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女相：盛极而衰》易水莲花

75、病体缠绵（二）

　　麦肯齐爵士或许是个聪明能干的医生，但他却不是个好人。这结论不是奥蒂莉亚做出的，而是维姬的母亲——维多利亚女王——给女儿的忠告。她一再告诫女儿，麦肯齐其人虽然精明睿智，但过于贪婪，过于热爱金钱。

　　“我无意干涉你们最终的决定，我只希望你们能清楚，你们在和一个什么样的人打交道。”

　　但维姬信任麦肯齐，皇储也是。或许他们信任的并不是麦肯齐本人，而是他的国籍——英国，一个来自维姬母国的医生。

　　德国的伯格曼医生劝说皇储夫妇尽快手术，他介绍说，利用喉切开术移除病灶，其危险性并不比普通的气管切开术更高。但维姬感到恐惧，因为据伯格曼介绍，他一共为七名患者做过此类手术，其中两例在两个星期内死去，三例在六到八个月内亡故。这个风险未免高得吓人。

　　麦肯齐则要求做组织活检。他在又一次为皇储检查时，发现左侧声带的后面长了个豆粒大小的肿块。鉴于他近来一直怀疑皇储的病或许不是癌症，而是某种不明疾病引发的咽喉问题，他建议切除部分组织，送去菲尔绍博士那里检测。因为他是病理解剖学的创始人，是当今在世的权威中的权威。

　　然而格哈特这个曾经对皇储喉咙动过刀的医生却不肯动手了，麦肯齐只能在德国医生近乎监视的众目睽睽之下切下了一小块肿瘤碎片。他坚持认为，当德国人看到自己这么做成功了后，他们表现出了十二分的失望。

　　皇储渐渐对自己的病生出了绝望了，他很想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得了癌症。但目前还没有人给他一个确定的结论。他日渐消沉下去，只有在维姬做出笑脸安抚他时，才回以微笑。

　　菲尔绍的检测很快出了结果，他断定在此块碎片中不曾发现肿瘤恶性的迹象，因此需要更多的组织进行进一步检查。麦肯齐试图再取出一些组织，然而失败了。他声称是皇储的喉咙情况恶化，里面完全堵住了。格哈特却坚持认为，是这个英国人弄伤了皇储的喉咙。

　　现在的重点快要不是皇储的疾病了，他的喉咙已经成了另一种意义上的英德两国的战场。奥蒂莉亚暂且不去管，她只负责分出一只眼，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一旦他们决定手术，那就要首先通报皇帝，通报自己这个宰相，决不能擅作主张。

　　维姬此时却深感困扰，这困扰来自于她的小姑子，巴登大公夫人露易丝。这位小姑子本是来为父亲庆祝生日的，但现在却留在柏林，迟迟不动身回国了。在维姬看来，小姑子在乎的不是皇帝，而是自己的丈夫，她忙忙碌碌地询问医生，试图套出更多的情报来。而且宫中渐渐流传开有光皇储病情的流言蜚语来，很难说这都是从哪儿流出去的。

　　而且，也许正是因为小姑子的絮絮叨叨和闲言碎语，才会让自己的婆婆重又想起女儿莫蕾塔曾经和巴登贝格议婚的事情。巴登贝格已经被奥蒂莉亚撺掇着威廉下令，禁止进入柏林了，但他依然住在达姆施塔特。于是奥古斯塔下令，决不容许孙女前往达姆施塔特，以免她旧情难忘，仍要嫁给巴登贝格，使家族蒙羞。她甚至劝说威廉写下遗嘱，即便他驾崩后，莫蕾塔仍嫁给了巴登贝格，那霍亨索伦家族就不再承认这个孙女。在她要去度假的时候，她也叮嘱女儿看着威廉，一定要在这条款上签名才行。

　　当维姬发现这些人在她背后捣鬼后，她也只能是写信和母亲抱怨一番：

　　“我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有没有在那上面签字。因为这完全是皇帝皇后的私事，他们愿意把私人遗产留给哪个喜欢的孩子，我都无权干涉。我只能想办法留一点自己的财产给可怜的莫蕾塔，因为很可能她无法从祖母那里得到一分钱。这都是由于皇后和露易丝的自负，她们认为只有她们做的一切才是对的，还要强迫他人接受。一想到莫蕾塔从帝后那里所能得到的，可能还赶不上一个私生子，我的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被维姬拿来作比较的私生子比尔，此时正高高兴兴从船上下来。再次踏上德国的土地，他激动得简直想要跪下去，亲吻每一寸泥土。但身后一声断喝让他顿时打消了这个傻乎乎的念头：

　　“一个人跑那么快干嘛？还不快来帮忙照顾马克？”

　　自己的姐姐玛丽，如今越来越不淑女了，不知道妈妈见了她，会不会被她折腾得疯了？反正自己已经快要疯掉了。比尔嘟嘟囔囔，不甚情愿地重又爬上舷梯，同时暗暗思索着：现在他们两个已经好得如此如胶似漆，开始彼此称呼得这么亲昵了吗？

　　奥蒂莉亚万分期待着儿子女儿的到来。就连一向对弟弟妹妹感情普通的赫伯特，都十分期许他们的归来。倒不是因为他突然良心发现，有了做兄长的自觉，而是近来被皇储孙威利折磨得实在不轻。

　　皇储患病的消息渐渐流传开来，所有人的目光现在都集中在了皇储孙身上。威廉的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轻微的中风引发了轻度的失语症和记忆的丧失，即便旁人再如何掩饰，他的虚弱也早已变成了有目共睹之事。奥蒂莉亚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威廉不管怎样，好歹还没有忘了自己是谁。

　　“我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宰相呢？”威廉对奥蒂莉亚的杞人忧天感到好笑，他还格外摸了摸靠在他身边的比尔的小脑袋，“也不会忘记比尔的。”

　　比尔异常依恋地抱着威廉的手臂，眼里包着一汪泪水。他很难想象，自己曾经无比崇拜，记忆里无比高大的皇帝，怎么在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就变成了一个虚弱无力的可怜老人。他现在很难进行非常严肃的思考，更愿意和比尔说些不费脑子的，家长里短的闲话：

　　“听说你姐姐有了心上人？这可真叫人意外，是哪家的小伙子要被她祸害了？”

　　“陛下——”

　　奥蒂莉亚不得不拖长了音以示抗议，她虽然也知道女儿离经叛道，叫人头疼，却不能不回护她。比尔和威廉同时缩了缩脖子，露出一抹苦笑。

　　“是斯佩伯爵啦。”

　　比尔凑在威廉的耳边，煞有介事地拢着双手，但鉴于威廉现在的听力，这也不过是掩耳盗铃而已。

　　“得多不开眼能看上她呀。”

　　威廉瞟了瞟正襟危坐的奥蒂莉亚，小声嘟囔着。在触到奥蒂莉亚那“陛下我听到了”的眼神后，连忙咳嗽一声，正经了起来：

　　“他有说要向你姐姐求婚吗？”

　　“玛丽没和我说过，也许他们私下里谈过？”

　　这点上比尔就一无所知了，此刻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姐姐口风还蛮紧，自己根本对他们两人间的进展一无所知。

　　“看来还不算很蠢。”

　　威廉嘀咕着，在奥蒂莉亚的逼视下忙又改了口：

　　“让他尽管去求婚吧，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我肯定会为他们主持婚礼的。”

　　这比尔可不敢保证，他垂头丧气地想到，似乎伯爵的确没有和玛丽说起婚姻大事来，至少没有当着自己的面。他在心里嘀咕着，没准伯爵会因为玛丽不够良善而打消结亲的念头。或许自己应该回家问一问她，情况究竟是什么样。

　　不过他短期内是不会出宫的，他得陪伴着威廉。威廉看起来是如此衰弱，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似乎都很难活到明年。比尔忍不住去看奥蒂莉亚，他想，母亲一定对此早有预料，并且做了万全的准备。至少赫伯特已经在皇储孙身边，与他交往多年了。

　　比尔当然是爱着威廉的，但这不影响他在先一步离开书房后暗暗呼出一口浊气。老人，尤其是行将就木的老人身边，总盘旋徘徊着某种令人不快的气息，仿佛看不见的乌鸦，发出呱呱的，叫人心烦意乱的吵闹声。而当比尔平复心绪，再次抬起头来时，他看到巴登大公夫人露易丝的二儿子路德维希王子正站在自己面前。

　　路德维希算是个英俊的年轻人，但给人印象不深刻，这很正常，很多贵族的长相都如浮光掠影一般，不丑陋，却也不至于叫人过目难忘，无论是相貌还是谈吐。比尔不记得自己有和他交往甚欢，然而此时他却朝自己伸出了手，比尔只能选择赶紧将手递上去，同时称呼他一声“殿下”。

　　谁没有握过手呢？至少对路德维希来说，他不长的人生中，握过的手已经足够多了。然而从没有人的手像比尔的一样。那双手如此纤细修长，像冰一样纯洁，像雪一样洁白，它天生就不该触碰到任何不够鲜洁的东西。

　　路德维希觉得自己握住的是一把火，正燃烧着自己，然而他的心同时是平静的，仿佛正在经历一个温柔而甜美的吻。他感觉每一根神经都在因喜悦而战栗，而另外则有一种巨大的恐惧在缓缓升起，有时爱情过于强大，会让灵魂和身体都痛不欲生。

　　如果比尔知道一个简单的握手会引发出此后如此多的故事，他一定把双手背在身后，拼着无礼于王族也要逃得远远的。然而此刻他只注意到了施施然走来的皇储孙，对方微笑着和自己还有路德维希打了招呼。

　　现在比尔可以理解赫伯特的抱怨了，为什么自己那酗酒冷淡的兄长都在怨怪皇储孙过于刻薄无情。他的父亲正在忍受不明病痛的折磨，他的爷爷承受着肉眼可见的衰弱，他作为儿子，作为孙辈，理当表现出担忧和悲痛来才是。然而他就这么洋洋得意地笑着，仿佛第二天自己就能登上皇位似的。

　　也许他会是个好皇帝，但比尔确定，自己是真的对他没有好感了。

　　而书房里，奥蒂莉亚还在轻声细语地和威廉说着与俄国人签订条约的事情。威廉的大脑如今已经理解不了过分复杂的条款，他只管询问自己的宰相：

　　“就直接用最简单的方式来回答我好了。这个条约能够保障我们和俄国的友谊吗？”

　　“是的，陛下，”奥蒂莉亚自信得近乎自满地笑着，“这可是我们和俄国的‘再保险条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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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嗷嗷嗷~~就不该犯懒的o(╥﹏╥)o我努力加更补上~~~
维姬还抱怨露易丝没事拉着她叨叨叨，叨得她睡不了觉变夜猫子~~
威一你这养的都是啥孩儿哦~~
妞妞：基因不好，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