是多少千的几千岁。知道自己永生不死后，我便再不计算年龄，岁月于我而言不再是一个数字，是该度过的普普通通的一天又一天。我们的年纪，差太多了，根本不配。”
　　“那还谈什么？”曲归来沮丧。
　　“所有人都喜欢年轻的身体，你不喜欢吗？我都不介意，你作为一个男人反倒是畏畏缩缩的，丢人不？”顺着他的话往下，本只是开个玩笑，现在竟然较起了真。
　　李仁善说，“谁不喜欢年轻的身体？我当然喜欢，妖怪从来都任性，人类尚且控制不住他们的喜爱，何况妖怪？”
　　“可难道喜欢，便要卑鄙无耻的、肆无忌惮的去占有吗？我可以远远的喜欢着，我有贴近她的本事，却没有这样的必要需求。”
　　“当一个生灵能控制欲.望的时候，便意味着他真正超脱，成长。曲归来，我知道你在说笑，只不过，这样的玩笑逗弄不了我。”
　　“你怎知我在玩笑？我可是很认真的在和你说。难道我听起来像和你讲笑话？”
　　“像。”声音再次沉默了片刻，“或许你不知，在我无尽的岁月中，曾观察过很多人，对人性知之甚多。接下来的话也许冒犯，可我不愿瞒你。”
　　“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人性颇为复杂，可再复杂，也不变其宗。如你这般出生的人，易走上两个极端。”
　　“哪两个？”曲归来的心有些闷闷的，仿佛被人扒光了衣服，心底的那点隐私彻底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
　　“要不就是傻傻的，对世上的一切抱有好感。若不然，便是对世间万物警惕非常。我猜，你是后一种。”
　　“继续说。”她挑挑眉，拢了拢耳边的碎发，站成一副二五仔的模样，把漫不经心挂在全身。
　　“长成你这样，最爱的只会是自己。从内心获得的满足，比从身体获得的满足来的更加强烈。男欢女爱对你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是最能被舍弃的东西。你告诉我因为此物求而不得而感到遗憾，我万万不信……”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李仁善只收到一阵忙音。
　　曲归来很恼火，她生平最恨这种自以为是的人。
　　哪怕他差一点就是神仙也不行。
　　凭着一点点经验，就对她横加判断。人的个性如此不同，以偏概全，全是刻板印象！
　　如此生了好大一场闷气以后，冷静下来，细细回想，方觉得李仁善说的不错。亦或是对她的感觉不错。
　　凉薄、冷漠，算是对她最精准的刻画。
　　很多从孤儿院里出来的孩子们最后总想要回馈院里，让自己成为院里的骄傲，哪怕是日子活的再难，也要省下一点来，装作过的很好的样子。
　　这样的想法、做法，究竟是对是错，她不想细探。
　　她不想满身荣光的回去，她只想过自己的小日子。
　　说来说去，是自私与无私的辩题。
　　她是个自私的人，算不得好人。早些年间，总是自怨自艾，认为处处不如意，一直羡慕别人。
　　父母双全的人那么多，偏偏她没有。
　　世上总是得陇望蜀的多，父母健在的人中，有家庭美满的，也有互相怨憎的，在那些充满怨恨的人里，又有多少人时时刻刻想要孤身一人？
　　人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物种，一如她这般，起码她好好的长大了。世界上多的是吃不饱饭的孩子，家庭的重担落在每个人身上都不同，人性如此，非要去比较。比不上上面，只好对比那些不如自己的，好得来些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
　　她这辈子，眼界大概如此了。
　　做得个小人得势的模样，有些权势，便要耀武扬威，恨不得张扬的全世界知道，又不愿意承担任何责任。要让人羡慕嫉妒而无可奈何，做着让人讨厌的事，偏偏要叫你知晓，让你破口大骂，却不影响她分毫。
　　算不得个好人，难当做个坏人，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自私的人。
　　世上的人一茬茬来来去去，人性亘古千年，不变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