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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蒙冤 ...

  •   发榜,薛思等人皆高中。薛思找严崧喝酒,被告知严崧不在,被叫去相府赴宴。薛思便与徐泾等人一同喝酒。数人喝得开心,徐泾高声说道:“唐兄,你我皆知你乃文学高标,此次必中,你看我说得如何?”

      唐解元等人一向高调,他又不得人心,是以客栈里别的举子听着心里不舒服,想:春闱这种考试,任凭平日里怎样的文才,都不敢说必中的话,莫非你是文曲星下凡?还是先得了试卷考题知道?薛思冷眼瞧着,只略微劝了几句,不好再多说的。

      数人一边喝酒,一边说这次考题:“不想今年的题目这么偏,亏得我绞尽脑汁,快交卷才做出一篇文章来。”

      旁边另一张桌子说得热闹,薛思等人都停下筷子,听旁边一桌人都说什么热闹。一人说:“听闻这次的主考官行事不正,先露了考题,天子脚下,也敢撒野。临县的李一等人,我是熟知的,无甚文采,竟然也榜上有名,我却被抹去了头名,你说气人不气人?俺老子娘还在家等着俺考个状元回去哩!”

      众人皆笑:“隔壁郡县不通文墨的李一中了,你才高八斗,却未中,所以主考官卖了考题给李一使他高中的,是不是这个理?我倒要请个算命先生给你看一看,你家祖坟是不是冒烟,你是文曲星转世,主考官才没取录你!”

      那人被当中取笑,一时下不来台,涨红了脸,发横道:“你却不信,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就不信他做下这等丑事,会没有痕迹留下。等被我抓住了把柄,告到皇帝面前,参他一本,保准主考官与舞弊营私之人一同下狱。那时节你们才知道我张大爷的大名。”

      众人哈哈一笑,都不相信,直说,“你尽管去”。

      薛思听了好笑,道:“徐兄,唐兄你听,那人说今年的考题泄露,说得有鼻子有眼,不知是真是假?”回过头一看,徐泾等人个个脸色发白,像是白日见鬼一般。

      薛思本来是当做玩笑话听的,徐泾等人却像是被捉贼拿赃一般,急忙说:“有事,先行一步,告退,见谅,见谅。”这两人行径可疑,薛思好生疑惑了一会儿,却不知道他二人为何如此慌张。他心里却有另一件难事,是以不久就将这两人的可疑行径忘得一干二净。薛思心里担心的是:他隐姓埋名报考科举的事情暴露。回到长公主府,心里实在是高兴,可惜萧琛不在,严崧也不在,他这个好消息连分享的人也没有。

      又过了两日,听闻这一科舞弊的流言越传越广,就连长公主府上的下人都听闻了学子闹事,说不公平之类的,有司到处抓人。薛思心想:闹得再厉害,我又没有舞弊,左右落不到我头上,是以不甚在意。

      晚间,薛思吃完晚饭正在书房给萧琛写信,书童送了拜帖来,说是一位进士老爷模样的人送来的,要求一定要送到薛大公子手上。薛思心里一哂:哪有什么进士老爷模样?莫非是穿的像穷酸书生,戴了四方头巾?薛思打开拜帖一看,上面写着:今夜三更,客栈天字一号房间一叙。没有落款,用的簪花小楷,信笺是大街上随处都有的卖的。

      薛思一看便知,这是严崧的手笔,只是不知道他是有什么事情要约在三更半夜。原来薛思出身贵重,却生性叛逆,京城除了一群纨绔,能与他诗词唱和的只有严崧等人。是以他一向重视严崧,对他百依百顺,只想着这次不知道什么玩意儿,便是想到有什么不妥,也按耐下去,心想:严崧不会害我。

      虽然约在夜半,但是半夜出门动静太大。薛思写完给萧琛的信,封好口,盖上私戳,就等明天一早给萧琛快马送去。他夜里出门,找小厮打好掩护,悄悄上街,到房间开门一看,空无一人。薛思心情雀跃,坐在桌子旁边等,等到油灯燃尽,还没有人来,薛思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梦里梦见了严崧给自己带了礼物,两人在玩耍,好不痛快。他不娶丞相的女儿,反而与自己相守一生。薛思笑着醒来,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在未婚妻病榻前发誓终生不娶。

      夜深了,薛思还在回味刚才的美梦。突然门外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薛思不知道怎么回事,立马站了起来,惊魂未定,只见房间门被一把踹开,一群穿着飞鱼服的护卫队鱼涌而入,为首的拿住薛思,道:“逆贼,还不束手就擒!”

      又有三五人在房间中翻箱倒柜,找到一个兰花布袋,一张黄色纸张,几张银票。回禀道:“回禀大人,果然如检举所言,物证具在,查实此人乃是今科科举舞弊案的首谋。”

      那个头领模样的回答:“押入牢中,等候审理,收队。”

      薛思明白过来,这是一个圈套,惊呼:“崧误我!”

      之后的事情薛思云里雾里,不外乎是护卫队将他抓入天牢,期间他反复说,“你们抓错人,不是我”,没人信。又说“我是长公主府上的公子”,被一群护卫好生讥笑了一番。嫌他吵闹,拿抹布塞住了嘴。路上带他游街示众,吃瓜群众不明就里,以为拿住了科场舞弊案的主谋,拿鸡蛋扔了薛思一身。可怜他娇生惯养长大的,从来不曾吃过这样的苦。被鸡蛋糊了一脸,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悔恨。

      等到了监牢里,被胥吏整治过一顿之后,薛思还如在梦中,一个笼子里关着的劳友问:“大兄弟,你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薛思回答:“我没有罪。”

      众人一齐笑了,道:“我们几个都是没有罪进来的。”

      还是有那个心地仁厚的长者说:“如今这个世道,你们几个也先别笑。许是真的无辜也未可知。只是这里进来容易,出去难。”

      薛思这才明白过来,这几个贼眉鼠目的男子,竟然是在开口嘲笑他。他生来富贵,又是长公主最心爱的儿子,从来没有被这样嘲笑过,仅仅因为他被误抓进来。平日里多人奉承与他,他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底层待过,处于劣势,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

      众人见他是一个迷糊的小年轻,新犯,还要上前调笑:“这样的细皮嫩肉是怎么养成的?皮肤比女人还细滑,来,大爷摸一摸。”

      那长者连忙拉过他,说:“他的罪名未定,看样子是富裕出身,也许过几天就出去了,你们几个也别太过分。”

      众人哄笑,还要说些什么,看管监牢的狱卒来了,大声问:“薛思是哪一个?”又向扎堆调笑的犯人扫了一眼。众犯人纷纷退后,表现出对薛思不感兴趣的模样。

      狱卒装模作样地问了薛思好几句。薛思一一答了。那狱卒问完却不肯走开,只拿眼睛瞟薛思,薛思以为他眼神不好使,不太方便一直盯着他瞧。谁知狱卒不高兴地走开了,还冲薛思吐了一口吐沫。

      薛思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他,那老者看薛思疑惑,知道他是个不识民间疾苦的,轻声解释道:“那官吏是想你给他送些银钱,好免了一顿杀威棒。看你这小身板,可受不了一顿棒子。你若是身上带了银钱,趁早孝敬了他们,免了一顿磋磨。前几日有一个年轻人,刚成亲不久,也是没有罪的,因不舍得使银钱,先打了一顿杀威棒,打得连身子也起不来。他媳妇来接他,一直哭。站着进来的,躺着出去。不划算,不划算。”说完摇头摆手。

      薛思疑惑地问:“可是我是没有犯事,也没有定罪,他们便是想要打我,想必也需要一个名目。”

      老者见薛思倔强不听劝,自嘲道:“老头子老了,说话没有人听。说什么没有罪,没有错,没有犯事,都是假的。在这里,伺候不好这一群大爷,就是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

      薛思心想:我是从来没有进过监牢的,这老人看着心善,不如就信他一言。于是说:“老人家,是我年轻不知事,听你的就是。”

      老人看着薛思似笑非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一个人窝在角落。众人知道胥吏刚才没有捞到银钱,马上就要来打杀威棒,都一个个地等看薛思的笑话。

      薛思等那几个小吏走来,道:“那个新人,来打杀威棒。”说罢就要来拉扯薛思。

      薛思连忙从身边随身携带的荷包里掏出几锭碎银子,递给小吏,脸上陪着笑脸说:“请各位哥哥吃酒。”他不是惯会说话的,脸上的笑容假的很,眉头也皱起来,难看的很。

      可是小吏们只看到了银子,看不到薛思难看的笑脸,勉为其难地接下了,说:“倒是个懂事的。杀威棒就免了。”

      薛思免了一场灾祸,见提审无期,一个人勉强把馒头咽下,也学着老者窝在角落里,细细思索。先他浑浑噩噩,如今应付了一众胥吏,才像是重新活了过来,夜里独自面壁沉思:为什么会这样?抓他的名目是科场舞弊,可是他并没有舞弊。他之前一直听闻科场舞弊的消息,但是没有放在心上。不想如今自己竟然背了黑锅。薛思仔细回忆起之前他听到了三两传闻,无外乎是主考官泄题,让无能举子中了进士,落榜之人不服,惊动圣驾,限期有司给出说法与交代。

      可是为什么天降横祸在自己身上?

      薛思不想去想是谁人算计,只道有人假冒严崧的名义,约自己出来,特意栽赃陷害。试题就是在那个房间里搜出来,有人举报舞弊之人在房间内,人证物证具在,像是处心积虑,不像是一时兴起的作案。约薛思三更在客栈房间见面的纸条上的确是严崧的字迹,薛思心里明白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严崧是背后主使之人。可是薛思不肯相信:严崧会害他。

      薛思转念一想,自己是长公主之子,皇帝的亲外甥,正经的皇亲国戚。不说没有舞弊,便是参与舞弊,也有皇帝、太后和长公主等人为自己斡旋。不是什么大事,薛思放下心来,只待在提审时表明自己的身份,想必出狱指日可待。出去之后可要好好压一压惊,等萧琛回来和他说一说自己这几日在监牢的见闻,也问一问严崧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必自己会得到一个好的解释。薛思这样想着,渐渐进入梦乡。

      又过了几日,来了几个人提审科场舞弊案,那长官模样的问薛思:“你有没有同伙?”

      薛思低着头跪在地上,手上脚上带着笨重的枷锁,略微动一动都疼得很,可是他这几天已经习惯。在那一刹那,薛思心想:我是长公主之子,牵涉到科场舞弊案,舅舅到底不会要我的命。如果供出薛思,他会死的。

      他会死的。

      于是抬头朗声回答说:“都是我一人所为。”

      场面有一刹那的寂静,审案之人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准备的刑具也用不上。纷纷整理收拾离开,又叫牢头带薛思下去。

      薛思满心想的是:不知道主审官什么时候告诉皇帝我的身份,皇帝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却不知此案一锤定音。

      监牢外,严崧几个聚在一起谈事情,徐泾得知监牢之中薛思已经认下全部罪名的消息,不禁大喜过望。

      严崧说:“好,很好。宁可我负人,莫教人负我。”

      徐泾问严崧:“你怎么知道薛思一定不会供出你我。”

      “他不会的。”严崧回答,“他是皇亲国戚,我是一介平民,如果他供出我来,我会死的。”

      徐泾又问:“这倒是奇怪了,他为什么宁愿自己去死?”

      严崧微微一笑:“他不会死的,他是长公主之子,犯法只会囚禁宗人府。”

      徐泾啧啧称叹道:“你和他,莫不是有些什么?”

      严崧摇头道:“胡说!”

      “薛思心里将你认作知己,你竟然把他往死路上逼。无耻,真是无耻。”唐解元气的浑身发抖,说罢便要起身。

      徐泾一把将唐解元拉下来坐,恶狠狠地道:“你要去干什么?难道你想去自首?莫要忘了你现在和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事情泄露出去,谁都讨不了好!”

      严崧认认真真地问唐解元:“那我要怎么办呢?不送他去死,难道我自己去死吗?”

      唐解元一时做不得声,他虽然为薛思抱不平,可是陷害薛思的计谋当中,也有他一份。

      徐泾又说:“这不稳妥,如果薛思翻供怎么办?”

      严崧:“你想杀人灭口?不,现在人在诏狱,你我都插不了手,静观其变。”

      徐泾:“看不出来,你真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吃人不吐骨头。”

      严崧说:“人的命都自己选的,他自己选择保持沉默,又怪得了谁?”

      原来,自从科场舞弊东窗事发之后,徐泾大惊失色,连忙跟唐解元说,“大事不妙。”等严崧喜滋滋地从相府回来之后,三人坐在一起商量,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拉人下水,于是定下计谋。

      薛思本以为不日就会被释放,不料学子们闹得越来越厉害,皇帝想要清理一部分朝堂不听话的臣子,顺便削弱长公主的势力,于是决定顺水推舟,要杀亲外甥以谢天下,被太后及长公主眼泪涟涟地拦住,最后判流放三千里。薛思隐姓埋名参加科举之事反而被一揭而过,亏他惴惴不安担心那么久。

      很多年后薛思回忆往事,给萧琛的信中写到:“阿琛,我这些年时常想到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其实,我本有机会自证清白,只是我选择沉默。是我自己的选择导致了当前的局面,与旁人没有半点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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