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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指婚 ...

  •   薛思听说与大理和亲的事情定下的消息之后,心想:坏了,阿琛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样。立马遣了一个小厮知会长公主,打马进宫。他今天一整天都在和严崧一行人游乐,吃了晚饭才回来,一回府便听说这件大事,惊得几乎魂飞魄散。虽说大理和亲的人选定下明月公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可是二郎肯定受不了。薛思进了宫,远远地望见萧琛与明月公主二人在一起说话,走近才听见明月公主抽抽搭搭地哽咽:“你发誓,日后一定会接我回来。”

      薛思走到二人身边细看,明月公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生得十分美貌,如今眼泪鼻涕都挂在脸上,可怜兮兮的。走投无路的少女。

      “我发誓。”萧琛站在一旁。薛思能够分辨得出痛楚从他二人身上散播出来,凝滞了空气。这痛楚,除了身不由已,还有无能为力。

      可是薛思冷眼旁观,心里却一阵发寒,却碍于萧琛的兄妹情谊不敢说出来。依他看,明月虽然是为了让萧琛答应日后必定营救自己,却害怕他食言,硬生生地逼兄长发誓。对至亲之人使手腕,其用心,比起眼前这一位,要差得远。

      得到承诺后,明月公主失声痛哭。萧琛愣愣地站在一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看到薛思来了,只是转过眼,呆呆地看着他:“你来了。”

      明月公主若是真心相信兄长会不择手段营救,又何必要他发誓。只是她身为君主的父亲将女儿打包成礼物送给外国使者,抛弃了她,她便不能相信同样拥有继承权的兄长。

      男人,拥有一切;女人,什么都没有。薛思心里明白明月公主是这样想的,可是他并不可怜这位少女。在他眼里,和亲的结果是她咎由自取。恶毒的想法在心里萌芽,一下子惊醒了薛思。我为什么会这么想?薛思看着眼前的兄妹,一个痛哭失声,一个死死掩住了眼泪,但是两人同样痛苦。

      薛思明白过来:我只是不喜欢她威胁阿琛。但是两人是相依为命的兄妹,就算有什么约定与羁绊,也不是他一个外人能够干涉的。原来自己是外人,这一刻,薛思终于发现,即使他与萧琛两人再怎么亲近,也比不上血浓于水。薛思努力将这些奇思妙想从脑子里赶出去,对萧琛说:“我在宫外,一得了消息,便赶紧赶了过来,来看看你,你们。”

      明月公主此刻是听不见薛思说什么的,她定定地望着萧琛,说:“父皇要派皇子送嫁。”

      萧琛立马回答:“我会去的。”皇子送嫁乃是大事。和亲这种国之大事,一向都是由有身份的人来为公主送嫁。有时候是皇亲,有时候是重臣,有时候是太子。既然明月提到,想必是有眉目,这一次皇帝有意遣皇子送嫁。至于皇帝到底是怎么想,萧琛此刻脑子里一团浆糊,弄不明白,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听说过消息,想必过会儿皇帝会传召。萧琛定定地想。

      两人顾不上杵在一旁的薛思,明月公主泪如雨下,得到萧琛的正面回答之后连声招呼也不打,慢慢地转过身踱步。她步态阑珊,看样子是想回寝宫。

      萧琛拦不住也不好拦,只伸长了脖子望着明月公主离去的背影,扭过头问:“为什么?”他的眼神漆黑,脸型消瘦了一圈。薛思知道他为了明月公主和亲的事情这一段时间四处奔波劳累,谁知到最后,还是这样的结果。

      薛思不能回答。

      萧琛低下头一直沉默。薛思想说点什么,送嫁的人选,皇帝的想法,大理的气候,大理王的脾性。可是他望着萧琛垂头丧气的表情,便什么也说不出来。言辞在此刻是没有用的,薛思知道萧琛在心里问:为什么我保护不了相依为命的亲人?

      没有人能解答这个问题。对方是如此强大,有许多高大上的名字,比如朝纲,社稷与抚近柔远。只是朝廷柔远的时候不是当权者自告奋勇,而是要牺牲无辜的女人。

      薛思知道:萧琛自幼失了母亲,父亲又根本看不到他。如此,他便愈加看中与明月公主的兄妹情谊,自以为身为兄长,有照顾胞妹的责任。可是他年纪太小,尚且保护不了重要的人。没有办法,我们就是做不到。薛思想要安慰安慰萧琛,可是搜肠刮脑也想不出什么,正要说些闲话,这时候却听见三三两两的议论声。

      “能为国争光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情,古有王蔷以身报国。你看她,哭得什么样子,像是陛下要送她去死一样。” 女声稚嫩,像是后宫皇帝的五品美人,只有脸蛋身材,没有脑子。太子在一旁嘿嘿地笑,密切注意二皇子这边的动静,却没有训斥刚才出声的女官,显然是默许的。皇太子殿下身份贵重,即便要与二殿下争,也不好明着落下把柄。左右揣度上意,多得是的人乐意插刀子。

      “大理弹丸之国,蛮夷之地,哪里配得上天朝上国的公主?”话音一转,“可是谁叫她有个了不得的哥哥?”

      此言诛心。

      薛思只希望二郎沉浸在悲痛里没有听到这些挑衅的声音。谁知萧琛一向耳力好,闻言只是回头冷冷地看了一眼。他额发垂下,没有人看到他的表情。不好,薛思眼看着萧琛握紧了拳头便要冲上去,连忙抱住他,道:“冷静,阿琛。”

      这时候,皇帝身边的大内官前来宣旨:“二殿下,陛下传召宣室殿。”

      “嘿嘿。我算什么二殿下?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任意轻贱。”萧琛直直地盯着太子处,眼眸深沉。

      薛思和大内官一起喝止他,大内官:“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

      薛思连忙劝他:“阿琛,冷静。”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谁知萧琛一把就甩开了他的手,沉着脸,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薛思十分担心萧琛此刻情绪激动,面圣会有不妥,希望内官能够再等片刻。那黄门一笑:“咱家倒是无所谓,可是这普天底下,谁又敢叫陛下等?”

      只得如此。薛思望着萧琛远去的背影,心中万分不忍。薛思本来打算直接回府,岂知詹士府主簿传话过来:“郎君,皇太子殿下有请。”

      不知道太子打着什么算盘,薛思心中七上八下,到了跟前,先行礼:“殿下万福。”

      皇太子手里拨弄着白瓷茶杯盖,阴沉地开了口:“四郎平日宫中走动,也不见来东宫一回。都是兄弟,可别如此厚此薄彼。”

      薛思是长公主之子,与皇太子,萧琛一样,是表兄弟。太子这话,明里暗里敲打。薛思只得说:“臣平日里进宫,多是给皇祖母请安。东宫乃国之重地,未受邀,不敢多叨扰。”脸上恰到好处地浮起一股憨厚的笑。不过他生得空灵,笑不出憨厚的意思就是了。

      薛思再等了等,没有听见太子开口,便想早一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刚开口告辞,听见太子说,“四郎,你是皇姑的儿子,与孤乃是骨肉至亲,孤是记得的。”言下之意,皇姑的儿子,不要让孤忘记你的身份。

      “不敢,不敢。”薛思连忙告辞。走得远了,在心里擦了一把汗,心想:骨肉至亲?被送至那个不得见人的地方的,才是你的骨肉至亲。疯了,疯了。为了一个位子,倒做出残害骨肉的事。

      宣室殿内灯火昏黄,皇帝端坐正中,似乎不记得他刚刚决定把一个女儿送出国境。大内官带着萧琛进殿内的时候,萧琛还恍恍惚惚,不知道今夕何夕,身在何处。看到皇帝有一刹那的迷茫,抬头想开口求救,可是注意到皇帝阴沉的脸色,突然明白过来:糊涂了,我们是没有父亲的。又认命地低下头。

      大内官向皇帝行礼:“陛下,二殿下到了。”得到皇帝的首肯之后,离开。离开之前还小心翼翼地合上了门。平日里在皇帝身边记录起居注的史官隔了帘子在案前坐着,手里拿着一只狼毫笔,沾上墨汁,刷刷地书写:黄昏,帝在宣室殿召见二皇子琛。早朝,议事和亲大理。和亲公主,封号明月者也。琛与明月,故宸妃所出。宸妃者,大理和亲公主也。

      萧琛隐约看到帘后一双好奇又冷静的眼睛,似乎在看父子闹剧,在看君要臣死。这双眼睛的主人手握着一只笔,记载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以及尚未发生的。萧琛被这一双眼睛带走了思维,就连皇帝的问话也没有听见,心里想:会发生什么?

      “二郎?”皇帝又问了一遍,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

      萧琛被这声“二郎”带入了现实,疑惑地问:“什么?”真是奇怪,之前还满心想要毁掉这个世界,此刻此心却息了,好像悬浮在半空中,没有着落。

      皇帝此刻特别有耐心,竟然将半刻之前问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早朝大臣合议,为了显示我朝国威,今番大理和亲的队伍中,需要挑选一位皇子主持。你愿意前往吗?”

      “你愿意前往吗?”萧琛一时没有回答。反而抬起头,端详皇帝的容颜。皇帝如今四五十岁的年纪,白净面皮,平日里若隐若现的皱纹此刻也舒展开来。仔细看,太子、萧琛的面容与皇帝的面容有几分相似,只是三人气质不同。皇帝大权独揽,太子尊贵,萧琛阴鸷而深沉。萧琛看一会儿,对皇帝的提问避而不答,反而一字一句地说:“陛下,和亲大理不需要公主,可以以宗室女代之。”

      “胡说,国书都已经写好,使者也已告知,君无戏言。”皇帝今日心情很好,早晨受到一群大臣的吹捧,与大理和亲是他千秋帝业重要的必不可少的里程碑。他不明白为什么萧琛的脸色如丧考妣。

      萧琛内心充满了疑惑,问:“陛下,难道您不是明月的父亲?便是民间平常人家也做不到,如何能够眼睁睁地送她去火坑?”萧琛脸上的痛苦是如此明显,即使是皇帝也不能否定。

      皇帝闻言大怒:“和亲大理怎么是火坑?只有赏赐公主,才能显示□□大国的宽容大度,才能让大理对□□感恩戴德。明月是为了我朝的社稷,是为了朕的江山。选到她为国出力,是她的荣光,怎么?难道她不愿意吗?”

      “原来是为了让属国感恩戴德,为了显示朝廷的宽容大度。”萧琛又问,“都说爱民如子,您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子女?”你的子民还有什么盼望?

      “大胆。”皇帝大怒,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当面讽刺君王,要不是眼前这位是皇子,是他亲生的儿子,早就拉出去斩了。皇帝:“朕再重复一遍,大理和亲要选一位皇子送嫁。”

      萧琛凝视皇帝的眼眸,听见他说:“朝廷,不是只有你一个皇子。”

      写起居注的年轻史官不意竟然碰上皇帝父子不和,执笔的手颤抖,好一会儿才看到帘外的挺拔身影拜倒在地,发出声音:“臣愿往。”

      明月回宫之后,段逸得知消息,前来见明月。明月自然不肯见他,将他拒于门外。我朝习俗,未婚夫妻见面不详,不过大理世子是外邦人,自然不遵守我朝的礼数。皇帝有意礼遇大理,对世子也一向客气三分,底下人知道主子心思,自然对大理世子高看几分。虽然有男女大妨在,但是今日已经出了明确的旨意,世子即为未来的公主驸马。于是有眼色的几个教引嬷嬷便不再阻拦,任凭段逸在未出阁的公主房门前。

      不一会儿,屋内传来一阵抽泣声。段逸听见知道这是明月公主在房间里哭,心里想起自己的伤心事,于是在房间外的台阶上坐下,也哭了起来。哭声汇聚在一起,男声和女声,时缓时急,时断时续,音高音低,如同古琴曲《阳春三叠》,分外协调。宫女们都在柱子后面躲着偷笑,纷纷议论:“说我们公主是个痴人,不想这一个也是痴的。好端端一个大男人,怎么如女儿家一般哭鼻子?”

      那一个又说,“你却不知,南诏古国与汉地不同,那里女子彪悍,却是男子怯弱呢!”那一个追问,“真的吗?”“唬你的。”嬉嬉闹闹,抱作一团,好不热闹。

      哭了一阵,明月公主听见门外也有一个傻子在哭,声音甚至盖过了自己,心里颇不畅快,走到门前,问:“你哭什么?”

      段逸听见明月公主的问话,好不容易止住哭声,回答:“你哭什么,我也哭什么。”

      谁陪你参禅?明月公主生气道:“皇帝承诺下嫁公主。你难道不高兴?大理弹丸小国,中原公主的陪嫁可是络绎不绝,你有什么可哭的?”

      段逸哽咽一声,说:“是,能得到中原公主的许嫁,父王想必很高兴,大理的子民也很高兴。可是我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谁管我高不高兴?

      明月公主半晌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一时气愤,一时悲痛,一时怜悯,一时恼怒,恨恨道:“你进来。”

      “进去了,进去了。”宫女们闹哄起来,可是谁也不敢去拦,眼睁睁地看见段逸打开房门。

      段逸进门后不敢四处张望,连忙作揖道:“听闻公主未能得嫁良人,特来为公主一哭。公主不能哭,某在此为公主痛哭一场。”

      明月公主引段逸坐了,因为之前要伤心地哭一场,侍女都被赶了出去,此刻只能自己为世子斟茶。明月公主一边斟茶,一边道:“你这人真是奇怪。” 段逸脸上真有眼泪,可见不是惺惺作态。

      段逸学汉人盘腿而坐,四处打量房间,这是寝殿的外间,平常的会客场所,案上备了茶壶和茶杯,可见是寻常用物,不是为了今天特意准备的。段逸拿衣袖擦了擦眼泪,此刻也不是太伤心:“某也不是什么翩翩公子,大理穷山恶水,又路途遥远。公主不想嫁给我,也是情有可缘。”

      明月公主心中信了几分,且她此时太过伤心,顾不上辨别他话中的真假,道:“非也。穷山恶水,路途遥远,都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段逸微微一笑:“是,都不要紧,那么要紧的是什么?”段逸见明月公主不肯正面回答,便代她答道,“重要的是公主的心意。”

      明月公主大怒,问:“你可怜我!”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憎恨和厌恶。

      段逸知道自己自作聪明,反而惹怒了女人,回答:“人哭的时候,都是哭自己,不是哭别人。公主女中豪杰,我怎么敢怜悯?”段逸低垂了眼帘,倒像自己真有什么伤心事的模样。

      明月公主凝视段逸,心里想:真是好笑,以后我的人生便要倚仗这个没有用的人。问:“你哭什么?莫非是为了你的娴妹妹不成?”

      段逸讷讷地说不出来话。也是,他脸皮再厚,也不能在未婚妻子面前承认自己忘不了别的女人。

      “皇家指婚算什么?两国联姻又算什么?” 明月公主冷哼了一声,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直视段逸的双眼,问,“莫非世子这么容易就甘心罢手?”

      段逸大惊:“你说什么?”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指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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