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永远》树小树

11、第十一刻

　　第十一刻

　　**

　　柯娇婚礼的前一晚，连日来都是晴好天气的霖城突降大雨。

　　内涝造成交通瘫痪，阮初赶到聚会地的时候，天都已经黑透了。

　　还没进门，就听包厢里传来一声调侃——

　　“你跟你老公肯定有一个小时候骑过猪，不然也不至于结婚遇上这么大的雨。”

　　然后是柯娇反驳的声音：“你知道什么呀？这分明是老天爷舍不得我嫁人。”

　　先前说话的人却也由此发出了质疑，“怎么不说是老天爷舍不得你老公呢？”

　　“滚你的。”

　　欢笑声中，阮初推门进去。

　　包厢里的光线要比走廊里暗一些，灯串沿着吊顶分布，昏黄中还散着些红光。

　　柯娇的单身夜俨然就是一个小型的朋友聚会，应约而来的人里既有同学也有同事，几波人虽然一开始还各自为营，但因着有共同话题，没一会儿也就聊到一块去了。

　　席间，邻座的老同学掏出手机来给阮初看她女儿的照片。

　　小姑娘白白净净，跟个雪团儿似的。

　　“很漂亮。”阮初由衷称赞。

　　同学朝她一挤眼，“你没觉得她长得像谁吗？”

　　阮初愣住，又仔细看了看照片，还是摇头。

　　同学再给她看了另外几张，而后才道：“大家可都说长得像你呢。”

　　“我？”阮初一脸的震惊与不可思议。

　　可有了这样的概念再去看照片，还真的是能从孩子的眉宇间找寻到自己的影子。

　　“你说巧不巧，我生的孩子长得却像你？”

　　阮初也深感这世界的无奇不有，遂正经拉过同学的手，“咱俩的事情可不能让你老公知道了。”

　　同学就势回握住她：“虽然我很想让你对这个孩子负责，可我也不敢和周憬岩抢人啊。”

　　阮初心下惊跳，当年并没有向身边所有人公开过他们的恋爱关系，现下被同学就这么说了出来，她不免有些手足无措。

　　同学看她神情有异，忙抱歉道：“看我又乱说话了。我一直以为他说的那句话指的是你呢。”

　　“他？”阮初更加迷糊了。

　　“就周憬岩啊。”同学解释道，“去年咱们初中百年校庆，大家伙不是都回去了吗？学校当时弄了一个回老教室追忆的活动，照片发在群里你估计也看见了。我那天就是凑巧，周憬岩不知因为什么来了我们班，我寻思着他多少也算个知名校友，就想过去和他照张相。结果听见他问柯娇：‘她没来吗？’，后来我想咱们班就你没到，所以才以为你和他有点什么……”

　　阮初听着，心里一阵一阵发紧，紧到最后，心口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上了，开始回荡出苦涩的滋味。

　　她再听不下去，找了借口从席上逃离。

　　穿过长而宽的走廊，她绕进洗手间给自己脸上扑了几捧水。

　　窗外雷声轰鸣，天际绽出一道闪电，仿佛要将世间的一切分割。

　　她站在干手机前慢条斯理地等着吹干手上的水渍，不远处的吸烟区，一个身段曼妙的女人正靠在那里抽烟。

　　阮初向来不喜烟味，见此情景，就不由地多看了那人两眼。

　　女人背朝着她，one piece的黑色小礼服衬得她肤白如雪，娇｜软的腰｜肢倚在墙边，更甚柔若无骨。

　　燃了半截的烟蒂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薄烟升起，最后又在空气中化开。

　　是一个有些寂寞的女人。

　　移开目光前，阮初在心里这样评价道。

　　她抿着唇往旁边走开，余光却见那女人转了过来，两人视线交汇，她不由地脚下一顿。

　　这是一张与她记忆中形象大相径庭的脸。

　　鼻梁上没了眼镜，精致却凌厉的妆容在一瞬间让阮初难辨其人。

　　女人的眼神里发了硬，投递过来的情感无法让人知晓其深浅。

　　她勾着嘴角，那笑容像是在冰面上炸开的纹路。

　　阮初看着她，突然觉得有些累了。

　　“小初……”

　　经过女人身旁的时候，阮初听见她这样叫自己。

　　……

　　“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柯娇不满地推了她一下。

　　阮初这才回过神来，问了句：“什么？”

　　柯娇气得抓头，“你果然没有在听我说话。”

　　“对不起啊，我今天有点儿累。”阮初诚心道歉，“你刚才问了我什么？”

　　柯娇很是无奈，这开了半小时的卧谈会，敢情只是她一个人在发言。

　　“我刚刚问你，当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你怎么会突然和周憬岩提分手？”

　　阮初平静地应了一声，却一如既往地没有回答。

　　柯娇郁闷了，“这问题我都问你五年了，你到今天都不能给我个答案吗？”

　　阮初翻了个身背对她，随后清幽的声音从枕边传来，“因为毕业分手季，我想赶个时髦。”

　　柯娇：“……”

　　**

　　婚礼当天，阮初四点半就被柯娇从床｜上拽起。

　　她心里不平衡，也照葫芦画瓢，去小卧室把伴娘小堂｜妹抓了过来。

　　小堂｜妹困得不行，哀哀怨怨地蹲在地上画圈圈。

　　柯娇见状，踢了她一脚。

　　小堂｜妹这下更委屈了。

　　阮初打开窗户，昨晚的雨已经停了，天还未亮，但已经有一股崭新的气息扑面而来。

　　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

　　柯娇的姐妹团后来陆陆续续到达，大家伙便开始紧锣密鼓地布置起堵门游戏。

　　阮初负责藏婚鞋，她抱着两只鞋子在房间里兜兜转转，刚藏好便听见门外一阵骚｜动，紧接着有人如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

　　待看清来人是谁后，她慢慢悠悠从椅子上跳下，顺带扯了张纸递过去。

　　同学感激地接过纸，将前襟上沾到的水渍擦净，继而咋舌：“你们家江林可以啊，你给的那些问题全答出来了，势如破竹，锐不可当。”

　　柯娇得意：“也不看看是谁挑的老公。”

　　这份得意却没持续太久，因为新郎倌还是遇到了难题——

　　门外嘈嘈杂杂，有人在轮番的错误后失了信心开始吐槽江林：“兄弟你行不行啊？你连自己老婆的唇印都认不出来？你白亲那么多次了。”

　　江林语气也变得严肃：“好像是最后一个。”

　　柯娇开始翻白眼了。

　　“那是阮初的。”

　　被叫名字的人心里一惊，这道声音……

　　新郎倌却有些不愿相信：“你确定？”

　　周憬岩：“确定。”

　　江林过了一会儿又道：“那你觉得这个是不是？”

　　伴郎的声音有些无奈了，“我怎么知道？”

　　“你都知道那个是阮初的，怎么就不能知道这个是不是娇娇的。”

　　“……”

　　这次他没答话了。

　　阮初想象着门外周憬岩的神情，不由地轻笑起来。

　　最后江林只能靠着红包被放进门，这人一见到柯娇立马委屈上了，“老婆，你找的这些姐妹个个欺负我。”

　　一句话激起众怒，房间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怒斥新郎倌的声音。

　　阮初在这些声音中走上前去拍了拍他，“别腻歪了，赶紧找鞋吧。”

　　江林瞪眼看她，“怎么连你也欺负我？”

　　阮初无语：“本来还想就我们的交情给你点提示，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提示还是用红包换吧。”

　　江林悔得肠子都青了，想了想忙起身拽过伴郎，“老周，组织需要你，这次是真的需要你。”

　　周憬岩转头看来，对上她视线后，眼中升起淡淡的笑意。

　　阮初心念一动，差点就倒戈了。

　　可是下一秒，却听他用坚定的语气拒绝了江林，“我会被她策反。”

　　江林：“……”

　　一众姐妹顷刻间全部笑趴下。

　　江林气得直嚷嚷：“今天是我结婚！你们只能吃我的狗粮！”

　　……

　　十五分钟后。

　　江林郁闷地拉着柯娇的手，“老婆，咱不要婚鞋了，咱穿着拖鞋结婚吧。”

　　柯娇冲他温柔地笑，“你快找吧，婚鞋都在冲你招手了，你怎么就看不见它呢？”

　　江林却笑不出来，“臣妾是真的做不到啊。”

　　阮初也是真心服了他和他的这帮兄弟，感叹之余不自觉就瞄向了藏婚鞋的地方。

　　收回目光时发现周憬岩正盯着自己，他抬眼看向她方才的视线落脚点，又转而看了看她。

　　那神情，真是笑得明目张胆。

　　阮初面上一热，别开脸去不再看他。

　　江林在他的帮助下如愿找到婚鞋，乐颠颠地抱着过去给柯娇穿上。

　　后来的敬茶、拍照就进行得无比顺利了，礼成之后，江林背着哭成泪人的柯娇下楼。

　　天公作美，加之经由一整夜大雨的洗礼，整个世界呈出一派簇新之意。

　　阮初站在最后，看着远处一对新人的背影，没来由地感触起来。

　　刚认识柯娇的时候，她俩都还是十多岁的小孩子，会因为在精品店抢到一张偶像的海报而惊声尖叫，也会因成绩不佳而失声痛哭……转眼间她已为人｜妻，幼时害羞说着的梦想而今成为现实，这一刻，她衷心地为好友感到开心。

　　另一边，周憬岩准备上车的时候见阮初正在把喜糖递给帮忙打扫鞭炮屑的阿姨。

　　他走过去，站到她身旁时不禁轻叹了一声。

　　“阮初，该上车了。”

　　阮初惊讶转身，见是他忙又把手伸回包里。

　　周憬岩在疑惑间被她往手里塞进了几包喜糖。

　　“出小区门的时候记得拿给保安大叔。”她这样交待道。

　　“好。”

　　先顺了她的心意，而后才叮嘱：“上车吧。”

　　阮初笑起来，“知道了，又不是小孩子。”

　　阳光普照的日子，有的人得偿所愿，有的人……

　　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