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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黯然 ...

  •   又过了几日正是科举开考的日子。薛思一早便打探得消息,带了人在桥上站着,远远地看着严崧走近考场。

      与薛思一同站在桥上的书童不解地问:“少爷,小人不明白,既然大少爷已经决定不参加今年的春闱,怎么又对今年参加春闱的举子如此注目,又不愿意让人知道少爷在关注这件事情。小人悄悄去打探消息,唐氏,徐泾、严崧这几位举子,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做的文章还不如少爷呢。这几人平日与我长公主府并无往来,怎么便值得少爷瞩目了?且今年的主考官张大人和他家书房的随从,也是少爷留意的对象,这可奇了,这几人有什么联系吗?”

      薛思说:“你若是懂了,便该你是少爷了。”

      书童低下头闷闷地不再言语。

      薛思远远地望着,严崧穿了一件青白的衫子,步伐比平日稍快,显示了心中的忐忑。也是,科举是鲤鱼跃龙门的唯一途径,这些寒门举子青云之上的梯子,自然心中紧张。只是三人心术不正,以为自己没有必中的把握,前世便偷盗了试题,事发之后又将罪名推卸到自己身上。人的品性不会有天翻地覆的变化,前世舞弊的人,这一世必定也一样。只是这一次,他们没有我这个金贵的替罪羊,不知是怎么下场?

      薛思站了一会儿,觉得乏了,带着府上的人,一同回到长公主府。

      明月离京之后,萧琛很是消沉了一段时日,到了春狩时节,皇家在猎场围猎,薛思作为皇家的亲戚,每年也会参加,只是他武功不行,每年只是看着武举人表演。

      皇帝这些年心思越发深沉,众臣都怀疑他有废长立幼的心思,二皇子在武力上胜过太子一筹,是去年的冠军,今年的春狩,势必又是两位皇子的角斗场,山雨欲来。

      薛思在宴会上见到萧琛,还没有来得及说上几句话,萧琛便被皇帝叫去。薛思远远地望着,皇帝嘱咐了太子兄弟二人几句,便让他二人上场,比试骑射。

      太子与二皇子在猎场驰骋,薛思与几个勋贵坐在宴席上吃饭,小皇子从他的座位上跑过来问:“四郎哥哥,怎么今天不见你与二哥哥说话?平时里,二哥哥眼里心里只有你,惯会围着你打转,就连我们几个亲兄弟也顾不上呢!”

      薛思笑了笑,摸了摸小皇子的头,道:“二皇子殿下与我赌气。他不是心里没有你们几个亲兄弟,他是傻,心是好的,只是平日里顾不上。你原谅他好不好?”

      “既然二哥哥生气了,那你可要好好哄哄他。他对你一向亲厚,任凭你做了什么对不住他的错事,只要你道个歉赔个不是,他都不生你气。”小皇子童言童语,稚嫩可爱,“二哥哥乃是擎天玉柱,我们几个小的都在他的庇佑之下,又岂会生他的气?只盼他日日顺心,不要有任何伤心难过。”

      薛思应承下来,摩挲小孩子的头,道:“你真是个好孩子。”

      既然得到小皇子的提点,薛思想了想,知道萧琛最近心里在闹什么别扭,于是起身离席,站到猎场周围去。等到终场,萧琛下场休息,看到薛思,薛思连忙向萧琛招手,两人走到森林深处。

      萧琛问:“怎么了?四郎,可是有什么事?”

      薛思笑着说:“该是我问你才对。近日里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躲着我,就连小皇子都看出来了。刚才还特意提点我,让我给你赔个不是,不教你伤心难过。”

      “不想小孩子这样聪慧。”萧琛道,“没有的事。只是明月走后,我发现我没有能力保护身边的人。为了你的安全,要离你远一些才是。”

      薛思说:“明月走后你伤心,我是能想得到的,只是你糊涂到这地步,却是我没有想到的。你离我远远的,身边一个关心的人都没有,自己难道就不难过。”

      萧琛直视薛思道:“再难的日子,我都习惯了,可是我想到你有可能会因我而受伤,我心里头就难受的很,自己是什么感觉,反在其次了。”

      薛思叹了一口气,道:“痴儿。”

      两人正说着情意绵绵的话,薛思与萧琛都心想自己与对方兄弟情深,半点也没想到萧琛对薛思的担心过度,甚过兄弟之情。

      这时,从林子外突然射出一发冷箭,目标正是萧琛,萧琛正对着射箭的方向,听到了声音,眼睁睁地看着箭矢破空而来,来不及躲避。薛思正好看见,想也没想,突然往萧琛怀里扑过去,硬硬生地以血肉之躯,挡在了萧琛前面。

      萧琛爆喝一声:“四郎!”抱住薛思,用手摸索薛思后背中箭处,只摸到了满手的鲜血。

      薛思抬头看着萧琛,问道:“阿琛,你没事吧?”没等到回答,便晕了过去。

      “四郎。你醒醒。”之后无论萧琛再怎么呼唤,薛思都没有再醒过来。

      暗中偷袭的人见没有命中,错伤了人,连忙撤退,萧琛抱着薛思不敢动弹,也没有来得及去追。一时之间,树林中只传来了萧琛野兽般的咆哮:“是谁!”

      等到护卫赶到并护送萧琛等人出林子来到校场周围的时候,却见东宫那里也是人仰马翻,不知道有多少人纷纷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太子……”

      二皇子的侍卫一打听:“太子怎么了?”

      “太子中毒了。”

      群臣中有那聪慧的听闻消息,心里一沉,心想:二皇子遇刺,太子中毒,两位年长的皇子同时遇袭,世人会怎么看待今天的事,皇帝又怎么想?

      太子中毒喝的那碗乳酪是二皇子的乳母奉上的,乳母被抓之后申辩自己是冤枉的,并撞柱身亡;刺杀二皇子却误中薛思的是东宫的羽箭,从薛思的背脊上拔出的箭矢上有东宫的标徽。

      皇帝在帐篷之中气急败坏,咆哮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养出这样两头畜生!”

      萧琛一概充耳不闻,只是看着病榻上薛思苍白的脸和箭矢上的东宫的徽记发呆,连向皇帝喊冤请罪都忘了。

      薛思自从受了伤,脑子便昏昏沉沉的,在昏迷之中从猎场移到长公主府上也不知道,夜间好歹醒了,问了小厮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喝了一口水,又晕了过去。等再次睁眼时,已经是夜半时分,薛思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几天,也不知道萧琛怎么样,只是摸着自己肩膀上的伤口叹气。

      薛思躺在床上养病,他睡得久了,一时醒了之后再怎么都睡不着,只望着从窗棂射入的月光发呆,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隐约看到帷幔飘荡,似乎有人来。

      薛思心想:这时节这么晚了,会是谁,莫不是来探望我的病情?不是外人,进出长公主府的,只有一人。

      那人探头从门外进来,小心翼翼地转到薛思床边,脱口道:“四郎哥哥。”薛思就着月光一看,果然是二皇子,萧琛。

      薛思勉强起身,道:“这么晚了,阿琛,你怎么来了?”

      萧琛连忙扶住薛思,仔细地看了看薛思的脸色,道:“你醒了,太好了,你醒了。”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回答薛思的问话。

      薛思看见萧琛脸色憔悴,眼眶中满是红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心想:阿琛这段时间还不知道有多着急,又想:他是担心我,心里觉得暖暖的,说:“我没事的。你别想太多,保重自身才是要紧的。”

      “没事?”萧琛道,“我差点看到你死在我面前,难道是没事?”他心里知道薛思是为了宽慰自己,又说,“我知道的,你只要好好养病,不要管别的,凡事有我。”

      薛思问:“后来,怎么样了?”

      萧琛道:“四郎哥哥不知道,后来人仰马翻,不仅我遇到了刺客,就连太子也中了毒,下毒的是我的奶妈,已经自尽了。我与太子都有嫌疑,说不清楚,陛下气的不轻。大理寺也不敢查皇家的案子。只是你的伤,亏得太医院的太医医术高明,又没有伤在要害,这才捡回来一条命。箭上有毒,设局的人是想要我的命。”

      萧琛说着惊心动魄的话,可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薛思知道他一贯克制,不知道该劝他什么,只见萧琛眼中落泪,问:“四郎哥哥,疼不疼?”那眼泪一滴一滴,像是直接流入了薛思的心里。

      明明伤的是薛思,哭的却是萧琛,薛思见状连忙宽慰他,说:“我昏过去了,没感觉。”勉强对着萧琛笑了笑。

      萧琛却不再言语,只是深深地注视着薛思。薛思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深沉的目光,薛思心里明白:就是这种目光,使得他前世浪费了自己的一生只为了营救自己。同样也是这样的目光,他此刻便要放弃自己的一生。薛思心里痛,可是在这样的深情面前,他没有什么能说的。

      萧琛看着薛思,悲戚地说:“哥哥,你知道在皇家,为了掩人耳目,有时候真的像是假的,假的像是真的。”

      薛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猜到了一些,但是不敢相信。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为了浪费自己的人生,一次,又一次?

      萧琛伸手将脖子上的护身符解下来带在薛思的脖子上,薛思一看,连忙推辞道:“这是大理公主娘娘留给你唯一的遗物,你从小带到大,怎么能给我?”

      萧琛盯着薛思的眼睛像是在看最后一眼,嘴里却说:“你拿着吧,在你这里,便和我带着一样。”

      薛思手里握着木制的护身符摩挲,一瞬间明白了:这是一场告别,萧琛决定夺嫡。他诧异地望着萧琛,嘴里却说不出阻止的话。他能说什么,你不要去,危险,难道赴死之人不知道面前是死路?

      夜深了,两人对视,萧琛等不到薛思的话,终于走了。临走前,薛思心中疑惑万分,叫了萧琛一声:“阿琛。”那声音,像是白瓷瓶凭空打碎了。

      萧琛回头粲然一笑。薛思一惊,心里想:这个笑容,像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萧琛走后,薛思沉沉睡去。果然不几日便传出了二皇子迎娶秦家大小姐,不日离京就藩的消息。

      得知萧琛的婚讯,薛思消沉了几日,他本来就受了伤,不爱出门也不显眼。薛思苏醒过后,找了书童来问:“严崧怎么样?”原来自从薛思去看过严崧考试之后,心里犹不放心,算着时日,舞弊案差不多要事发。这一世不知道严崧等人是否去偷了试卷,如果偷了,事发之后,没有自己替他认罪,他又打算将此事栽在谁的头上?

      书童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严崧的动静,无外乎是他被丞相看上了,叫去丞相府吃了几次饭,府中的下人都传说是丞相打算将女儿嫁给严崧。其他的就和别的学子一样,在等发榜。

      “备马。”薛思想了想,书童不清楚这些事情,还是自己亲自去一趟会比较好。

      薛思赶到的时候,诸位学子在客栈里面一边吃饭,一边交谈。里面有几位京城的纨绔子弟是薛思相熟的,薛思与他们打了招呼,坐在席上,严崧正坐在旁边席上,与徐泾等人一起。薛思一边喝茶,一边听旁边的动静。

      原来薛思等人皆高中。徐泾等人一同喝酒。数人喝得开心,徐泾高声说道:“唐兄,你我皆知你乃文学高标,此次必中,你看我说得如何?”唐解元等人一向高调,他又不得人心,是以客栈里别的举子听着心里不舒服,想:春闱这种考试,任凭平日里怎样的文才,都不敢说必中的话,莫非你是文曲星下凡?还是先得了试卷考题知道?

      数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这次考题:“不想今年的题目这么偏,亏得我绞尽脑汁,快交卷才做出一篇文章来。”

      旁边另一张桌子说得热闹,薛思等人都停下筷子,听旁边一桌人都说什么热闹。一人说:“听闻这次的主考官行事不正,先露了考题,天子脚下,也敢撒野。临县的李一等人,我是熟知的,无甚文采,竟然也榜上有名,我却被抹去了头名,你说气人不气人?俺老子娘还在家等着俺考个状元回去哩!”

      众人皆笑:“隔壁郡县不通文墨的李一中了,你才高八斗,却未中,所以主考官卖了考题给李一使他高中的,是不是这个理?我倒要请个算命先生给你看一看,你家祖坟是不是冒烟,你是文曲星转世,主考官才没取录你!”

      那人被当中取笑,一时下不来台,涨红了脸,发横道:“你却不信,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就不信他做下这等丑事,会没有痕迹留下。等被我抓住了把柄,告到皇帝面前,参他一本,保准主考官与舞弊营私之人一同下狱。那时节你们才知道我张大爷的大名。”

      众人哈哈一笑,都不相信,直说,“你尽管去”。

      徐泾等人个个脸色发白,像是白日见鬼一般。徐泾等人却像是被捉贼拿赃一般,急忙说:“有事,先行一步,告退,见谅,见谅。”这两人行径可疑,周围人好生疑惑了一会儿,却不知道他二人为何如此慌张。

      薛思在一旁看热闹,今日场景与前世一模一样,只是自己不在其中,真是奇怪,这两人神色如此奇怪,自己在当时竟然丝毫也没有看出一点端倪,可见当时年轻,天真。薛思摇了摇头,心想:算了,这一次不管他们想要陷害谁,都与我没有干系。薛思不敢再插手,担心会牵累自身。

      薛思回到府中,听到仆从说,大公子,长公主在书房等你。他不知道长公主有什么事情,进了书房,原来是长公主叫他去训话,问:“思儿,为娘想着,你如今大了,呆在京城也不是个办法,不如离京散散心。”

      薛思大惊,道:“娘,孩儿不愿意离开母亲左右。”

      长公主叹了一口气,对薛思说,“这一年祸事连连,流年不顺,不如去书院求学。你这几日心里不痛快,只是说不出来,是不是?”

      薛思只能说:“阿琛竟然成亲了,我与他自幼便如同兄弟一般,如今乍然分离,儿子心里不适应,也是有的。只是阿娘怎么就要赶儿子离京?”

      长公主心里明镜似的,说:“你心里想什么我不知道?就连阿琛心里想什么,我也知道。你道阿琛这一次为什么要远离你去娶秦家的女儿?不过是因为他发现他护不住你,你在他身边会受伤,他宁愿远离你,也要你平安。而且秦家有军权,眼下太子得势,容不得阿琛,等阿琛缓过来,又不在太子眼皮子地下,会借秦家的兵权做什么事还未可知。我是你的娘,自然要为你的安危着想。如今,不管阿琛如何,你救了阿琛,太子看你不顺眼,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祸事,如今你在京城不安全,不如离京。”

      薛思道:“可是,孩儿从来没有离开过家。”

      长公主道:“傻孩子,为人父母者,当为其子计深远,即便是终生不见,我也要你平安,更何况日后如何也未可知,万一阿琛日后回京,总是要接你回来的。”

      薛思沉吟片刻,同意了。不多久便收拾行囊,离开京城,站在京郊山上远眺城池,心中不禁感慨万分。

      书童问:“少爷,我们去哪里。”

      薛思回答:“去钱塘,孤山,寻隐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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