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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   黎记要出新点心的事因为黎祥的发话最终不了了之。
      只是每日上门的客人总要问一句,
      “黎婶子,你家甚么时候还出新点心?不然先前的锦绣酥再做一屉也是好的。”
      黎婆子只能苦着脸回道,
      “这不马上就苒夏会了,阿祥忙着琢磨梅枝糕,空不出手来弄,就连铺子里这些日子的点心都换成我上手了。”
      有那多年的老客便不由得失望叹口气,
      “梅枝糕不是三年五年便能琢磨出来的点心,不然当初黎老汉怎能凭借梅枝糕一举跃居苒夏会榜首而多年来无人能出其右。祥小子虽然握着方子,可五年过来了也没能再现黎记招牌。如今虽然梅枝糕尚不成火候,却难得在其他方面有了心得,若是好好把握,说不得能像黎老汉般琢磨出来新的黎记招牌。我看那锦绣酥就颇有点味道。”
      黎婆子听得脸都皱起来。
      一人一个说法,那究竟是摒弃杂念苦练梅枝糕来的好,还是暂且把梅枝糕放一放做新点心的好?
      正这时,一道柔柔的声音又传入铺里,
      “婶子,我又来叨扰您了。”
      含笑进来的不是刘嫂子又是谁?
      刘嫂子瞧一眼熟客陈大娘,露了个温婉的笑,
      “陈大娘也来买点心?”
      陈大娘牵着小孙孙呵呵一笑,
      “是啊,只可惜黎记不做锦绣酥,我只好买点翠玉酥回去解解馋,不过黎婆子手艺不行,这翠玉酥做的也是马马虎虎。”
      黎婆子讪讪一笑,旁边的小孙孙听到心仪的点心却是立马激动起来,牙齿还没长全的口里已是垂涎不已,
      “锦绣酥——”
      “咦,小老板今日做了锦绣酥么?”
      黎记铺门前经过的小媳妇儿耳尖听到了【锦绣酥】三字,连忙呼朋引伴的赶进铺来,
      “上次我只买到三块,回去家里三个孩子实在是不够吃,这次可得让我多买几块才行。”
      “就是,光我一个人就能空口吃下三个去,哪怕买十余块也只不过够吃一顿而已。”
      一群小媳妇儿转眼缉拿就呼啦啦的进了黎记的铺子,喧闹很快吸引了附近的街坊,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都跑黎记里头去了?难不成小老板又做甚么好点心了?”
      “好像是又出了锦绣酥罢。”
      “锦绣酥?!”
      仅仅是听到这三个字,那日曾吃在嘴里的香浓之感便顿时反复了上来。
      孩童们连忙抱住大人的腿撒娇要买锦绣酥来吃,做姐姐做娘做奶奶的也是食指大动,生怕又像上次似的排不到点心而急急往店里跑去。
      一路小跑也省不得一路抱怨,
      “黎记那小老板也真是的,既然要做锦绣酥怎得不同之前似的让黎婆子给我们提前打个招呼!”
      “就是,不然我早就去排,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样赶我的老胳膊老腿儿!”
      黎婆子还没同误会了的小媳妇儿们解释清楚,转眼间铺子里又呼啦啦涌入一批人,七嘴八舌的嘈杂声顿时将黎记淹了进去。
      刘嫂子瞧这满满的人群,眼底忌惮之色一闪而逝。
      只是听见【锦绣酥】三个字而已,竟转眼间就聚集了这么多客人,就是他们刘家也没有过这般情景。
      混乱起来的铺子黎婆子无法招架,哪怕有刘嫂子帮着在一旁同媳妇儿大娘们解释却也无济于事。
      黎婆子只得慌慌张张跑回后院。
      虽然最终是从刘嫂子口中得知来龙去脉,傅堂拧眉沉思一瞬,看向黎祥。
      接收到眼神的黎祥莫名,他虽然少年持家至今也有数年,可这般场面也是头次遇到,正是慌了手脚不知作何是好的时候,若非刘嫂子还在场,只怕要急得满地跑了。
      傅堂在这个时候看他,是什么——电光石火之间,黎祥蓦地明白了傅堂未言之意,顿时瞪大了一双眼。
      傅堂是认真的么?
      傅堂视线微微一转。
      顺着傅堂视线看去,视野中出现半片房屋残影。
      灶房……黎祥忽地一口白牙紧咬。
      “行,走罢。”
      说着率先撩了帘子入前铺。
      将二人眉眼官司尽收眼底的刘嫂子眼中疑云飘过。
      本以为那黑脸的男人只是个不起眼的长工而已,可瞧黎祥的模样,似乎有些话头在其中。
      话说回来,这两人一番挤眉弄眼,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用不着刘嫂子多想,熟悉的嗓门很快就在薄薄的帘子之后响了起来,
      “诸位街坊稍安勿躁,我黎记今日本还在琢磨新点心以待他日,不想街坊们竟消息灵通已然前来。”
      听话入耳的刘嫂子跟着愁眉苦脸的黎婆子掀帘进了前铺,心下却是嗤笑几分。
      只用一句轻飘飘的【听岔了】打发客人,哪怕打着琢磨新点心的名头,也是会让客人流失到其他点心铺的下下之举。
      若换作是他们刘家这样的大铺子,还能派师傅现场赶着做一批点心留住客人,实在不行也能拿其他上等点心减上几文钱把客人妥帖的打发走。
      奈何黎记的点心师傅只有黎祥一人,就是现在立马和面搅馅直到傍晚关门,只怕也做不出这三四十人份的点心来。减价售卖其他点心所消耗的本钱也不是黎记这种小铺子承受的住的。
      果不其然,铺中的客人们就纷纷嚷嚷起来,面上失望之色毫不掩饰的流露而出。有那脾气急的,已经皱着眉头念念叨叨的转身出门去了。
      黎婆子是个没主见的,黎祥是个有心无力的,虽然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可这长工也不曾听说过会做点心。
      刘嫂子眼角微挑。
      失去这么大批的客人对于铺小人稀的黎记是重创无疑,之后不依靠他们刘家,还能如何东山再起?
      一手算盘打的啪啪作响,刘嫂子只等黎家人按部就班。
      孰料黎祥竟是继续扬声道,
      “但是——诸位不必心急,既然来了黎记,就绝不让您扫兴而去!小店的新点心已经尽数备齐在案,只待印模后上笼一蒸便是。只是今日到底要劳烦街坊邻居们久候一阵儿,作为补偿,今日的点心不限人头,保管让诸位都满意而归!”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晓得他自己在说何等的大话么?
      刘嫂子猛地抬头看向出声的青年,青年额际已然有汗迹渗出,显然也是心虚的很。
      以为用这样的蠢话就能稳得住客人?!!她刚刚在后院可是半点点心味儿都不曾闻得!只怕甚么备好在案都是拖延的把戏。
      既如此,作甚给自己下这么大的套?!难道有什么依仗不成?
      纵是八面玲珑、剔透精明的刘嫂子一时也不得其解起来。
      然纵是黎祥咬着牙抛下了如此大话,也并没能稳住所有客人。
      “没有现成的么?你们做生意的怎么不提前准备好点心?”
      队伍后头有那心急就的问道。
      看罢,客人可是稍不如意就要翻脸走人的。
      刘嫂子稍稍松口气。
      一旁的黎婆子只是慌张的看来看去,不知所措。
      却听黑脸长工忽然出了声,
      “锦绣酥的改良直到方才才算定下来,所以出的晚了些,请您多担待几分。”
      锦绣酥?改良?
      接收到信息的客人们顿时交换起眼神来。
      锦绣酥已经足够味美,改良版莫非还能更好吃不成?
      怎么也想不出会是何等滋味呐。
      排在队伍前方的小媳妇儿咽了咽口水,连忙道,
      “那要等多久?我家里还有活儿,急着回去做呐。”
      傅堂侧脸看着黎祥,借着橱台和身形的挡掩比了个手势。
      甚么?!!!!
      看清傅堂手势的黎祥顿时瞪圆了一双大眼,简直是眦目欲裂。
      不行的不行的!
      不限人头不限数量,瞧眼前把铺子塞得满满当当的人,只怕没有两三百块是打发不走人的。这么点时间,只怕连材料都准备不齐!
      傅堂眉头紧攒,原本生硬的脸顿时更加凶煞几分,只是到底重新比划了个数字。
      等太久客人会不耐烦而去,虽然点心滋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延长等待时间,可来者除了闲闲无事的姑嫂婶娘和年轻姑娘,须得回家操持家务的妇人也占了不小的配比。
      要尽可能快才行。
      那也要量力而行!
      黎祥用力的伸出几根指头驳倒傅堂不切实际的想法。
      虽然被挡在身后并看不清黎傅二人来回厮杀的手势,可将黎祥大话听入耳中的刘嫂子,看这两个人的眼神已经不对起来。
      别说这般急急忙忙赶出来的点心滋味比不比得上锦绣酥,就是与锦绣酥不相上下着,只怕也满足不了久候多时的客人们拔高的期许。
      还夸海口要做出比锦绣酥更味美的点心?
      这是自暴自弃说开胡话了罢。
      可是于她而言,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接近黎记灶房的绝妙机会。
      刘嫂子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拉着黎婆子便附耳道,
      “不如,让我们家的大师傅……”来帮忙做点心好了。
      话才吐了半截儿,那头的黎祥、傅堂二人已然商定好了时辰。相视一眼,
      “请诸位候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有热气腾腾的点心出炉。”
      “半个时辰?!”
      刘嫂子体贴大方的笑靥顿时僵在面上,犹如烤制过头的面具寸寸碎裂。
      这两个人!疯了么?!!就是他们家三个大师傅一起,才能将将在半个时辰里做出这么多人份的点心来。只凭黎家这个毛头小子竟敢夸如此海口?!!
      有妇人皱了眉头,
      “半个时辰未免也太久了些。”
      黎祥不恼不退,笑呵呵道,
      “这点心本是等着过几日苒夏会再做的,既然今日被街坊们误打误撞撞见了,也就只好提前放出来了。小子我敢担保,这点心照样是余庆首见,独此一家的!不过因着时辰匆忙,所以仅限现在在铺里的诸位街坊,后来的客人只能同您说句对不住了。”
      “竟是这样么?”
      妇人们纷纷相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的流露出相同的神色。
      比其他人提前两旬尝到黎记新点心,还是比锦绣酥更味美更漂亮的点心,说出去得多有面子。
      不就是候两刻钟的功夫,她回去收拾的麻利点就把这点时辰追回来了……
      有那妇人盘算一番正欲应下,却见傅堂不知何时已然从后院转了一圈又掀帘回了前铺,手上还端着个盘子,里面不知什么红皮物事摞了有半指高。
      黎祥接过盘子,拈起一朵递给柜台前排着的小媳妇儿,
      “嫂子,您尽管先回家去忙是不要紧的,同我们讲好您要几块,待会儿凭这个来取就是,家中有事一时耽搁了也不打紧,今日会一直在这儿等您的。”
      小媳妇儿接过黎祥手中物事,只见一根寸长竹签上绕着个红蝶模样。定睛一看,这展翅欲飞的红蝶竟是用削下来的蘋果皮缠绕而成的。
      “好生灵动。”
      小媳妇儿惊呼一声,随即眼珠一转,面上就含了笑,
      “行嘞,小老板,那我就先回家去忙,我要五块点心,待会儿过来买,你可要给我留刚出锅的呐。”
      “自然自然,今儿的新点心必然都是新鲜出锅的。”
      黎祥眉眼带笑,连声应下。
      小媳妇儿这才拈着竹签笑呵呵的离去。
      其他的客人瞧了,彼此相视一番,也纷纷凑上来,
      “那我家要十块儿,也待会儿来拿。”
      “我要五块儿,就在这儿等。”
      “我要七块儿!”
      报数声此起彼伏,很快就一条龙传到了队尾。
      傅堂飞快的点过数目,默记于心,转身便掀帘回了后院。
      刘嫂子看着黎傅二人一前一后离去的身影,纤秀的眉头攒出几分刻痕。
      黎家小子,到底卖什么关子。
      ……
      铺里的客人们被安抚了下来,黎祥的额际却反是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故作镇定的劝黎婆子几句让其看店,自个儿同傅堂两个一前一后走回后院,黎祥再也按捺不住,死死的盯着傅堂,
      “这海口已经夸出去了,你打算怎么在半个时辰里做出数百块锦绣酥?遑论还得比之前滋味更胜一筹。”
      若是平时出了这样的乌龙,他自然是会当即同客人们解释清楚,宁可不挣这份钱也要避免得罪这么多街坊熟客的风险。
      只是因为是傅堂这么说了,他才把心一横接下他的话。
      唇舌间仿似又泛起那日尝及的锦绣酥滋味,一时间竟口舌生津起来。
      这点安慰却并不能让慌乱如鼓槌的胸口。
      “你要是有主意倒是说出来,这时候还卖什么关子。”
      傅堂示意黎祥跟上,冷静的仿似刚才在前铺抛下惊天之语的人不是他一般。
      “这会儿紧急关头,我会帮你一起做出这几百块点心来。”
      到底事关重大,黎祥这会儿也顾不得同傅堂之间的芥蒂,急急开口道,
      “我需要做甚么?食材够不够用?对了,凤梨早就没买过了,不然现在我去买?”
      傅堂面色不变,脚下倒是走的飞快,一句话的功夫便到了小灶房,终于在黎祥按捺不住脾气之前开了口,
      “买回来也来不及熬酱,不用白费功夫。锦绣酥的馅料准备下来只要一刻钟功夫,来得及。”
      “可是和面可不是一刻钟半个时辰能和好的!”
      心急的黎祥恨不得掰开傅堂的脑袋看看他究竟在想什么,傅堂却是洗净手挽起袖子立身灶前,
      “来不及的话不和面就是。”
      甚么意思?
      黎祥还一团混沌,傅堂已经已经分配了活计下来,
      “把你切好的花生仁做成花生酥,分量准备三碗就足够。”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傅堂已经烧热油锅,毫不心疼的抬起糖罐向油锅里倒去,一罐不够就再倒一罐。绵白糖粉如冬日飞雪翩跹跌入烧了五分热的烈油中,霎时一阵吱哩哇啦令人牙酸的声音便弥漫出来。
      傅堂面色不动,手上却不知何时已然抓了长柄大勺,贴着锅边下潜热油中,搅和褪去白意染上金色的糖沙。
      虽然傅堂面上沉稳一如往常,平静的丝毫没有迫在眉睫的焦急,手上动作却是利落流畅的惊人,不知是经了多少日夜孜孜不倦的苦练才能达到的地步。
      一锅灿灿金沙尽数出锅,浓郁而热烈的香气肆无忌惮的铺天盖地而来,怔愣在原地的黎祥终于回过神来,见傅堂已经换了锅烧水,咬了咬牙连忙洗净手去做花生酥。
      但是……
      黎祥磨粉的功夫蓦地一顿。
      他虽然切了一上午花生仁,却是一粒一粒挑出来切的,哪里够做出近两百块点心。
      没有切过囫囵一个的,能直接拿来做么?
      换作以往,黎祥并不会想这么多,直接丢进去做出来再说,可是眼下傅堂就在眼前。
      烧上热水的傅堂一回头,便对上黎祥欲言又止的眼神。视线落到黎祥手上磨了没二钱的花生粉,傅堂的眉头顿时死打成结,
      “这么半天怎么才磨了这么一点,你是已经自暴自弃不想做点心,还是除了刀工外也都是一无是处。”
      一字一句犹如冷硬钢刀,毫不留情的刮在黎祥的脸上,顿时刮出一片火辣辣的痛感。
      黎祥艰难的张了张口,
      “我不是……”
      “那你在耽搁什么?”
      “我只是想问问……没切过的花生可以拿来做花生酥么。”
      黎祥好歹也是一个挺拔青年,被傅堂这般劈头盖脸冷声一番,话语间一时竟也带了三分委屈似的。
      孰料这番委屈并未打动傅堂,反倒让傅堂眉头皱的更紧。斥责的话才要脱口而出,却蓦地想到面前这青年多年来支撑黎记靠的不过是自己那点勤奋琢磨,从未接受过良师指导。
      紧攒的眉头只好平展两分,傅堂直直跟黎祥换了位子,抱着碾钵不急不徐的磨起来,从容的态度仿似半个时辰之迫并不算数一般,
      “是我思虑不周了,糖沙我已经做好了,你去把馅料和好,按照翠玉酥的馅料来就可以。对了,花生仁可以不用再放。”
      黎祥虽然又升起些疑惑,可正值紧急关头,又才遭了傅堂一番斥,饶是他自诩脸皮厚也有些顶不住,因而只是含糊的应了声,闷头离开傅堂处埋首和馅。
      身后传来一片流畅的笃笃声,不用回头也晓得傅堂手下必然刀光如残影,他却因为做不得活计被打发来这边接手……
      脸上火辣辣痛着的黎祥索性自我解嘲的东想西想起来,只是这回长了记性,手上活计不曾慢下半点。
      打的是改进锦绣酥的名义,怎么要和翠玉酥的馅料?是傅堂早已心中有数要作甚么点心,还是因为他接了手,傅堂不愿告诉他锦绣酥的配方才临时改了主意?
      虽然到如今也歇了几分讨要锦绣酥的心思,可一想到被傅堂如此提防,黎祥不知为何竟有股失落油然而生。
      不不不——
      黎祥慌忙摇了摇头驱散那点子想法,本也是他先使了不光彩手段把人留下来的,傅堂肯教他刀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还在这儿矫情个什么劲儿。
      正想的起劲,冷不防傅堂蓦地开了口,
      “整个花生仁和切成薄片的花生仁放在一起磨粉,磨出来的颗粒质地会不均匀,因此要让其形态保持一致。至于让你和翠玉酥的馅料,是因为我要把胡椒和花生酥提出来单用。”
      难道傅堂能看见他心里想什么不成?
      黎祥蓦地一惊。愣愣回头,却见傅堂手边的碗已然盛出了尖尖角。
      好快。
      黎祥忍不住咂舌。
      孰料垂首的傅堂忽然抬眼看来,
      “懂了么?”
      忽然被点到名的黎祥浑身就是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懂了,懂了。”
      “复述一遍。”
      傅堂很快又垂下眼去紧盯着碾钵里酥黄的粉末,黎祥却丝毫不敢大意,
      “要让磨出来的花生粉均匀细腻,花生仁大小厚薄须得一致,所以没切过的花生不能和切过的放在一处切。”
      不见垂着头的傅堂是何等神情,只是听他又道,
      “也并不是说为了追求口感细腻,就要把花生磨得越细越好。有些时候为了给食客眼前一亮的惊喜感,粗粝的大颗粒也是很有存在的必要的。”
      是这样么?
      黎祥似懂未懂得点头应下。
      傅堂这次倒没有再追问,只是将花生粉尽数倒在个盆里,放在烧热的笼屉中。
      花生仁已经是烘炒过的,因而加入调味的淡盐便能直接上锅蒸出。
      与此同时,黎祥也已经将一整盆金色糖沙尽数和成了馅料。
      至此,半个时辰功夫只剩下不到一盏茶。
      “你到底想做个甚么点心?”
      黎祥虽不知时辰过了多久,可前铺的嘈杂之声不住入耳来,犹如寺庙里被声声敲响的钟在催促着一般,哪里能按捺的住不着急。
      傅堂却依旧是一副沉稳模样。掀开笼屉将蒸好的花生粉交给黎祥,
      “加淡盐就好,把这些都做成花生酥。”
      新点心就是要把花生酥和馅料分离开来?
      黎祥虽然百思不得其解,然眼见着傅堂又要将一样活儿做完,自己却还没做了多少,连忙将想法尽数抛诸脑后,照着傅堂的意思做起来。
      这回总算遇上个他得心应手的,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搅了一大盆花生酥出来,只待包入馅皮内上锅一蒸便是。
      只是馅皮……
      黎祥回首向傅堂看去,见后者已驾轻就熟的长筷将金色糖沙同其余食材搅匀。
      “做好了?”
      闻及黎祥应声,手上活计还未忙完的傅堂片刻也不得歇,转身便来挑起一勺素白的花生酥在指尖搓圆捏扁,又舀起一点送入口中细品一番,似在衡量评判黎祥这份作品是否满意。
      立在一旁的黎祥本就因着时辰紧凑而高高提起的心脏一时更是被蓦地攥紧,垂在身侧的手不由得交握在身前,黑白分明的大眼紧紧注视着傅堂面上分毫的神情变化。
      到底时辰紧迫,傅堂并没有如黎祥所想挑剔一番,颔首算是表示认可,
      “虽然还有很大进步的空间,但也算差强人意了。把花生酥做成这样,半指厚足够。”
      空谈无益,傅堂直接伸手抓了一团花生酥拍在案上,控在两掌之间搓按擀扣一番,成形给黎祥瞧。
      “全部都做成这个模样。”
      翠玉酥的馅料还有些许没来得及做好,傅堂说完便复又回身去,瓷盆咚的一声落在案上,傅堂立稳身形,抱着瓷盆握着长筷,也不嫌刚出锅的糖沙烫手便飞快的沿着盆边搅和起来,金色的河流夹裹着黑砂白仁追随在木筷身后涌动而行,仿似素月清辉下自九天之上流淌至凡尘的帝流浆。
      “把馅料分两层夹在三层花生酥里,成品用刀切成等大八份。”
      才松口气的黎祥顿时又提起心气儿来,连忙依言照办,握起案上的尖头小刀便挑馅仔细铺匀在碧色的酥皮之上。
      极富延展性的金色馅料随着刀背游走拉薄,手感千依百顺的几乎要让黎祥错以为铺展的只有顺滑的糖沙。
      里面掺杂的杏仁等物,磨得竟如此细腻。
      咬紧的牙关愈发绷紧,眼瞳死死的凝视着手下的点心而不挪分毫。黎祥在酥皮上铺下的馅料越多,脖颈就越僵硬而抬不起头去看傅堂一眼。
      这哪里是跟在大师傅身边打杂跑腿的手艺!
      不管内心如何波澜起伏,时辰在一点点流逝而去,眼见着傅堂连新一盆馅料都要搅匀,黎祥更集中精力放在手上的点心。
      素白细腻的色泽铺展在金色的馅料之间,最后由浅素的酥皮尽数收纳。刀面划过,一张三寸见圆的点心被轻巧分成八份,每一份都毫无掩饰的将自己璀璨交错的内在展示给世人。
      明明只是把花生酥分离出来而已。
      黎祥喉头一梗,却仍不得不向傅堂开口问道,
      “这样,便是成品了么。”
      手上的馅料正正好搅匀,傅堂上前来拿起一块便咬下,平展的眉头微皱,视线在小灶房里扫过一圈却无所得,
      “大灶房里现在有些什么?”
      黎祥被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懵,随即意识到傅堂对这点心并不满意,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的小心思,立马应声道,
      “米面豆油、青菜芋头,禽蛋瘦肉,还有一串葡萄打算晚上阿显回来吃。”
      花样虽不算少,却没有傅堂心仪的。傅堂拧眉苦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个好法子。
      难道味道不好么。
      黎祥从傅堂手里掰下一块点心来,入口即顶点的浓郁甜味挟裹着蓄力而上的胡椒辛味在口腔中攻城略地。
      因着没有酥皮的关系,花生酥与糖馅交汇之处相互渗透,藕断丝连的不肯离去,反倒比掺在馅里时口感更筋道。
      这样的滋味还要有什么不满意?!
      黎祥怔怔的看着傅堂皱起的眉头,胸膛里激荡的不知是恐惧还是希冀。
      这个男人,还要赋予这点心甚么?!
      ……
      灶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却是沉默无言,前铺里的人无事可做,却是嘴上片刻不得闲。
      虽说有几成客人被打发了回家去等,可闲着无事儿在铺子里扯嘴皮子的小媳妇儿大姑娘也不少,凑在一处叽叽喳喳的吵得连房顶也要顶起来几分。
      尤其是听在心焦的黎婆子耳中,更是烦躁的让人头疼。
      刘嫂子这会儿适时收了面上的笑,眉间微攒一副忧心模样,
      “不管怎么说,祥小子这决定还是过于冲动了,这么多人的点心,怎么也得一两百份,就是加上那长工着,也不是半个时辰能做出来的活计,何况那长工还只是个做粗活的,除了帮忙烧烧火和和面能帮上些甚么?”
      黎婆子本就心慌意乱的想不出个子丑寅卯,听刘嫂子这么一分析顿时心中更慌,
      “万一……万一半个时辰阿祥做不出来这么多点心怎么办?”
      刘嫂子故作为难的看了黎婆子一眼,半晌才犹犹豫豫道,
      “只怕要给街坊们留下不好的印象,尤其是在这苒夏会前的紧要关头,街坊们到时候不晓得还愿不愿意来得捧场。”
      “这、这可怎么办?”
      黎婆子握着刘嫂子的手不由颤起来,眼角细纹更添愁苦,几乎要落下泪来。
      刘嫂子安抚的拍拍黎婆子手背,
      “不然,就让我家大师傅来帮个忙,反正我家点心师傅多,这会儿也不怎么忙,挪一两个出来还是不打紧的。只是担心祥小子会疑心我们不怀好意要窃方子,为表清白,我也只打算让他们做些边角活计便是了,压模和面甚么的,他们做起来总会比长工熟练的。”
      黎婆子似被说动,握着刘嫂子的手不禁用力起来,攥得刘嫂子一时皱眉,却很快又平展开来。
      “是这样么,阿祥不会气我自作主张罢?”
      黎婆子求助的又问一遍,似是这般做就能缓解自己内心的不安。
      虽然不认为黎祥当真能如所言准时做完这么多电信,可眼见着要半个时辰了,这婆子还磨磨唧唧的不肯松口。再拖上会儿功夫,就是他们家点心师傅来了,只怕也窥不得多少锦绣酥的秘方了。
      真是麻烦!
      刘嫂子强忍不耐,撑了个笑重复道,
      “ 是——婶子,我是什么人您还不晓得,我能骗您么?祥小子纵是有芥蒂,我也会叮嘱他们不做引人误会之事的。”
      黎婆子终于被说动,喏喏的点了头,
      “那、那就听你的,麻烦你家师傅们来帮个忙了。”
      成了!
      刘嫂子连忙站起身来就往外赶,仍不忘留下一句话安抚黎婆子,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叫人,您等我回来。”
      “诶——”
      身后的黎婆子答应之声淹没在嘈杂之声里,犹如滴水入海,低不可闻。
      刘嫂子全然不放在心上,只是一口气连忙往刘记赶。
      好不容易得来这么个机会,可千万不能浪费了才是。

  •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升级看不到亲的留言有些遗憾,谢谢两位亲的支持和鼓励,只是作者可能没甚么信心再写下去,辜负十五位亲的期待真是万分抱歉,今天就将剩下的存稿全部发出来希望多少能弥补亲们几分。
    祝各位亲今后也一直能度过无忧无虑的闲暇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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