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之日（all27）》一十五九

1、第 1 章

　　肆虐的黄沙席卷大地，四处皆是废墟。
　　臭氧层稀薄得只剩一层纸张厚度，那么轻薄脆弱。曾经带给大地生机与光明的太阳撕碎人类为其披上的慈爱衣裳，露出狰狞长相。紫外线从这颗丧失信仰的恒星身上源源不断发射扩散，笼罩在自己星系的每一个角落，地球，亿万行星中都难有的一颗宜居星，终于也要走向死亡。
　　或许这么说也不够准确，火星、木星、土星……即使在地球的近邻，这几位兄弟也并没有死亡。死亡的从来也不是一颗星球，而是星球内好不容易孕育出来的生命。
　　6500万年前，统治地球的恐龙一族彻底灭绝。这一次，轮到了人类。
　　那时是燃烧了整片大陆的大火，陨石击破地表，板块发生移动，陆地和海洋几经移转交错。那时的灾难可怕，可怕到足以让当时的地球霸主消失得一干二净。但是那时的灾难又更像是有针对性的毁灭，恐龙死去了，更多的其他的物种诞生、崛起、进化、繁衍，比从前还要欣欣向荣。
　　那时的地球还很年轻。
　　“可是如今不同了。”
　　塔桑张着皱巴巴的嘴看向这一片荒漠，没有土地了，没有水，阳光害人，空气也稀薄，一切生命可以依存成长的重要元素全都在消失。
　　“地球快要死了，和我一样。”
　　老人身旁跟着的小孩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别哭别哭！”
　　老人急忙蹲下来让小孩停止哭泣，“那太奢侈了，悲伤奢侈，难过奢侈，总之为了这些情感而流失身体里珍贵的水分，真的太奢侈了。”
　　小孩瘦瘦弱弱的，干燥的风将他柔软的头发吹到炸起，更加显得脸如巴掌一般大小。只是在那张小脸上，又有着过于瞩目的眼睛，又圆又大又明亮，像从前仍然温柔和煦的太阳。为了这一份生机勃勃和柔软心肠，基地里所有人都喜爱他，连最顽固的老头，那个末世里难得高寿的塔桑也忍不住为了他离开尚且安全可靠的基地，一老一少，在最残酷的外界苦苦挣扎。
　　“可是……”
　　小孩的声音也像是灌满了沙砾与狂风，干涩的，不如从前清脆娇嫩，他抱着塔桑如枯树枝一样的身体，奢侈的难过之情满满的，要往老人的身体里塞。
　　“我不想爷爷死。”
　　瞧，不想，又是多么奢侈的一个词汇。
　　在如今的时候，制裁人类种族的刀已经悬在脖颈儿，哪个人都有成千上万种不想不愿，可是他们从不说出口。
　　人类，早已没有了任性的权利。
　　塔桑怜爱地抚摸着这孩子的头发，风将它们吹起，他就按下去，那枯瘦的手掌一遍一遍，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与命运对抗。
　　“爷爷迟早都是要死的。活着就一定会死亡，只要是生命，就逃脱不了这样的结局。”
　　“但是，纲吉，”老人看着小孩的眼睛，“你要听我的话。我死了之后，不要去任何基地，虽然在那里，你是最珍贵的，你会有水喝，有食物吃，你能睡在最舒服的床上，但是你就只能在那张床上了。他们不会让你从那儿离开，你很快就会有孩子，生很多很多的孩子，他们的母亲都是你，但是父亲却不一定。孩子，不要为了舒适的生活就回去，人类若只为了繁衍而繁衍，即使最终种族存活了下来，但到那时，我们的种族，还叫做人类吗？”
　　纲吉的眼中还有难以理解之下的迷茫，他还太小了，他出生在这里最大的基地，虽然管理严格、等级分明，但是相对安稳。他没经历过风雨，作为一个难得的新生命，基地里的人们都喜欢他，尤其在检测出可孕体质之后，连基地最高领导人都立刻赶来和他见面。
　　那个恶心的老头！
　　真正的老头子塔桑想到这里，仍然忍不下内心的鄙夷与恶心。他是真正经历了末日之前的生活的和平时代的人，内心还有健全的文明留下的道德，所以即便他年龄大，脾气臭，依然会有基地愿意收留，即使没有其他的贡献，也能作为一个喇叭，向新生的无望的一代传播生活的美好。
　　而他也在尽量地克制自己，对那些末世崩坏的道德人性不管不问。可是只有这个孩子，这个明明胆小如鼠，明明出生在人性近灭的末世，却有着和平年代之人才有的，奢侈而丰富的情感。
　　从他身上，塔桑感受到了难得的熟悉感，像是他又回到了那个忙忙碌碌却蓬勃发展的家乡。这孩子，是他在末世里唯一的亲人。
　　因此，哪怕放弃安稳的生活，哪怕冒着被各大基地追击的风险，塔桑仍暗暗做了一个多月的谋划，在这孩子十岁生日时，将他偷了出来。
　　哪怕在这危机四伏又食物难得的外界苟延残喘，他也从不后悔。
　　怎么能放任，放任那群家伙，在这孩子十岁之后就出手！那群畜生！
　　已经不配称为人类的畜生！
　　想到没有他干涉下纲吉的生活就将从第二天开始无休无止地躺倒在床褥上，最后也死在那里，老人的眼睛又气得通红，他的死志再度被压下。
　　他不能死，最起码在将纲吉带到安全的地方之前绝对不能死！
　　可是生命再次给他开了个玩笑。世界用要了命的疼痛告诉他，你没有资格提能，或者不能。
　　老人的眼前已经看不清东西了，他的血在大量地流失，灼热的紫外线炙烤在伤口上竟然也感觉不到疼痛与灼烧了。他开始变得冷，生机消逝，濒临死亡，似乎有巨大的尖锐的东西再度刺穿了他剩下的半截肢体，他知道那是什么，他的腿就是被这样一口咬掉的。
　　就那么一瞬间的事，纲吉那孩子……让那孩子看到这么残忍的一面。
　　但是他不能死，他还不能死！
　　最起码他要再最后叮嘱那孩子一句——
　　“纲吉，你要变强！不要想着依靠别人！”
　　老人的声音像是回光返照一般，爆发出了惊人的音量，他就像在用自己的生命嘶吼，只那一次，一生只有那一次一般。
　　从沙土里钻出半个身体的怪兽大嘴一张，老人就要往那腥臭的大口里滑去，在黑暗与死亡到来前，他绝望地看见那孩子大叫一声竟然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你要做什么？救我吗？你这个傻孩子。
　　你这个傻孩子！
　　跑啊！
　　快跑啊！
　　“爷爷！”
　　纲吉发疯了一样要冲过去将老人夺回去，可同样也是那一瞬间，怪物的嘴巴闭合，可怖的咀嚼声响起，有浓稠的血液从齿缝中流出一缕，被同样爱惜食物的怪物伸出舌头一舔而尽。
　　纲吉呆立在原地，他的双瞳已经散开，眼眶睁到发裂一般，他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了，耳边只剩下骨肉碎裂的声音，鼻端有腥臭难闻的味道逐渐靠近。
　　“可恶！快跑啊笨蛋！”
　　一个少年终于忍不下去，快速地跑到纲吉身边将他一把扛起，那怪物怎么会放过眼前的食物，当即就要去追，这时，它的耳朵上突然一疼，转过头便发现又一个食物在对它发起攻击。

　　纲吉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一片黑漆漆。
　　他熟悉了一会儿就适应了光线暗淡，能看出来现在是在一个山洞里。纲吉蜷起腿，眼泪又开始无声地流了下来。
　　爷爷……
　　“喂！”
　　有人拿着什么东西轻戳纲吉的背，与轻柔动作不太搭的是他那不耐烦的语气——“快吃东西了！”
　　“喂！狱寺！你别说话那么凶！”
　　“关你屁事啊！我说话就是这样！”狱寺扭头冲着另一个同伴吵了两句，见纲吉还不转头，生气地掰过他的肩膀，“喂，虽然那个东西是我们引出来的，但是你别借机耍脾气，信不信我……”
　　狱寺的声音停下来了。
　　另外一个少年这时从洞外进来，看到纲吉坐起也过来打招呼，“太好了，你醒了……”
　　他也愣住了。
　　少年的泪就像梦中流淌的河水，静静地，澎湃地，从心里干涸的河床流过。
　　太奢侈了。他们一同感慨。
　　也太美了。
　　“你好，我叫山本武，这个脾气不太好的叫做狱寺隼人，那边的叫做笹川了平，”刚进来的少年笑着介绍道，“我们是旅行者，你要加入我们吗？”
　　“你这家伙！怎么随随便便就拉人！”狱寺冲着山本大皱眉头。
　　山本笑笑，“没关系的吧，本来就是我们的错，狩猎失误害了人家，为他负责不是应该的吗？”
　　了平也接受度良好，他坐了过来，直白地问纲吉：“你叫什么名字，特长是什么？我先说一下我，我触发了力量增强。”
　　山本也接着说：“我倒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只不过从小跟着我爸学习剑术，还是有一定自保能力的。”
　　狱寺看不惯山本故作谦虚的样子，瞥了一眼之后还是好似自言自语地说：“我武器专精。”
　　山本笑着看向纲吉，“我们没有逼你的意思，也不会做出抛弃同伴的事，即使没有能力，也不要有压力。”
　　纲吉看向山本，常年混迹在危险一线的旅行者们个个体质强悍，眼睛也比一般人视物能力强。而纲吉的眼睛是柔和的棕色，像透明的琥珀，干净漂亮，水一般的光泽是末世人最着迷的景色。
　　他张开嘴，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是所有人等下来，又什么都没听到。
　　“啊啊啊，完了，这人是个哑巴。”
　　这个突然出来的声音把纲吉吓了一跳，山本无奈地让出半个身子，给纲吉介绍这位刚刚睡醒的同伴，“他叫蓝波。”
　　“虽然平时很懒，但是出人意料地是个自然系异能的拥有者，嘁。”狱寺在一旁不爽地补充。
　　刚刚还有些懒洋洋的少年顿时就不开心了，“狱寺你这个红眼病，嫉妒蓝波大人的样子真是好丑陋！”
　　“到现在都只能放出生物电流的能力值得我嫉妒？”
　　“狱寺！你太侮辱人了！今天就要让你见识见识蓝波大人的厉害！”
　　“是吗？那正好趁这个机会把你干掉好了。”
　　“看我的！雷奔！”
　　山本突然脸色一变，“住手蓝波！你要把咱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山洞给毁了么？”
　　了平也一跃而起，趁着蓝波和狱寺莫名愣神的时候将两人分开，带着蓝波到一旁去做思想工作了。
　　而狱寺却甩开山本的束缚，一脸惊讶地看向纲吉，“刚刚……是你吗？”
　　纲吉张了张嘴，仍然发不出声音，但是他试着刚刚的感觉，集中精神之后，所有人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孩儿的声音，他试探性地说道：“你们好？我叫沢田纲吉。”
　　一双双锐利的眼睛于黑夜中睁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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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随便存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